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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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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七顿了下,平复了些许情绪,语声放低了些,依然有一丝沙哑:“对不起。”
“那夫妻二人确实受无妄之灾,但这并非郡主之过错。”长孙璟之目光平静温和。
拾七将茶盏握在掌心,眉目低垂,语气也平静:“若我没走那边,他们不会死。”
“若郡主没逃向那方,也许死的就是郡主。”长孙璟之道,“求生乃是人之本能,郡主并不知晓自己选择之后的结果,这样的情形本就无可厚非。若是郡主明知结果,死的是郡主自己,郡主会甘心么?”
拾七久久沉默。
扪心自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七年前。”长孙璟之忽地淡淡出声,“马突然发狂,前方是永亲王府的马车,上面坐着永亲王妃和永亲王唯一嫡出的女儿,再前方是一处急弯,坡很斜,坡度很大。”
拾七抬眸定定。
长孙璟之也抬眸轻轻朝她笑了下:“如今我也常回想那一刻,虽只短短几息之间,却似乎很长。那几息之间,我想了许多。后来马翻下斜坡,压断我腿的那一瞬,我心里还在庆幸。因为最坏的结局没有出现,虽然腿断了,我没死。而永亲王府也未受牵连,我没有给家中惹来麻烦。”
长孙璟之顿下,唇角弯起一抹似嘲讽弧度:“可后来,我后悔了。后悔自个儿当时想得太多。那几年,我常常会想,便是我跳马,也未必会惊扰到永亲王府的马车。便是惊扰到了,她们也未必会出事。便是她们出事了又如何?害人的并非是我,我力求自保又有何错?”
拾七看着长孙璟之,不说话,眸光微动。
“你是……在劝解我?”拾七垂眸,复抬起。
“我只是想同郡主说,有时候人无论作何选择都不会圆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长孙璟之眸光垂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目唇角微勾,“若是我当时做了另一种选择,即便我毫发未伤,但未必事后就没有懊悔。”
拾七默然片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清冽的茶水滑过喉咙,确实舒适许多。
“今日之事,皇上可会召长孙家主入宫问计?”拾七抬头问。
长孙璟之点头:“若无意外,应当会。”
“若能解释鬼火由来,可否安抚民心?”拾七看着长孙璟之。
长孙璟之微微一怔,看着拾七的眸色深了几许:“郡主是想告诉我,让我长孙府去领这份功劳?”
“今日是大公子救了我们两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拾七垂下眼帘,顿了下,“我也不是想就此抵消,大公子这份恩情,我会记着。我爹他是个粗人,这件事由长孙府出面,也更合适些。”
要解释鬼火从何而来,势必要提取出白磷,要安抚人心,最好便是让老百姓知晓怎么回事,见证整个过程。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一晚的事都有人居心叵测,利用老百姓的不知情,故意布局害人,为的便是动摇人心。
经过宋文泽那日的提醒,拾七心中多少也有些数。
朱氏如何做想,看出了多少,拾七不得而知,但宋文泽都能看出她于原身不同,同原身接触比宋文泽更多的鹿山候,自然也不会半分不怀疑。
但鹿山候选择了装作不知,拾七不知道鹿山候心中究竟有没有其他想法,但仅从眼下看,鹿山候释放的善意和宽容是显而易见地。
拾七心里是这样想的,既然鹿山候选择了沉默,那她也不会开口。
不管鹿山候怎么想的,只要对方没有不认她这个女儿,那么她也会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怀山郡主。
但即使是这样,拾七还是不愿意在鹿山候面前暴露出更多的不寻常,而且经过之前同鹿山候的一番长谈,对于鹿山候同皇帝之间的关系,她心中大概也有了数。
这件事,交给长孙府,其实更为合适。
长孙璟之深深看拾七一眼,心中似乎也明了几分。
“郡主与我有婚约之盟。不管郡主如何以为,郡主有难,于情于理,我都义不容辞。”长孙璟之道,“我救郡主,无需郡主偿还。”
于情于理?
拾七怔愣,抬眸目露不解。
“郡主深居简出,同人并无生死大仇。此番追杀虽是冲着郡主而来,但未必不是因为你我这份婚约。”长孙璟之一顿,定定相望,“若此事真是因我而起,郡主可会怨恨?”
因为这桩赐婚?
拾七拧了下眉梢,若有所思。
长孙璟之深深看着拾七,目光一霎不霎。
拾七锁起眉头,但眼底除了深思,并无怨恨懊悔之色。
长孙璟之神情微微一松,眸光柔和下来,静静看着对面。
虽然问出口之时,心中亦有几分把握,但看出拾七确实并无迁怒后悔,长孙璟之心底也生出了几分莫名愉悦。
拾七思量许久。
“上次大公子说结盟,可还作数?”良久之后,拾七眸光一定,抬起头来。
“自然作数。”长孙璟之颔首。
“大公子打算如何结盟?”拾七问。
长孙璟之怔了下,一笑:“郡主有何提议?”
“我与大公子约法三章。”拾七双目澄澈,“第一,你我双方,不可互相谋算伤害。”
长孙璟之点头。
“第二,遇事在不损伤己身时,尽力守望相助。但若同对方及对方家人相关,无论是否身不由己,都不可隐瞒。”
长孙璟之目光深邃黝黑,须臾,颔首。
“第三,盟约只针对你我二人。若有违约,双方皆可随时解除。”
拾七眸光晶莹明亮。
长孙璟之轻轻一笑:“都依郡主所言。”
拾七看着他,想了想,眸色认真道:“这是我说的,若有不合适之处,大公子也可提出。”
“郡主思虑周到,这般便可。”长孙璟之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拾七直直看了长孙璟之几眼,颔了颔首。
松懈下来,拾七转头看向庭院,脸色倦容微微。
“夜深了,郡主先安歇。有话明日再说。”长孙璟之出声道。
拾七也不推脱,道了句“先告辞”,起身回了屋子。
翌日,拾七在缁林别苑呆了半日,午后城门解禁,鹿山侯府派了人来接,拾七坐着侯府的马车归家。
*
中元节过后数日,民间仍人心惶恐,流言纷纷。
皇上于朝中大怒,责令百官十日内查明真相。
三日后,长孙家主携一物入宫觐见,当日,城中四处布告,次日傍晚于午门前,钦天监当着众百姓当众演练,示范“鬼火”由来,而后将一物从水中取出,放于灯笼木器之上,不多时,数种器物皆无火自燃。
民众顿时哗然。
钦天监高声宣读旨意,向民众宣扬“中元之乱”乃是人为,而非鬼神之祸。而乱人心者罪不容诛,朝廷挂出悬赏,凡提供“中元之乱”乱党线索者,皆予以重奖。
经此一遭,民心渐渐安定,亦有不少人对悬赏动心,跃跃欲试,开始回忆当日前后情形。
而几日后,根据举报线索确实抓到了不少疑犯,经过审问查探,一部分确实无辜,但亦有一些果真同此事相关。
……
转瞬到了八月初三。
“中元之乱”已过去半月有余,京城也已恢复往昔繁华。
婚期还有两日,鹿山侯府已是处处焕然一新,大件的家具已经送到长孙府安放妥当,其余的嫁妆也都清点存放好,只等婚期送嫁。
朱氏同拾七在房中说话。
前些日子朱氏忙着操持婚事,又有七夕中元,也算忙得左右支绌,还好如今府中下人得力不少,一应事物忙完,也没出多少岔子。
如今临近婚期,各种事物都准备齐全。
朱氏的伤感劲儿就上来了,一日里头倒有大半日,呆在芳华院中。
鹿山候一日里头也会过来一趟,后来见朱氏在院中留饭,鹿山候干脆也留下,而后即便没及时过来,也会遣人过来传个话,说要过来午膳或是晚膳。
听得鹿山候要过来,朱氏就更不走了。
这几日里算下来,几乎每日至少有一顿饭,是一家三口一起用的。
朱氏是既欢喜又感伤。
欢喜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这种团圆的气氛,但感伤地却是这种场面随着婚期的临近也变得越来越珍贵。
“难怪人家都想生儿子。”朱氏看着拾七,语声伤感,如今她说话也不再似以往一般小心翼翼,叹了口气,“同样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可以留在身边,女儿却要送到别人家去。哪个做娘的舍得啊?”
“只是嫁人,都在一个城里。我会回来看娘的。”拾七道。
“傻孩子,那如何能一样?”朱氏摇摇头,笑得怜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嫁到人家家里,就得守人家家里的规矩。虽说你婆婆不是原配,可若是媳妇经常回娘家,便是她不说,也有外人说。你莫担心娘,过好你自个儿的日子便是。”
“娘不必担心,我同大公子有商议。”拾七道,“他说让我随心便可,若是我想回府,可以同他说。”
“他这么说的?”朱氏有些惊异,也有些喜色在里头。
拾七点头。
“这孩子果真是不错,是个会疼人的。”朱氏满心欢喜地赞许了一通长孙琮之,又教导拾七,“人家对你好,你也不可过于肆意妄为才是。人做三尺,我行一丈。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朱氏的性子纯善,拾七也不同她争辩,反正到时候要怎么做,她自己心中自然有数。
拾七乖巧点头道“好。”
朱氏笑了笑,朝一旁的珊瑚看了眼。
“你们都下去。”朱氏发话。
丫鬟们都出去了,拾七才看到珊瑚手中有一个匣子。
珊瑚将匣子拿了上来,朱氏接到手中,珊瑚也退了出去,脸色有些微红的模样。
拾七好奇看一眼,转过头来。
朱氏似乎也有些别扭,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将匣子打开,拾七眸光垂落,只见匣子里有一对小铜人,铜人通体鎏金,体态逼真,似乎是一男一女的模样。
匣子底部还有一本册子。
朱氏脸也有些发红,将册子取出来,放到拾七手中。
拾七看她一眼,将册子翻开第一页……一看清,拾七蓦地一呆!
拾七愣愣抬首。
朱氏只以为她羞涩,柔柔安抚般一笑:“敦伦乃是夫妻人伦之礼,女儿家嫁人都是这般过的,没什么可羞的。不过大公子身子与旁人不同,你做人妻子也当多体谅,若是大公子不方便,你们当这般行事——”
朱氏翻开画册中早早折叠好的一页,指着上面女上男下的姿势,一副让拾七现场揣摩的表情。
“看看可有不懂之处,不懂便问娘。”
拾七一把将册子合拢:“不用问了,我懂。”
朱氏还有些怀疑:“当真懂了?莫要羞臊,大公子若是不便——”
“娘,我懂,我真懂。”拾七道,又瞥了一眼匣子里的小铜人,现在她才发现不对,两个小铜人根本就没穿衣服,而且四肢五肢皆纤毫毕现,而且似乎关节处还能活动。
见拾七眼神瞥过去,朱氏也想到了,拿起小铜人照着图中的造型摆了一遍,确定拾七看清楚了,这才放了回去。
送走了朱氏,几个丫鬟进来,一春好奇问匣子里是什么。
拾七目无表情:“不许打开,找个地方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新年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