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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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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澄静湖面上,粉衣少女环顾四周,烟雾缭绕树影重重,遍地彼岸花红得妖冶,空气中似有似无淡淡莲香,如玉般的碧湖隐于桃林深处。
被称为幻海的男子立于湖上轻笑:“芷兰,这便是隐莲湖。”
听了名字,芷兰有些吃惊。这就是天界的煞地,传闻犯了错的仙家都会被带到这个地方,将血注入湖中,直到血红湖水重归清澈,方能回到天界,接受天帝处罚。否则便要长长久久留在此处,血流不止。因此这个地方也被称为“孽湖”。
再细细打量,如梦如幻的地方徒增阴郁之感,芷兰抓紧了幻海的手。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芷兰声音细弱,她刚刚升为仙人,对天界的煞地多少还是有些怯懦。
幻海指指脚下的湖水,芷兰向下望去,惊呼出声,倒退了两步。只见一朵硕大红莲绽放于水面下,延伸了大半个湖面,这样的莲花,似乎会将万物吞噬。
“你不是天天缠着我,问我平日去哪里,今天就带你来看看。”幻海扶住芷兰,像个哥哥一般体贴。
“你们怎么进来的?”凉凉的声音传进立于湖上,双履未湿的两人耳中。顺声望去,浓烈红色自桃林中缓缓靠近,入眼是一双琥珀色双瞳。
妖瞳!少女大惊失色,这仙家所在的天界怎么会有妖孽?少女刚要施术,却被幻海拦下。
“我们自是走进来的,你是什么人?”
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毫不慌乱的幻海,忽而嫣然一笑,“赤莲,就是你脚下的赤莲。”
赤莲,隐莲湖下红莲幻化而出,天界仅低于天帝的唯一一位上仙,也是天界唯一一个不是由人修炼而成的仙家,一双琥珀色妖瞳便是证明。上任天帝用噬魂链将其困于镇仙殿长达千年,直到百年前,才被新的天帝亲自接出。
雷声轰鸣,电闪间,若隐猛地坐了起来,一身冷汗湿了中衣。若隐下意识抚上胸口,却在触到汗湿肌肤那一刻,愣了神,继而苦笑不已。
赤足走到铜镜前,镜中的若隐全无血色,苍白的唇有点发抖,细长手指流连在眉间,含苞待放的莲花红的刺目。狂风骤雨灌入屋内,若隐匆忙掩了窗户,再回首,眉间那朵莲花早已消失不见。
“再过几日就是你成亲的日子,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孟家当家人孟笙对正帮凝语夹菜的孟笛说道。孟笛手一僵,随即点点头:“大哥放心。”
“大哥,你不是真要让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进咱孟家门吧!那姓姜的简直就是……”孟蝶本来想要说青楼里出来的娼妇,猛地想到上次游船时不快,连忙住了嘴。咬咬嘴唇,孟蝶接着抱怨:“你是没见到她那个样子,要我说,反正爹也不在了,这婚约作废算了。”
“你住嘴!”啪的一声,孟笙把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你还有脸说,剑架到脖子上,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孟家的脸全让你丢尽了!”
“我……”听大哥提起上次的事,孟蝶没了话,再想起水若隐,竟还是有些怕。
“你什么!一个姑娘家,净说些粗疏不堪的话,别忘了她是你未来的嫂嫂。有空多跟先生学学诗文书画,别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亲近。”孟笙教训完孟蝶,沉着脸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凝语。
孟笛当然明白大哥的意思,不自觉咬紧了牙,却也不还口,只是在桌下紧紧握住了凝语的手。凝语不抬头,轻轻回握孟笛表示自己无碍。
孟筝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弟弟、弟妹,心有不忍,说道:“大哥,三弟不想娶,你又何必为难他。反正我也没成家,不如我娶好了。”
“三弟,你不想娶?”孟笙反问孟笛,孟笙生得周正寻常,棱角有些冷硬,目光沉稳,和两个弟弟并不太像。孟笙今年刚过二十五,比两个弟弟大上六岁,孟家长辈都过世的早,他又当爹又当娘,把弟弟妹妹拉扯大,说话时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孟笛犹豫片刻只是说:“怎么会,大哥这么安排自是为弟弟好,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孟笙转向孟筝,说道:“听清楚了,你要是想成家,大哥会给你找家好姑娘,犯不着抢你弟弟的。”
一番话,说的三个人红了脸。
一顿午饭吃得不愉快,孟筝独自跑到“归客来”,填补一下肚子,顺便躲开家里的烦心事。大哥对三弟一向冷漠,从来没给过一个笑脸。而三弟一直努力讨好大哥,只要是大哥吩咐的,不论多么苛刻的事情,三弟都会做到最好。这次三弟甚至让凝语做小,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抵不过大哥的一声责问。
再说凝语,多么高洁柔弱的女子,为三弟也是低了头,到头来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孟筝有些愤懑,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灌了一大口酒。
酒正喝到兴头,一个白色身影跃入孟筝的视线。只见纤细的白衣女子在人群中悠然前行,不时有人回首侧目。这不是气得妹妹跳脚的水若隐嘛,想起上次的事,她在姜岚面前似乎颇有地位……
突然,凝语浅笑的脸浮现在孟筝的眼前,孟筝有些微醉,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帮凝语,帮她幸福。想到这,孟筝鬼使神差地丢下一根筷子,正好砸到若隐脚边。
若隐低头看看脚下的筷子,仰首望着依靠窗户冲自己举杯示意的孟筝,饶有兴致地回身进了酒楼。
“孟公子兴致不错呀。”若隐走到孟筝桌前,也不等他让,径直坐到他对面。
“水姑娘也是,怎么上街也不带个丫头。”孟筝替若隐倒上一杯酒,问道。
若隐拿起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展颜俏笑:“我不过就是姜府一个丫头,哪轮得上别人伺候我。”轻轻晃动酒杯,晶莹的液体在细白的瓷杯中起了片片涟漪,酒香扑鼻。
“水姑娘不尝尝,这‘归客来’的桂花酿可是闻名京城。”
若隐放下酒杯,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桂花酿,青荷曾说要是能天天喝上一杯“归客来”的桂花酿,就是醉死也值得。自己和双舞多少次陪着青荷醉生梦死,不愿醒来,时至今日,她已不愿再沾一滴。
“你家小姐可喜欢我三弟?”孟筝没有发现若隐微微出神,只是饱含深意的看着若隐。若隐一愣,被这样一双桃花眼如此深情地凝望,感觉……还不错。
“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
“如果喜欢我自是无话可说,但若不喜欢,你家小姐可愿做我的妻,我孟筝愿在此发誓这一生只爱她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人。”孟筝坐到若隐身边,声音低沉,充满了蛊惑。历来陪嫁丫头都会做了夫家的小妾,为的也是帮衬自家小姐巩固地位,既然如此不如先从这个陪嫁丫头下手。
“真的?只有我家小姐一人?”自古多情反被无情误,这孟筝也是一个痴人,若隐的心思转了转,并不说明,只是语意不明地反问。
“当然是真的!我和三弟本就是双生子,嫁给纳了妾的三弟,远不如嫁于我幸福。”孟筝信誓旦旦,慢慢靠近若隐,若隐含笑瞧着孟筝也不躲开。眼看两个人的唇就要贴到一起,孟筝似乎能感到若隐温热的气息,平稳悠长。
最后关头,孟筝还是偏开了头,他终是做不到。
“怎么?害羞了?”若隐笑出声。孟筝让她说得两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公子,值得吗?”
孟筝听若隐问的古怪,转头就见若隐目光如水,沉静地凝视他,神色了然。孟筝觉得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想法都被若隐看透了,只能用愤怒掩饰慌乱,丢下一句“你这女人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便落荒而逃。
待孟筝的身影从街上消失,若隐才出了雅间,不过若隐并未下楼,反而旋身进了相邻的雅间。
门被推开,一个短发冷漠男子坐于桌前,若隐关好门,笑吟吟地坐到男子对面。“公子跟了我好几日,查出个所以然没有?”
男子瞥了一眼若隐,并不说话,只顾低头喝酒。若隐觉得有趣,自打自己出现在姜府,这男人就一直派人跟踪自己,今天被自己说破,他倒似不在意。
日晷阴影不断移动,男子自顾自喝酒吃菜,若隐趴在窗前观察街上的行人,两个人沉默不语,屋内静谧和谐,并无突兀之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终于放下筷子,声音清冷,有股寒意。若隐的脸趴在胳膊上,也不起身,只是顺势回过头,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男子审视着若隐,半晌才说道:“风大,坐回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若隐不知如何应答,只傻傻从窗边挪回男子对面。
“为什么要进孟家?”男子随手将一件外衣丢给若隐,若隐这才发现在窗边吹了许久的风,确实有点冷。
“为什么不能进孟家?”若隐披好外衣,再一次发问。对于若隐的答非所问,男子也不恼,反而开口道:“你可以叫我云逸风,无涯阁阁主。”
本来在摆弄碗碟的若隐,在听到无涯阁三个字的时候,皱紧了眉头,“柳天傲那个混蛋死了?”
云逸风眉毛一抽,冷哼一声:“你认得他?”
若隐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散发寒冷气息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认得,就是把他剁成肉馅做了包子喂了狗,我都能认出是哪只狗吃了他!你是他什么人?”
“想把他剁成肉馅做了包子,喂了狗的人。”
若隐嘟着嘴,心里不痛快,抄起酒壶咽下一大口烈酒。云逸风不知道水若隐和柳天傲有什么过节,按她的年龄,应该不认识柳天傲才对。知道他是无涯阁阁主却不惊讶,甚至能如此熟稔地叫出上任阁主的名字……端着酒杯,云逸风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水若隐。
“这酒辛辣,吃点东西。”说着,云逸风把菜向若隐推了推。若隐并不动筷子,只是仰头喝光了酒壶里的十里香。
“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短?”若隐沉默一会才再开口,问话时眼睛弯成了一个漂亮的月牙形状。
“你不适合穿白,太清冷。”云逸风盯着笑容甜美的若隐。听云逸风这么说,若隐一怔,这个人每句话都说到她的死穴,逼得她说不出话。
若隐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的死紧,指节泛白,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我倒觉得很好看。”
“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得很。”
若隐的笑僵在脸上,抿紧了唇,将脸扭向一旁。
屋内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烈日西沉,时间流逝,若隐依旧倔强地扭着头。轻轻一声叹息,云逸风蹲到若隐面前,伸出手意图掰开若隐紧攥的双手,然后一滴水珠落在两人的手上,两滴、三滴,淅淅沥沥转瞬就变成了滂沱大雨。
“对不起……”云逸风将泪如雨下的若隐搂进怀中,若隐哭得无声无息,甚至连抽泣都没有,如果不是湿了的肩头,云逸风甚至不确定若隐是不是在哭。
云逸风撩起若隐汗湿的头发,抚平她的双手,细腻的手掌上是红红的月牙形印痕。夕阳西下,橘色的暖阳射进酒楼的雅间,云逸风伸伸僵硬的双腿,把不知是醉酒还是哭累睡着的若隐抱在怀里。若隐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本来苍白的脸显出不自然的红晕,云逸风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哭,静默没有表情,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是平稳的,只有在每次眨眼时眼泪才纷纷掉落。一个奇怪的念头挤进云逸风脑中:当一个人忘了如何哭,她的心是不是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