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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

  •   八月初五。
      长孙府,客院。
      “公子,该歇了吧?”怀官上前。
      外头已经月上中天,都快三更了,长孙璟之生活十分规律,往日这个时候,早睡下了。
      长孙璟之捧卷不放,目光仍落在书上:“不急。”
      荣官也走了进来,明日就是婚期,固穷院作为新房,鹿山侯府的家具前些日子就送了过来,如今布置一新,这两日,长孙璟之就搬到固穷院最近的一座客院安歇。
      荣官方才便是过去新房那边最后巡视一遍,原本这些都该是长孙府女主人操持,但长孙家主不用问长孙璟之也知晓长孙璟之绝不会让长孙夫人插手自个儿的婚事,因此直接让安平带着几个管事只听长孙璟之的吩咐。
      长孙璟之则将身边的珍官支了出去,各种外面的事儿由珍官协同安平办理,内院的事儿就让荣官盯着,偶尔让怀官跑个腿打个杂。
      荣官是个细致的,虽然白日里已经盯了一日,但临睡前,还是不放心去巡查了一遍。
      不管他家公子怎么说,但这毕竟是人一辈子的大事,而且之前中元节那一日,长孙璟之的种种表现,荣官也是看在眼里的。
      自然更打起十二分精神,务求不出一丝错漏。
      巡查回来,本以为长孙璟之已经入睡,毕竟明日就要迎亲,但一看灯火还亮着,便行了进来。
      怀官一看荣官:“又去那边了?”
      荣官点点头。
      “那边还没睡?”怀官问。
      怀官问得是二夏和四冬两人。
      新娘子安置新房当然要派自个儿的人过来,鹿山侯府便是二夏四冬两个大丫鬟带着一干仆妇和几个二等三等的小丫头。
      这些人都是要随着怀山郡主陪嫁过来的。
      “没有,她们好似轮了值夜,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荣官道。
      “这般仔细?”怀官无语,“还真把咱们府里当龙潭虎穴了。有家主在,谁敢在咱们院子动手脚啊。这两个丫头没见过,还以为郡主会派一春那个丫头过来呢。能派遣这个差事,应该也是郡主跟前得用得吧。”
      怀官絮絮叨叨一堆,荣官没吭声,转头看向长孙璟之。
      “明日要起早,公子还不安歇?”
      长孙璟之放下书,面色一片从容平和,转头过来:“那边都妥当了?”
      荣官点点头。
      长孙璟之微微颔首,忽地驱动轮椅朝外行。
      “公子要出去?”怀官一愣,上前来推轮椅,“去院子里?”
      客院自然比不上住惯了固穷院,便是他,客院正房未有铺地衣,他和荣官也不用进进出出拖鞋,但真换过来后,他还真不是那么习惯。
      换过来这两日,长孙璟之虽也是按旧日时辰安歇,但晚间睡得似乎并不好。
      有时他值夜时,一觉醒来,还会听见长孙璟之在翻身。
      怀官只以为长孙璟之想到院中歇凉,长孙璟之因为腿伤到缘故,夏日里再热,房中也不能放冰盆。
      如今暑热虽也退了不少,但屋中确实也闷热。
      轮椅刚推到院子,怀官正想收力,就听长孙璟之发话。
      “去固穷院。”
      怀官顿时一愣。
      “公子想过去看看?”荣官上前来接手。
      长孙璟之“嗯”了一声,也没旁的话。
      见荣官推着轮椅出了院子,怀官才回神过来,摸了摸脑袋,追了上去。
      固穷院一片灯火辉煌。
      长孙府的婚事遵循古礼,成婚前一/夜,新房内外,灯火彻夜不灭。
      怀官小跑上前叩响门环。
      内间传来一道悦耳轻柔女声:“何人?”
      怀官咳嗽一声,报了自个儿的名字。
      不多时,一个貌美丫鬟打开大门,正是四冬,一眼看到轮椅上的长孙璟之,四冬退后一步盈盈行礼。
      “奴婢见过大公子。”
      怀官好奇打量四冬,眼底一片惊/艳。
      之前也见过一面,但当时人多,他也没好仔细看,只是觉得这丫鬟貌美,但此刻灯下看美人,只觉美不可方物。
      怀山郡主身边竟然有这般貌美的丫鬟,比之以前的丽姬也可谓不逞多让,可谓春兰秋菊,各擅其芳。
      而丽姬离开时,他年纪尚幼,如今正是少年时,更有欣赏美人的心思了。
      而怀山郡主竟然让这样的丫鬟当自个儿的陪嫁大丫鬟……
      怀官心里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就是他家公子,换作其他的男子……这怀山郡主真就一点不担心?
      长孙璟之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我进来看看。”
      本就是长孙璟之的院子,四冬退开几步。
      荣官推着长孙璟之进了院子。
      夜幕已深,院中灯火似如昼,却又不同。
      廊下一盏接一盏的红灯笼,屋中红色的喜烛,窗纱上的大红剪纸,整座院子都笼罩在一片红艳艳的光泽中,让人只觉喜气满满。
      固穷院作为长子嫡孙的院落,而后长孙璟之受伤之后又经过改建,乃是长孙府除了几位长辈院落之外,最大的一处院落。
      院中花木扶疏,八月正是花好月圆,空气中浮动着草木花香,平素空空的回廊两侧,也放满了一盆盆奇花异草,绿叶葱茏,花朵娇艳。
      没有让人帮忙,长孙璟之自己推动轮椅行到门前,荣官将房门推开。
      屋中家具崭新,处处红绸铺满,面目焕然一新,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原样。
      所有家具都是按原来的陈设位置摆放。
      “怎没熏香?”长孙璟之问。
      四冬上前一步:“郡主不喜熏香,若是大公子要熏,奴婢这就点上。”
      长孙璟之转头:“你家郡主吩咐的?”
      “是。”四冬道,“郡主说了,一切按大公子方便行事。”
      怀官看荣官一眼,心里道,没想到这怀山郡主还挺通情达理的,因为长孙璟之受伤,固穷院的家具陈设都与旁人不同,如今家具的摆放显然也是顾忌到了这一点。
      “你家郡主可还有其他习惯?”长孙璟之问。
      四冬抬首看一眼,不说话。
      “她为我行方便,我自然也无不可。”长孙璟之偏头,语气从容,“还是你不知晓?”
      “大公子还是问郡主吧。”
      四冬恭谨道。
      长孙璟之打量四冬几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调转轮椅向外。
      荣官推着长孙璟之出了院子,怀官跟在身后,出院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四冬已经折身将房门轻轻合拢,看也没看长孙璟之一眼。
      “怀山郡主怪,没想到身边的丫头也怪。”怀官嘀咕了一句。
      “怎么怪了?”长孙璟之没回头。
      怀官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他可不敢说,怀山郡主对他家公子美色毫无所动,身边这个美貌丫鬟看他家公子的模样,也跟怀山郡主差不多,甚至看上去还要冷淡三分。
      怪人身边都是怪人。
      冷冰冰干巴巴地,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了。
      一道人影闪过。
      荣官语声响起:“谁?”
      人影顿住,慢慢转头过来,却是长孙琮之。
      被荣官发现,长孙琮之一开始还有几分尴尬,面上却摆出一副大喇喇的神情。
      “我就随便走走,不行啊?”
      长孙璟之瞥他一眼,唇角微勾:“随便走走?你的院子同我的院子隔了大半个府,大半夜的,这般闲情雅致?”
      两兄弟原本的院子并未有这么远,但长孙璟之受伤之后,长孙夫人便将长孙琮之的院子换了。
      “我喜欢,不行啊。”
      长孙琮之犟着脖子道。
      “睡不着,可要同我喝喝酒?”长孙璟之道。
      “我才不——”说了半句,长孙琮之蓦地腔调一转,昂着下巴,“谁怕你!在哪儿喝?”
      怀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瞬间忍住。
      长孙璟之看他一眼,直接推着轮椅前行。
      长孙琮之脸红了红,昂首挺胸地跟了上去。
      两兄弟回到客院。
      酒桌摆在院中,怀官荣官摆了酒具上来,看一眼对坐的兄弟二人,两人退下。
      长孙璟之替自己斟酒,端起饮了一口。
      “你就倒自个儿的?”长孙琮之瞪着长孙璟之。
      “你没手?”长孙璟之瞟一眼,依然端着酒盏轻抿。
      长孙琮之瞪了半晌,还是自个儿倒了酒,一口就干完了。
      “喝醉了我可不送人。”长孙璟之又道。
      长孙琮之一噎,又瞪长孙璟之——这人太气人了,他好歹是客人!
      “我从不同客人喝酒。”长孙璟之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口气淡淡道。
      长孙琮之这才想起,长孙璟之确实很少饮酒,也从来不在外饮酒,因为腿伤的缘故,寻常的酒,长孙璟之不能喝,偶尔所饮,如同此刻的酒,都是加了几味药材在其中的。
      说到酒,再想到长孙璟之的受伤,长孙琮之又倒了一盏酒,一口又闷了下去,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还是觉着是母亲害了你的腿,是不是?”两盏急酒下去,长孙琮之面色薄红,直直望着长孙璟之。
      长孙璟之却似云淡风轻:“你确定要同我说这个?”
      “是!”长孙琮之重重点头,语气不逊,“这些年我受够你了,不仅是我,母亲和阿钰也受够了。你受了伤,母亲比谁都着急,可你呢?你怪母亲也就算了,还让父亲休妻!你凭什么让父亲休掉母亲,你凭什么?”
      “凭我受伤就是她动的手。”长孙璟之面色冷下,一字一顿,“谋害长孙氏长子嫡孙,难道还不足以去妻!”
      “你放屁!你,你胡说。”长孙琮之倏地站起,一脸愤然,气急之下,连粗话也蹦了出来。
      长孙璟之轻轻讥诮一笑:“你以为父亲这么多年为何纵容于我?你以为你母亲这么些年为何忍让?他们一个心中有愧,一个心中有鬼。你已经十八了,还这般幼稚可笑,遇事冲动就算了,还不长脑子。”
      长孙琮之蓦地呆愣,一脸不可置信,情感告诉他,长孙璟之在说谎,可回想这么多年,理智又似有一丝动摇。
      自从当年知晓长孙璟之让长孙家主休妻,他冲到长孙璟之院中本想大吵一架,长孙璟之却让身边下人将他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他连长孙璟之的面都没见上一面。
      而后,长孙夫人就将他的院子换了。
      再往后,长孙璟之养伤闭门不出,两人几乎就没了见面的机会。
      过了两年,长孙璟之才重新出门,但面目陌生,如同换了一人,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冷若冰霜,视若无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早些年的兄友弟恭,那些亲近欢笑,似乎都成了泡影,似乎都没有存在过。
      “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问父亲。”长孙璟之一盏酒喝完,眸光连看长孙琮之一眼都无,自顾自动作优雅地倒酒,“你也不小了,想必父亲也不会隐瞒。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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