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遇上他》行走的竹竿

2、二

　　和焦建文一路往教学楼走，鱼智心思百转千回，但更多的还是人生重来一次的欣喜若狂。
　　要知道，上辈子她心里一直梗着的一根刺就是学历。

　　那年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虽然很难过，但心里仍然傻傻地相信着只要自己到了大学好好努力，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学历就不是问题。

　　而后告别父母弟弟，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又随着接新生的大巴一路往郊区行驶，等停到校门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乡下到了另一个乡下。
　　没关系，她又安慰自己，小城市好啊，小城市开销小，压力没那么大。

　　后来大学三年，她学了一门工科专业，全称是材料成型与控制工程，每天课被排的满满的，这在她的预料之内，鱼智仍满怀希望地憧憬美好的校园生活。

　　可是后来就被啪啪打脸了。

　　课多是不错，也并没有什么学不好的，但她实在是没有兴趣。
　　她一点都不喜欢在图书馆画图一画画一天的崩溃感觉。
　　她一点都不喜欢拿着面罩焊铁块。
　　她一点都不喜欢没完没了的结构相变珠光体。
　　……

　　没关系，大家都是这样的，不还是都过来了吗？真正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人能有几个呢？兴趣是可以培养的。

　　鱼智又安慰自己。

　　也因此，她知道自己已经毁掉了一次命运的洗牌，所以在大学三年里并没有再次松懈，每天总是穿梭在图书馆和教学楼，能参加的比赛也都尽量参加。

　　但有些东西注定是改变不了的，就像她的学历。

　　大二暑假，鱼智在网上广撒网，希望能到一家正规的公司提前实习两个月。
　　她把那些公司的服务号码都抄到本子上，长长的一趟，她打算全都打一遍。
　　号码排列各不相同，结果却出奇的一致。
　　委婉点的，“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有招实习生的打算呢。”
　　直接的:“哪个学校的？不是复交的就不要来了啊。”

　　仿佛兜头一棒，彻底把鱼智敲醒了。
　　她看着那些都是一二线城市的电话号码，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有实力的人的选择叫挑战。
　　没实力的人选择同样的叫眼高手低。
　　她，恰恰属于后者。
　　大三上学期，鱼智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她请假半个月回家，看着病房里挣扎的母亲，鱼智终于不再安慰自己了。

　　妈妈挺过病魔，身体状况却再不复以往，时常要吃药维持。
　　穷人生不起病是真理，父母攒了多年的钱不过一个月便哗哗流走了。那是一家人打算在城里扎根的希冀。
　　鱼智知道，父母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在阳城买一套属于一家人的房子。

　　回到学校，鱼智边上课边搜集考研究生的相关信息，她们学校虽然有保送，但保送学校彼此半斤八两。要想深造，还需要自己努力。

　　三年大学生活，她终于从天真磨到了现实，小城市的机会有，却廉价得支撑不起高楼大厦里卫生间的一块瓷砖。
　　鱼智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依旧是每天徘徊在图书馆和教室，随着大四毕业生离校，大三的最后一个期末以及考研关键阶段来临。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她不过是去楼下接个开水洗澡，就……就他妈重生啦？

　　从医务室回教学楼十分钟的路程，鱼智可谓是感慨万千。
　　这个学校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假山，喷泉，栀子花，鱼智对它的心情却再不相同了，上一辈子上高中的时候别人提起它鱼智总是与有荣焉，后来上了大学，这个地方却慢慢成了回忆里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

　　现在再走上这里的路，又仿佛悲喜交加。

　　鱼智没说话，静静跟在焦建文旁边，她现在连回到高几都不知道，一出口就怕露馅。

　　“给，你的书。”
　　焦建文突然朝他伸手，递过来一本东西。

　　鱼智接过来:“这是……”她声音平静，争取让自己的话不带疑问又能得到答案。

　　“你的啊。上节体育课，你就在栏杆那边看书，我没注意到，不小心踢球踢到你了，结果你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嗬！给我吓死了快！”说着他又笑起来，“不过幸好你没事儿，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刚刚医生都说了，以后你可千万别熬夜又不吃早饭！虽然我也熬夜，还经常通宵……”

　　“……”鱼智以前还没发现，自己这位高中同学竟然是个能唠叨的。

　　她也笑笑，“不好意思啊，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着拿起书看了看，只见封面上大喇喇几个字——《左拥右抱俏总裁》？
　　什么鬼？她怎么不知道她高中看过这么恶俗的小说？
　　好吧虽然她高中确实爱看闲书，但好歹也是网站金榜才会看吧？这都什么玩意儿？

　　鱼智看着书皮一阵恶寒，仿佛捏到了什么烫手山芋，心想这辈子和上辈子果然不一样，她上辈子和焦建文只是说过话的普通同学而已，根本就不记得被球砸过脑袋这件事，现在这本书更是不可思议。

　　算了算了，既然还有机会，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现在心里一心只有学习。

　　穿过校内的小短桥，鱼智和焦建文一起走进了高三教学楼的门洞。
　　刚路过高二楼时，她迫不及待一个远抛就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桶。

　　焦建文问她:“你把书扔了干嘛？”
　　“看完了。”
　　“哦。”
　　阳城适龄学生里家庭条件好的大部分都是他们学校的，看完的闲书扔掉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难不成还留着被班主任发现吗？

　　高三五班这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就站在后门走廊上，看见两人过来，蹙眉询问了几句就让二人进去了。
　　问话不过短短几分钟，鱼智始终没有抬头，虽然过了好些年，但她还是有点怵她们高中的班主任，主要是当年她上课看闲书，说闲话，甚至偷懒不去跑操都被他抓到过，更别提后来成绩一次比一次差时他越来越失望的眼神。

　　进入教室，鱼智凭着记忆找到自己在第一排的座位——班主任还没彻底放弃她，整个高三下学期她都坐在第一排，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刚坐下，旁边同桌就来关心地问她有没有事，鱼智笑笑，说没事。
　　她高三的同桌是一个小个子大眼睛的萌妹子，叫张欣悦，每天沉迷在各种二次元番漫里，时不时用她本就甜腻的嗓音来一句“喵了个咪”的，鱼智能斗掉一地鸡皮疙瘩。
　　但二人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比如——

　　“诶对了同桌，我借你那本总裁文你看完了吗？看完我带回家，抽屉放不下了。”
　　张欣悦这节课到没有看小说，在老老实实写试卷。
　　鱼智记得她高考发挥的还不错，也去了一个二本。

　　但是，谁能告诉她那本书为什么是借的？
　　而且她怎么就忘了班里同样还有一批爱书如命的人呢？不管是什么书都特别新，借给别人不许窝角，不许折页，看完了还要放在家里收藏。

　　好巧不巧，她当年的同桌就是这么精致的猪猪女孩。

　　鱼智没想到重生回来就一波三折，她坐在那，还没来得及看看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就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呃，你的书……我刚刚好像落在医务室里了。”她扯了个谎先。
　　三年时间鱼智的性格改变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么咋咋呼呼，反而喜欢清净低调，而且眼前人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陌生的。
　　随后鱼智又赶紧追道:“不过你不要担心，等会儿放学我就去给你拿回来。”
　　……不对，是给你捡回来。鱼智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幸好这是最后一节课，等会儿放学了大家都去吃饭，垃圾桶那正好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