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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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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刚行至山脚,若隐嘱咐侍卫轿夫将姜岚直接送回姜府,自己有事要办,也不等几人回话,一纵身没了身影。姜府下人对这个颇有地位的水姑娘也没辙,只能乖乖听话送自家小姐回府。
若隐在林中急奔了许久,跌跌撞撞推开一座破庙的门,脚下一个趔趄,跪倒在满是杂草的泥地上。背靠庙门,若隐的面色苍白,双唇如同死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刚催动法力,现在身体已承受不住,必须找个地方慢慢调息。环顾四周荒凉景象,若隐不禁苦笑,莫非这就是现世报?果然不能随便开佛祖的玩笑。
勉强扶着墙壁起身,身子还没站直,惊觉细碎声响传入耳中,若隐暗道不好:让人尾随了!
屏了呼吸,若隐立在庙门阴影之中,一把幽蓝短剑已经握于她手中。片刻后,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入院中,不等来人回头,若隐飞身扑上,来人猛一回身,却被若隐过大的力道惯倒在地。
用右膝牢牢压住对方胸口,幽蓝短剑已经压在来人颈上,此时来人若是动上一动,若隐定会毫不留情的一刀了结了他。
若隐看着身下之人,先是紧锁秀眉,略略思索,然后杀气尽退,轮廓变得柔和,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一甩手,若隐费力从对方身上爬起,看着来人,气息紊乱。“怎么又是你?”若隐闭着眼虚弱地问道,“云逸风,你要是有半分杀气,估计就保不住这张俊脸了。”
云逸风也是一惊,想不到若隐会如此大劲,竟能将自己推倒在地。自那日一别,云逸风总是不放心,心里那个不能确定的念头总是烦扰自己,于是便跟着若隐一探究竟。今日若隐和穆璟文一战,他也看得清楚,若隐在最后忽然止了所有的动作,多少让他不安。
云逸风瞧向若隐右手,哪里还有那把短剑的影子,长剑、匕首、短剑,无论那样兵器,都是通体幽蓝,而且只要若隐不出手,根本察觉不到兵器所在,这个认知让云逸风更确信了自己想法。
云逸风正想着,却被粗重的喘息惊醒,此时他才注意到若隐的气息时断时续,忙扶住若隐,探手号住若隐手腕脉搏。须臾,只觉心一揪,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若隐的脉分明已是死脉!
云逸风急急抱起若隐,却被若隐拽住袖子,“我的脉一直都是这样,死不了。”
一直都这样……她果然是天傲兄口中的那个女人!
很多年,柳天傲一直在自己耳边讲述一个女子,红裙如莲,肆意洒脱,最后却因为一个男人,落得托莲重生的结局。十年前那一战,血染了莲岛,腥红海水数日才重回碧蓝。
“你是……”
云逸风话还没说完,若隐就将食指放于唇上,作出噤声的动作:“佛曰不可说。”孩子一样的举动,让云逸风有些好笑。
“我确实不会武功,穆璟文那人就是不信。要不是拼命使出不多的法力,我连一丈都蹦不上去,我这样的人,刀光剑影向来靠的就是法力,如今失了法力还真是活不下去。”若隐声音如蚊蝇,头靠在云逸风胸前,云逸风小心翼翼将若隐抱进破庙,却没有将她放下,只是盯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现如今,我这条命都靠这点不多的法力撑着,今天这么一折腾,半条命就没了。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若隐就压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云逸风怕若隐不舒服,刚找了一块干净地方让若隐躺下,一口鲜血就全数喷在他的白衣之上,大片殷红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
云逸风没心思欣赏胸前红莲,只是扶正若隐的身体,盘腿坐于地上,双掌在若隐背后支撑,一股真气缓缓注入若隐体内。只可惜真气不停游走,却找不到内里牵引,水若隐真的毫无内力。
若隐的气息越来越弱,云逸风正焦急,一股彻骨寒气从若隐身上传到双掌,云逸风顿感周身仿佛置于冰窖中。
“姐!”一声惊呼,黑色身影跃然于眼前,银色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暗影快速封住若隐几大要穴,双手结天阳印,而后将右手食指按住若隐额间,有淡淡黄色光华自暗影食指流入若隐额间,一朵红莲在她额间若隐若现,空气中浮动淡淡莲香,虽淡却挥之不去。
一炷香之后,暗影才收了势,若隐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只是似乎累极沉沉睡去。
暗影一出现,云逸风就自觉退到一边,想不到要救若隐,需将自身纯阳之气传给她,难怪自己刚刚注入的真气都没用。直到暗影救完人,云逸风才开口:
“暗影兄。”
暗影看看冷漠如冰的云逸风,面具下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很久不见了,逸风。”淡淡话语饱含威严。
“她是?”其实暗影一出现,那一声姐已经确定了云逸风的猜测,只是不知为何偏要多此一问。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你师傅没教过你吗。”暗影煞有介事教训完人,心里嘀咕:柳天傲那个缺心少肺的愣头青,怎么找了这样个徒弟,他就不怕冬天冻死自己。
“天傲兄算不上我师傅。”云逸风不冷不热回了一句。
“那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的?总不会是梦中自学而成吧。”暗影也不甘示弱,立刻顶了回去。
一醒来,就听两个大男人冷一言寒一句,若隐听得好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撑起身体,若隐戳戳暗影脑门,笑骂道,“柳天傲那样的哪能教徒弟,教了也是误人子弟。”
暗影也不躲,任由若隐戳着,担忧地问:“身体怎样?”
若隐闭眼静静调息,许久才睁开眼睛,“没事了,双舞呢?”发觉暗影眼睛四处乱瞄,不敢直视自己,若隐沉下脸冷喝:“问你话呢!”
知道躲不过,暗影跳开几步答道:“晕倒了。”
“那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不回去!”若隐柳眉一挑,斜斜瞥着暗影,暗影缩缩脖子不辩解,也不肯走,两人就这么对峙片刻,若隐明白暗影在闹脾气,叹口气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看着双舞,那么大个莲岛,放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她有事我也不好过。”
暗影听出若隐的疲惫,走回若隐身前,将额头抵在若隐额头上,轻声说:“下次别再随便催动法力,我和双舞姐都不放心。”
“知道了,傻小子。”若隐抓住暗影的手,安慰一般轻轻拍着。“你怎么还带着面具,怪凉的。”
“都说双舞姐不让我摘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她都说不过。”
“你不也没说赢过她。”
“这死孩子,越大越没规矩。”
两个人不着天际地聊了几句,暗影才老老实实离开,走之前还意味不明的看了云逸风好久,直看的云逸风想打人。若隐和暗影说话时,云逸风就在一旁看着,也明白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虽是亲密无间却又不是男女关系。只是二十多的弟弟和十多岁的姐姐,想想觉得别扭,看了扎眼。
暗影走后,云逸风和若隐两人均是无言,云逸风本就话不多,若隐在想什么也是无人知晓。天色渐暗,若隐才缓缓靠在墙上,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衣襟,像是憋了很久的咳嗽不断从她口中逸出。
云逸风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口鲜血从若隐口中喷出,染红了洁白裙摆。刚刚见了血色的面颊瞬间苍白,甚至有些透明。
身体先于脑子有了动作,云逸风学着暗影的样子,将自身纯阳之气度给若隐,若隐自觉地双手结莲印,引气在自身七百二十个穴位流转。红烛泣泪,直到二人都大汗淋淋方收了势,若隐顺势倒入云逸风怀中,嘴唇翕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很快昏睡过去。
本来度纯阳之气会带来致命的危害,可是云逸风在给若隐度气时,丝毫不觉难熬,反倒有一股清凉之气从若隐身上传回给云逸风,令人神清气爽。
若隐一睡就是两天,醒来时,就看到云逸风冷着脸坐在桌旁直直瞧着自己,没来由觉得有趣,轻笑出声。云逸风倒是不生气,只是坐到她身边。
若隐躺在客栈的床上,指着云逸风胸前的暗红:“你说我不适合穿白衣,可白衣沾上血最难洗干净。”
云逸风不多话,将若隐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细心帮她盖好被子。若隐垂下手,仰望着雕花大床的床顶,眼边还留着浅浅笑意,声音飘缈不真切,“穿白衣,是为祭奠,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杀人,不要让身上沾上半点血。”
云逸风搭上若隐的脉,低垂眼帘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头发这么短,因为挽发洗头都太麻烦,索性剪了。”若隐一怔,继而咯咯笑起来,笑得急引得咳嗽连连。
见若隐笑得开怀,云逸风很莫明,“这有什么好笑的?”若隐看他认真样,更是止不住笑,半天才喘着气说:“你这性子和你这张脸可真不配。”
“什么意思?”
“单纯细腻的心思配上冷若冰霜的狠样,真是太不搭了。”
“我们彼此彼此,柔弱纤细的外表却是个顽劣狠决的性子,真是让人伤怀。”
两人四目相对,又同时低下头暗笑。
“我说云公子,你身为云族族长嫡子,怎么跑到无涯阁当起阁主了,柳天傲那家伙可难缠的很。”若隐稍稍挪动身体,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大有彻夜长聊的架势。
云逸风看向窗外淡淡说道:“我是让天傲兄捡回无涯阁的,本来还心存感激,谁知道十年前他突然把无涯阁丢给我,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十年前,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撑起整个无涯阁,里面的苦,若隐多少能体会,无涯阁也是一个弱肉强食,只认能力不认人的地方。
“云族长不找你?”
“我不适合习法术。”
所以才会让柳天傲“捡”了回去……
云逸风看着若隐近似透明的脸,低声问:“既然失了法力,为何不和姓穆的说清楚,你们勉强也算朋友。”
“朋友?那日我但凡慢半分,早就成了剑下亡魂。何况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让敌人知道我没了法力,还不等着对方抄了我家。穆璟文就是个秃鹫,大意不得。”
“你倒是想得透彻。”
“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哪个算得上人。”若隐轻声嘟哝,下意识紧了紧身子。云逸风看在眼里,大手覆上若隐的脸颊,只觉手下一片冰凉,若隐无意识地用脸在满是老茧的手上蹭了蹭,像是在汲取温暖。
从剑架颈间若隐冷冽的目光到收了匕首若隐轻柔的凝视,云逸风确信若隐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因为自己是天傲兄救下的人吗?
云逸风看着孩子一样的若隐,嘴角笑意暖暖,不禁想起天傲兄说过的话:
“那两个女人就像野兽一样”
十岁的云逸风不理解,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的妹妹。那时的柳天傲大笑着拍拍看疯子一样看自己的云逸风,继而沉下目光,自言自语一般。“野兽一般残忍、野兽一般单纯,教人放不下心。”
时至今日,云逸风忽然明白了柳天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