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
-
丽妃螓首微低,眼帘垂下,双手垂于身侧,没有让人看出她此刻的准确表情,也没有再回盖力任何一个反应。
轮椅轧过白玉石板的声音很轻,但在一片寂静中,却显得清晰了。
由远至近。
长孙璟之出现在殿门前,身后推轮椅的正是怀官。
怀官出现在殿门前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恶狠狠地瞪向丽妃,丽妃抬起头来,却看也不看怀官,只直直地看着长孙璟之。
花容月貌,泪痕宛然,额头伤处还包着一圈白布,眼神似乎是深若寒潭的幽深寂静。
随行宫人迈步入殿。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长孙璟之到。”
皇上颔首。
怀官推着长孙璟之进入大殿,一步一步将轮椅推到殿中,怀官看看左右,将轮椅微微转向,拾七位于殿中靠左,丽妃同盖力在右侧,怀官将轮椅推到了拾七左侧的位置。
此刻,怀官心中恨毒了丽妃,虽然毫无意义,但他也不愿意再多靠近丽妃一分。
陆尚景本在拾七左侧,见长孙璟之缓缓行来停下,他朝长孙璟之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略点了下头,长孙璟之也笑意微露的还了一个轻轻颔首。
陆尚景退回了队列中。
拾七将目光从长孙璟之身上收回,早在陆尚景同长孙璟之眼神交汇之前,她同长孙璟之已经视线相接过了,准确地说,早在长孙璟之出现在殿门前那一瞬,她就接到了长孙璟之的眼神。
拾七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整个事件,她并没有任何不愉快或者说是怪责长孙璟之的情绪出现过,在两人如今这种关系下,长孙璟之在离开前同她交待了一声,在她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的,拾七并不觉得对方一定要向她陈述和报备。
而她之所以坚信长孙璟之的清白,那是因为她确实在这一点上对长孙璟之有足够的信任。
她之所以愿意拿性命担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当时情势的需要,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判断有足够的信心。
拾七相信长孙璟之应该无事,也比任何人更相信,他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如果长孙璟之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个“武大”绝不会表现得那样轻松若无其事。
是的,拾七早就看出“武大”并非真正的武大了。
容貌和其他都可以改变,但气息和练没练过体术的区别却是隐藏不了的。
如今被长孙璟之留在她身边的这个武大,显然是一个体术高手。
而辨别出这一点是,拾七就更确定长孙璟之应是早有布置和准备,也绝对无事。
十五岁的长孙璟之,同如今的长孙璟之,已经不同了。
十五岁的长孙璟之会被丽妃蒙蔽哄骗,但长孙璟之大概是那种很擅长“吃一堑长一智”的人,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拾七相信,这些年,对方一定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成长和成熟着。
而丽妃必定的输局,其实根本不在她,而在小看了长孙璟之。
也许在丽妃心中也有着一种自信,因为在长孙璟之的人生中,她是唯一一个真正被允许靠近长孙璟之的女人。
近三载的朝夕相处,她觉得自己对长孙璟之了如指掌。
可斯人已非昨日。
拾七看向长孙璟之的目光尤其平静,没有抱怨不平,也没有任何邀功之意,更无质问指责。
而长孙璟之,则复杂多了。
长孙璟之的眼神很深,似乎有无数情绪,拾七一种情绪都辨别不出来,但莫名的是,拾七也没有想过转开,两人就这样似镇定淡定,又似怔愣平静地对视了一路。
直到陆尚景说话,拾七才收回目光转身。
她看得很清楚,长孙璟之气色很好,似乎身上还有某种未知的喜悦,一身衣裳崭新整洁,同以前一样姿容翩翩。
看来这段日子过得还不错。
应该很快可以解决了。
拾七心里想。
说实话,她饿了。
“长孙璟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长孙璟之深深欠身,语声温润如玉,“恕璟之失仪。”
长孙璟之有举人功名,但上殿一样要跪拜帝后,虽有前例,但该说的也还是要说的。
“免礼。”
皇上口气淡淡,上下打量他,忽地开口:“既然无事,为何才来?”
“请皇上恕罪。”
长孙璟之再度欠身,却未对皇上的责问进行辩解。
皇上深深看他一眼:“此番之事,你可皆知晓?”
“除今日殿中,余事璟之皆已知晓。”长孙璟之顿了顿,“璟之此番正为自辩而来。启禀皇上,秋山湖画舫之人,并非璟之。”
众人闻言,不少人立时朝怀山郡主看去,这夫妻二人倒是默契。
怀山郡主前头才有性命作保,长孙璟之一来开声便是这么一句。
“大公子真要如此对妾身么?”
丽妃的声音忽然响起。
从长孙璟之出现殿门,丽妃的眼睛一直看着未转。
可这一句,似乎有些怪异。
像是含冤质问,又好似还有其他的意思。
长孙璟之终于转头,出现之后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了丽妃,神情也有几分莫测奇异。
“大公子的腿伤应是好多了吧?”丽妃静静轻声,眸似秋水,若无情又似含情,“当年妾身离开时,大公子脚上皮肉渐枯,大公子每每因此而夜不成寐,也不肯让人看见。妾身记得,有一次妾身无意间撞见大公子除袜,妾身惊而上前,大公子勃然大怒,将妾身推到在地,妾身伤了手肘——”
没人出声打断。
长孙璟之一动不动,平静相望。
“妾身虽是伤了,可妾身从未怪过。”丽妃语声静静轻轻,“妾身没有怪,妾身只是想,若有一日能让大公子不会因此而伤,因此而怒,那该有多好。妾身花了三年的时间寻哈坎,妾身将哈坎送到了大公子身边——大公子,不问旧日情面,大公子真要如此对妾身么?”
丽妃一身黑衣素服,脂粉不施,钗黛皆无,就这般看着长孙璟之,嘴上的话说完,水汪汪地动人眼眸中却还有千言万语无声倾述。
倾城艳色,我见犹怜,确实无声更动人。
换作任何一个男子,在这等默默相述中,或许都会有一瞬的心软。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长孙璟之,试图从长孙璟之脸上看出一丝动容,可惜却失望了。
长孙璟之眸光深邃莫测,脸上表情也一分未动。
“秋山湖上,吹笛为你伴奏之人——”长孙璟之启唇凉薄,神情更是凉薄淡漠,语声缓缓地微微一顿,“可是我?”
丽妃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点头,语声平静。
“不是你,还能是谁?”
长孙璟之看着她,须臾,忽然笑了。
丽妃不为所动,背脊笔直僵硬。
“你们便是听我奏笛之人?”长孙璟之看向角落一处,抬了抬眉,“确定是我为丽妃吹笛伴奏?”
那一处站着慧郡主,也站着早前作证孙氏姐弟和船夫四人。
四人皆有些嗫嗫无措。
“都上前来。”
皇上发话。
四人局促着上前,船夫先开口:“草民隔得远,早前草民便说了,并不识得大公子。草民……草民不敢确定。”
船夫看了又看,如是说到。
这倒与他之前到证词一般无二,他并不确定。
“你们三人呢?”皇上问。
孙氏姐弟对望一眼,呐呐不敢说话。
“如实道来,伪言之罪便为欺君,”一个宫人上前催促,“快快回话。”
孙成上前一步,低头几分紧张:“小民不敢说谎……那日所见,确实同大公子一般无二。不过当日也非在近前,小民也不敢万分肯定。”
“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长孙璟之看着孙成姐弟三人,点了点头,温和道,“敢问当时吹奏何曲?”
孙成看向许孙氏。
许孙氏小声道:“是一曲《蝶恋花》。”
“蝶恋花?”长孙璟之颔首轻轻而笑,似乎讽刺,“用的是何笛?”
“青玉笛。”许孙氏确实对音律颇有造诣,回忆了下便道出,“乃是古制九孔。”
长孙璟之点头。
下一刻,转身请求:“启禀皇上,可否取一支青玉笛?”
皇上点头示意。
不多时,一支青玉笛取来,正是许孙氏所说的古制九孔。
长孙璟之略看了看,横笛就口,下一刻,一缕笛音便柔柔响起,若清风徐徐而来,又如玉手柔情抚过,又似清泉月下流淌……只一个起音,听入耳中便似无数想象画面,只让人瞬间便沉入其中!
许孙氏蓦地抬眸,眼中有惊色还未过,神情却已经是怔然如痴。
而这只是开端,悠悠前奏过后,曲声蓦地欢悦,欢欣灵动若珠玉落盘,泉水淙淙漫过山石,鱼儿欢动其中,又似花开芬芳,彩蝶翩翩而来,缱绻流连,绕之不去,又若情|人喃喃低语,含情凝视,满心欢悦地眉目缠|绵,将无限情意融汇在眼波流转间……世间便有万般良辰美景,也莫过于此间此刻……
一时间,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尾音似乎还在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