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低低说完，丽妃苦笑。
　　拾七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丽妃。
　　她觉得她都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对方还偏往男女私情上扯，这种垂死挣扎实在毫无意义。
　　但眼下的确似乎是陷入了一种僵局。
　　对于这点，拾七也没办法。
　　她开始想当然了，这个世界对遗体态度是不同的，所以她的提议，在座无人能接话做主。
　　“我没说你怨恨我。”拾七看着丽妃，“你不怨恨我，你只是看不起我，你长得美，我长得丑，所以你根本不屑怨恨于我。你怨恨的是长孙璟之，怨恨他不念旧情，所以你在能将自己洗干净的情况下，尽自个儿的最大努力，顺手给他泼了一盆永远洗不干净的脏水。”
　　殿中众人又开始有表情了。
　　“你长得美，我长得丑——”
　　天下间哪个女子会这样说自个儿啊？
　　还说得这样坦坦荡荡，坦然自若，听上去几乎是理直气壮，若是不听内容，恐怕还以为这话该是反过来听才对。
　　但偏偏是事实。
　　只凭容貌，这两个女子确实高下立见，怀山郡主脸上那块胎记就注定了无法同人在容貌上较量。
　　有人怔愣过后，忍不住摇首而笑，有人唇含笑意低低而笑，有人无语摇头。
　　东戎王后看着拾七悄声同东戎王说了句什么，东戎王望着拾七噙笑微微欣然颔首，似乎是在赞同王后所言，而北狄女王又转头看拾七一眼，就连那位如千年木雕一般的王夫，也抬眼起来望了一眼。
　　“随郡主如何说吧。”
　　丽妃淡淡而笑，一副“任你随便胡搅蛮缠我不同你一般见识”的表情。
　　说完，她转头看向殿上的皇上：“皇上可要开棺查验？若要的话，便即刻派人就是。妾身已经无力自辩，既然郡主说要开棺，那便请皇上发话吧。早些查验了，也好还大殿下同妾身一个清白。”
　　皇后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皇上，皇上却沉声不语。
　　丽妃竟然主动提出让皇上开棺？
　　拾七蓦地一怔。
　　但下一瞬便明白过来。
　　丽妃是笃定皇上不可能开这个口，无论她们两人谁真谁假，但如今那灵柩中躺的肯定是如假包换的南蛮国君。
　　四夷虽有臣属之实，但却无臣属之名，就算是有，没有南蛮王室其他能做主的人在的情况下，大兴皇帝也不能轻易下此决议。
　　拾七拧了拧眉。
　　“好，开棺便开棺！”盖力也反应过来了，义愤填膺上前，“让你们开——”
　　就在这时。
　　“报——”
　　一道宫人高声随着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起声似乎还在数丈之外，但声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前了。
　　只一个字，却听出了万分的激动。
　　众人齐齐侧目，只见一个黄衣宫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发红出汗地“咚”地一声跪在殿门槛前。
　　“启，启禀皇上，长孙璟之求见！”
　　这一下，是真正的满殿哗然了。
　　只疑自己听错，皇后娘娘头一个惊异问：“你说——何人求见？”
　　“回皇后娘娘话，长孙府大公子长孙璟之宫门求见！”宫人赶紧说仔细，“奴才过来报信的时候，大公子刚到宫门，眼下应是进来了。”
　　丽妃猛然间转首，看着那宫人，一脸不可置信，盖力愣了下倏地转头却是看向丽妃，惊慌中咬牙切齿，如同用眼神在无声质问，踏入大殿大半日，丽妃几分茫然地回看盖力，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无措失色。
　　而这一回，不仅是龙椅上的皇上第一时间目光转向，殿中亦有不少人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两人身上。
　　此时此地，能有资格进入这座大殿的，可以说九成九皆是人精中的人精，将后来上殿作证的慧郡主除外，殿中唯二例外的恐怕只有一个西夷公主娜尔思，再加一个长孙琮之。
　　但这两人虽不及其他人老辣精明，却也不蠢，再加上这两人在某种程度上都对拾七有一个迷之信任，故而无论拾七所言一开始在旁人看来何其荒谬大胆，在这两人心中的信服力却是极高，也因此，两人也尤为关注盖力和丽妃两人，每每拾七说话，两人大多时候都在盯着这两人，一心一意的寻马脚。
　　也正是因此，本远远不及殿中其他人精明老辣的两人，反而是最先看出这两人各种蛛丝马迹的心虚，就如同拾七所有的推测判断来源于对长孙璟之的深信不疑，认定秋山湖画舫上的长孙璟之上是假这一点上，长孙琮之和娜尔思也是因为同理，相信拾七绝不会无的放矢，带着这么一种他们自个儿都没意识到的先入为主来抓盖力同丽妃的纰漏，自然是越看越肯定，越看越觉胜利在望的开心。
　　而殿中其他人，虽然一开始觉得怀山郡主太过莽撞大胆，甚至听起来也的确莫名荒谬，但人一旦到了一定年岁和境界，在作为旁观者时，也会愈加冷静清醒。也会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多么荒谬和不合理的事情，在这个世上都有可能发生。
　　一开始，众人确是对拾七提出的指控震惊惊骇，但真正让这些人精觉得荒谬的，其实指控内容本身所占的成分比重并不大，而更多的是源于怀山郡主那句“只是猜测”。
　　没有证据，只有猜测，就敢在这种场合提出这等指控，在这些人看来简直无法理解，这样但行事做派实在是太过荒谬大胆。
　　但事情慢慢进展下去，随着怀山郡主平静的各种抽丝剥茧般陈述分析，众人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所谓，水过有声，雁过留痕。
　　世上大多数事情之所以能被隐瞒，那是因为有心人不够多，可一旦目标明晰，大多数秘密其实都藏不住。
　　到了最后，怀山郡主依然一脸平静，从头到尾淡定从容，不紧不慢，而丽妃盖力两人终究还是漏出了不少蛛丝马迹。
　　尤其是这位南蛮大王子盖力，到最后那几句的表现，几乎可以用色厉内荏来形容了。
　　有些时候，还真的不需要太多事实证据，人本身的表现，便是最好也是最真实的证据。
　　所以，皇上装作不经意般地扣下了通关国书，而包括东戎王同北狄女王在内的众人保持了心领神会的默契缄默。
　　这一场殿审历经数个时辰，午时早就过了，众人肚子“咕咕”叫，但谁都心里明白，即便是僵局不知道以何种方式打破，但盖力丽妃两人今日想从容就此脱身，那几乎是痴人说梦了。
　　可谁都没想到，僵局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打破。
　　不是没人想过，今日长孙璟之会不会出现，但大半日过去，殿审已经到了尾声，大家心里几乎都认定了长孙璟之应该不会出现这个事实后。
　　突然之间，长孙璟之出现了。
　　再一幕的峰回路转。
　　最激动的莫过于长孙琮之，几乎是忘了场合也忘了礼仪般地一把抓住长孙家主的手臂：“父亲大哥来了！”
　　长孙家主隐去眼底地一抹松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长孙琮之放在他胳膊上的手，长孙琮之跟着目光落下，才惊醒般地干笑将手缩回。
　　虽是笑中有几分讪讪，却又更多的真心喜悦，显是高兴激动到极点。
　　纵然是对长孙璟之有信心，但情势毕竟到了这样到地步，长孙璟之数十日不见人影也不闻消息，长孙琮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说来话长，各人神情各异，个人心思翻涌，不过几息之间。
　　哗然很快停歇，一片寂静中。
　　“宣！”
　　皇上语声沉稳。
　　旋即两名宫人迈出队列，快步奔向殿门外。
　　忽然间，一人从百官队列尾端角落中行出。
　　“启禀皇上，臣有言。”
　　语声温润清朗，众人看去，容貌俊秀，身如修竹，正是恩科状元郎陆尚景。
　　“准奏。”
　　皇上微愣，继而点头。
　　“此番牵涉重大，臣以为应暂时封锁宫门，以免有所疏漏。”
　　陆尚景微微垂首温声道。
　　群臣只怔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了陆尚景的意思，望了下盘龙柱侧的盖力丽妃两人，目光扫过南蛮使团此番入殿的人员，最后将视线投向殿门之外。
　　此番南蛮使团人员，除了殿内这部分，在殿外，甚至宫门处，亦有一部分滞留。
　　陆尚景这话是提醒皇上，将这些人先看管控制起来，免得消息走漏，当然也有更深一些的言外之意。
　　假设怀山郡主指控正确，那么说不定此刻南蛮驿馆中，也留有这两人的心腹。
　　皇上眸光几闪，下一刻沉静点头：“爱卿说得有理，嗯，确实不可疏漏。”
　　同样的话中有话。
　　皇上并未发布旨意，只朝一直守在身侧最近处的一个手持浮尘的老宫人看了一眼。
　　老宫人微一颔首，便弯腰退步，出了大殿。
　　目睹一切发生，盖力脸色发白，可大兴皇上什么都没说，他即便想出言阻止，也无话可说，反倒自曝心虚。
　　最后，盖力只咬牙瞪了丽妃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是说长孙璟之绝不会出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