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二夏送宋文泽出院子。
　　行到院门口，宋文泽回头望了眼，二夏跟着回看了眼，宋文泽望的正是西厢方向。
　　方才他跟着二夏进去时，余光中看到了案前的长孙璟之，此际出来，人似乎却不见。
　　宋文泽停下脚步。
　　“你们在此过得可好？”宋文泽轻问。
　　二夏看他一眼：“眼下一切安好。”
　　宋文泽敛下目光，平静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郡主只希望表少爷安好。”二夏轻声道，“可奴婢想，郡主无兄弟姐妹帮衬，若表少爷此番能心想事成，日后便是有个万一，日后至少也能多一分倚仗。”
　　说完，不待宋文泽说话，二夏福身一礼，转身回去。
　　宋文泽垂了垂眼，转身提步。
　　行出一段，前方一道身影缓缓行出。
　　宋文泽蓦地停下脚步。
　　“宋公子可愿陪璟之品一盏茶？”长孙璟之坐在轮椅上，眸色一片幽幽沉静。
　　宋文泽定定看了眼，淡淡笑道：“大公子相邀，文泽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来到亭中。
　　宋文泽先行踏上台阶，看着长孙璟之弯腰下去搬动机关，再驱动轮椅缓缓上了台阶，最后停在桌畔。
　　桌边备了一盆清水，长孙璟之净手，用放在一旁的棉布抹干手，而后行云流水地沏茶。
　　过程中，两人一言未发。
　　茶盏放到面前，雾气氤氲淡淡，茶香芬芳四溢。
　　长孙璟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文泽端起抿了一口，眸光垂下，眼前茶汤清透如碧，抿入口中，滋味确实正正好。
　　“文泽还未谢过大公子相救之恩。”宋文泽放下茶盏，“此番幸得大公子援手相救收留，多谢。”
　　“既是要谢我，为何寻的不是我？”长孙璟之淡然开口，抬眸间，眸光倏而锐利几分，“文泽不觉得言不由衷么？”
　　“大公子天人之姿，文泽不敢相扰。”宋文泽平静以对。
　　“是么？”长孙璟之忽而一笑，端起茶盏慢慢饮尽，眸光落回对面，“我习琴艺，也喜爱收集上古曲谱。”
　　长孙璟之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
　　宋文泽微微一愣，却未打断。
　　“曾有一回，我在坊市遇上一人手持残谱叫卖。可那人只肯予我半页观看，本是残谱，只得半页如何能看出真假？我疑心有人做局相诱，于是便想晾他一晾，以观真假。”长孙璟之停下话题，噙笑微微，“文泽可知晓之后如何？”
　　宋文泽眸光微闪，语声平静：“不知。”
　　“隔了一日，我再去坊市相寻，那人再无踪迹。”长孙璟之抬手斟茶，俊面如玉，动作间，风姿优雅，宛若谪仙临世，斟完茶，他轻轻抬眸而笑，“我让人寻了整整一月，也未寻见。”
　　“那便可惜了。”宋文泽垂眸淡淡开口。
　　语气依然平静，桌下袖中手，再度微微收紧。
　　“这桩婚事，乃是赐婚。”长孙璟之再度开口，唇畔依然笑意微微，语意却是暗含锋锐，“文泽可知晓——人言可畏？”
　　宋文泽心中勃怒，蓦然抬眼。
　　“若说人言，赘婿之名，文泽曾背负数年——”宋文泽眸光几分幽深，语声缓缓，“敢问，大公子以何立场相问？这桩婚事确是赐婚，若非赐婚，大公子如今也不过只是旁人。便是夫妻，纵是情深，也未必没有情断义绝之日。大公子眼下不过权宜之境，同文泽说这般话，不觉伸手太过么？”
　　“赐婚也是成婚，婚书已下，我二人已是夫妻。”长孙璟之看着宋文泽，似心平气和，“亲兄妹尚需分寸，何论表亲之谊。如今情势如此，文泽待如何？”
　　宋文泽不语，只定定看着长孙璟之。
　　他看出长孙璟之还有话要说。
　　“此前文泽所经之事，只有我知，我随行的两个手下知晓。”长孙璟之语气淡定，眸色渐渐深邃，“钟宝山已畏罪自尽狱中，相关人等也处置妥当，再无人知晓。可世上事，终究百般难料。我若是文泽，便当一切如前，若心思浮动太过，便是置人置己于不安之境。文泽觉得我说的可对？”
　　长孙璟之静静相望，似镇定从容。
　　宋文泽不言语，沉默对视，长孙璟之毫无闪避，平静回望中，一双眸光深幽不见底。
　　宋文泽心下微微一沉。
　　“你清楚，我永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淡淡一句，说罢，宋文泽起身而行。
　　直至宋文泽背影远去不见，长孙璟之收回眸光，望着手中茶盏，半晌，唇角微微自嘲笑意。
　　*
　　八月二十二日。
　　京城氛围同往昔不同，新朝初立二十载，两代帝王，此番乃是首届恩科。
　　恩科后十日，皇榜张贴，京城沸腾。
　　三甲中，除榜眼为京城人士，其余最引人注目的状元探花，此前皆名不见经传，都非京城人士。
　　状元为青州子弟陆尚景。
　　而探花则是客居鹿山候府的宋文泽。
　　还有传言，道殿前，陆宋二人本不相上下，而后皇上见宋文泽风姿俊秀，卓尔众人，笑言一番后，方才御笔一点，以探花赐之。
　　而在这一日，西夷使团也率先抵达京城。
　　西夷王并不在此次先行到达的使团中，率领使团到达的乃是西夷公主，也正是西夷王之妹。
　　西夷公主入宫觐见，不肯入住早已备好的驿馆，却提出要求要入住鹿山候府。
　　…………
　　过了两日，固穷院中的拾七也收到消息。
　　“陆尚景同王采芝定亲？”拾七面露惊愕。
　　一春使劲点头：“奴婢在外头听说的，方才问了怀官，他也知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陆尚景的老师保媒，陆家来提亲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拾七微微蹙眉。
　　“郡主可在想惜兰小姐？”一春问。
　　拾七没说话。
　　“其实要奴婢说，这惜兰小姐也挺倒霉的。”一春小声道，“若陆尚景同别家定亲，她日子兴许还好过些。王家这样的人家，瞧王家夫人那模样就不是个轻省的。王采芝同陆尚景定亲算是低嫁，陆家在王家跟前哪儿还说得上话。她一心想着陆尚景高中，估计没想到一中就中了个状元，还被王家看上了，可不倒霉么？”
　　拾七摇摇头，没做评议。
　　门外传来脚步声，怀官探出身形：“公子让小的同郡主说一声，明日西夷公主要住进侯府。”
　　拾七蓦地一愣！
　　西夷公主已经来了几日，这个她是知晓的。
　　可无缘无故地，为何要住进鹿山候府？
　　“不是有驿馆么？”拾七蹙眉问。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怀官道，“要不，小的再去帮郡主问问？”
　　怀官眼珠子滴溜溜转，笑嘻嘻追加一句，显然不那么诚心。
　　拾七看他一眼，提步向外。
　　到了西厢书房，长孙璟之正伏案提笔，似乎在回书信。
　　拾七站在门前脚下一顿，长孙璟之抬首起来。
　　“你先忙。”拾七转身欲走。
　　“进来吧。”长孙璟之放下笔出声，“只是寻常书信，无妨。你是来问西夷公主之事？”
　　既然长孙璟之这般说，拾七便折身回来：“你知道？”
　　长孙璟之轻轻笑了笑，颔首：“进来说。”
　　拾七步入，目光询问。
　　长孙璟之说了一番话。
　　拾七听完，神色顿时几分怪异：“我爹在西夷……被抢过亲？”
　　“嗯。”长孙璟之露出笑意，“若是所查无错的话，当年抢亲之人正是这位西夷公主姨母。西夷民风同大兴不同，贵族之女于婚娶之事上更为肆意主动。侯爷当年行走西夷，声名不小，此番西夷公主当是因此而来。”
　　“可是，”拾七还是愕然不解，“你不是说西夷女子爱色？”
　　鹿山候的模样，哪里能同“美色”连同起来？
　　莫非西夷女子喜好不同？
　　“侯爷当年有‘玉面小白龙’之美誉。”长孙璟之噙笑一缕，几分意味悠长。
　　玉面小白龙？
　　拾七不禁无语失笑，但下一刻，她忽地想起朱氏曾经说过的话。
　　朱氏曾同她提过一句。
　　“你爹那时长得俊，笑起来的模样也好看——”
　　拾七心下微微一跳，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细细去寻，却又没察觉什么。
　　“这位西夷公主颇不好应付，若是不放心，明日回府去看看。”长孙璟之开口，“之前皇上本未答应，这公主连着三日进宫，今日皇上不得已才应下。此刻旨意应该已到侯府。”
　　缠了皇帝三日，就为要住进鹿山候府？
　　拾七无语。
　　“这西夷公主年纪多大？”拾七问得几分头疼，“嫁人了么？”
　　长孙璟之忍不住弯唇而笑：“才及笄，未曾许配。”
　　才十五岁？
　　应该不至于看上鹿山候，何况鹿山候如今这模样同“玉面”搭不上半点关系，但当年抢亲的是公主亲姨母，难保这位大胆难缠的公主不会因为这段旧怨去为难朱氏……
　　想着这位公主的行事，拾七很有几分头疼。
　　她不担心鹿山候，只担心朱氏。
　　朱氏那性子，若是这公主存心要做什么，朱氏根本应付不来。
　　而长孙璟之想必也是想到这点，故而才提醒她明日回府看看。
　　“那你明日可要同去？”拾七抬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