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飞扬》顾沉尘

3、第 3 章

　　生活给了苏文尘一个喘息的机会，她的不在状态让卢庭果断给了她假期。
　　不算长，却足够让她从晋扬给的波澜中再浮出水面喘息。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在这样的日子里遇到封清柔显然是意料之外的。
　　她有说不出的高兴，不过对方对于此次的相遇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楞了一下，随即便缓过神来。
　　“你们家破产了？”这是时隔多年封清柔给她的第一声问候。
　　苏文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看对方从头到尾的名牌，还有精致的妆容，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衬衣、牛仔裤、帆布鞋，随即又明白了过来。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样的两人在高中时正好相反。
　　那时朴素、卑微到尘埃里的是封清柔，那时张扬明媚打扮成熟的是她苏文尘。
　　可是别人都在时光里成熟了，她反倒是越过越回去了。
　　素面朝天，这个词在以前离她远得很，几乎不可能。
　　“对啊，破产了。”其实，没有。
　　以前苏文尘唬人就很有一套，她的话总是让人难辨真假，封清柔也不知该不该信。只是苏文尘嘴角勾起的苦涩让她很难不相信。
　　一时，不告而别的恨封清柔不知道该如何从苏文尘身上找回来。
　　讽刺，她舍不得，可是又不想这么容易的放过她。
　　看着封清柔的欲言又止，苏文尘就知道，那个记忆里的好朋友不止活在记忆里，至少那脸上反反复复的心疼不是假的。
　　苏文尘后悔了，她不该骗她，她没想到封清柔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
　　外貌、穿着、品味可以被时间雕琢，可是品行很难改变的，苏文尘早该想到的。
　　“其实，没有破产。”
　　不过也和破产差不多了，没有了苏文奇，她就什么也没有了，那双父母的钱，不提也罢。
　　如果可以，封清柔想把手上的包狠狠向她砸去。
　　敢骗她，真是找死。
　　封清柔还不知道苏文尘和父母间僵成冰点的关系，所以她真以为苏文尘是开玩笑。
　　那抹她轻易捕捉到的苦涩很真实，她揣测不透其中有什么故事，可能是因为晋扬，也可能是因为其他。
　　“你把晋扬害得那么惨都没破产，真是没天理。”
　　如果刚刚内心有过觉得封清柔不忍心的话，那她全部收回。此时的她一出口就掐住了自己的命脉。
　　可是，害得那么惨从何而来？
　　她当初是问过晋扬的，是他犹豫了的。
　　她顶多承认自己是被苏文奇宠得太过任性了一点，但她绝不背多的锅。
　　“害得惨？我可没看出他现在过得有多惨。”还活在回忆里不肯出来的就只有她吧。
　　她现在才算知道什么叫作死了，狠心抛下，却将一颗装满晋扬的心带在身边多年。
　　“你们见过了？”
　　“呵，苏文尘，我以为你只是张扬了一点，却没有想到你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
　　“封小姐！”
　　封清柔气愤得就快要上前给苏文尘一巴掌，不料被路过的医生打断的突然。
　　只好又挂上温润的笑意，装作一副名媛淑女的模样。
　　“周医生，好久不见。”
　　“封小姐又来看秋西？”
　　“是啊，前段时间工作忙，正好现在闲下来就来看看。结果在这儿碰见老朋友打闹了会儿。”
　　打闹？
　　呵！
　　苏文尘瞅一眼封清柔，静静地听着她撒谎。现在小女人模样的她可和刚刚那个凶神恶煞、恶语相向的封清柔一点也不沾边。
　　只是用打闹就一概而过未免也太牵强了。
　　封清柔挽住苏文尘的胳膊，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男色当前，什么都可以放一放，即便深仇大恨。
　　“对了，周医生，秋西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男人扶了下镜框，笑着说:“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苏文奇这个人，他或许对秋西的病情更有帮助。”
　　“嘿嘿，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封清柔拖着呆滞得苏文尘上了病房，通过一道又一道锁住的大门。
　　苏文尘的心随着大门的打开又落锁不断起伏，她想告诉周医生和封清柔没机会了，可是就短短四个字，就像是能用光她的全部力气一样说不出口。
　　“你是来看秋西的吧？”
　　“嗯。”本来只是突然想起想来看看她还在不在这里，没想到恰好遇到封清柔。
　　“过了九年才来，有什么良心。再说要不是我她都已经搬走了。”
　　仿佛她们结伴来看秋西的事还在昨天，也是这么手挽手，悄悄的耳语，深怕惊扰了别的病人。
　　医院里的病房通道她俩一起走过多次，后来苏文尘走了封清柔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总觉得孤单，所以她试图劝说秋西的父母让她来照顾他们的女儿，只是为了将秋西留在阳海，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也是等着有朝一日和她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穿梭无数遍的人能够再回来。
　　现在苏文尘她等到了，可秋西还是没有起色，还是一个人孤寂的守在那四四方方的封锁着的病房。
　　封清柔的讽刺并没激起苏文尘的起伏，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说过她是个没良心的人，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
　　真正让她内心波澜四起的是真正看到秋西的那一刻。
　　那个和她同年纪的人此刻像个中年妇女一般盘腿坐在病床上，目光涣散。
　　有什么东西在猛烈的撞击苏文尘的心，一下又一下，疼得她控制不住的握紧了封清柔的手，掐出了印记也不自觉。
　　“文尘文尘，你说我为什么要叫秋西啊。秋西秋西，和归西是一个方向诶，寓意一点也不好。应该叫秋南、秋北、秋东，就是不要叫秋西。”
　　“文尘文尘，你哥哥好帅啊。好宠你啊，你说我做你嫂子好不好。你不说话就肯定是好咯。”
　　“文尘，你哥不爱我，他说只当我是妹妹。可是我不想当他妹妹，我想做你嫂子来着。”
　　“文尘，我怎么也要你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好不好？”
　　……
　　好多好多，记忆里的秋西或开朗或明媚或哀愁，一声声的叫着文尘，好听极了。
　　可为什么还是败给了爱情，成了这幅模样。
　　苏文尘不知道自己若是得不到晋扬的话会不会也成这幅模样，她后悔了，后悔她帮了秋西，后悔她决绝的离开了晋扬。
　　“秋西，对不起，对不起。”苏文尘一直在嘴里呢喃直到进门，从秋西出事以来她就想让她收下自己的歉意，可惜没有一次，秋西没有一次回应过她。
　　秋西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望着刚进门的两人:“他还好吗？”
　　轰！
　　苏文尘被这轻柔的问候击得溃不成声。
　　不好，他一点也不好，活着的时候很不好。或许到了另一边有薛吟姐的地方会好一点。
　　那双眼就那样望着苏文尘，一如多年前求她帮帮她时一样，真是一模一样。
　　那一次苏文尘被蛊惑了犯下了大错，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在相同的地方跌倒。
　　“他很好，每天和薛吟姐过着二人世界。”
　　强扯出一抹笑意，比起死了的消息，她想苏文奇还活得幸福应该更能让秋西感到安慰吧。
　　果然，秋西低下头，但两人不难看出她嘴角的笑意。
　　如果她当初也能像现在这样宽心，不那么执着的追着苏文奇不放。
　　如果苏文尘当初没有受她蛊惑给苏文奇下药让他们上了床。
　　如果苏文奇当初没有狠心带着她去医院堕掉那个不该有的孩子。
　　会不会现在有些东西会不一样，或许秋西就不会抑郁到这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她伤害的又会是一位叫薛吟的女人。
　　“你是不是还在怪自己？”封清柔看着她，不想错过任何表情。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
　　她眼里的苏文尘是没良心，可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发生，可是究竟应该怪谁呢，苏文尘，苏文奇？都不是吧。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哭着在学校找她的苏文尘，真是狼狈极了。嘴角带着血迹，白皙的脸上印着明显的五指印，肿得高高的，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那是苏文奇打的。
　　一向宠爱她，对她百依百顺的苏文奇打的，陪苏文尘回家时苏文奇骂过的话至今还清楚的回荡在耳边:我没教过做事这么没规矩的妹妹！
　　对于依赖、敬重自己大哥的苏文尘来说，那句话像是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既然不信又何必问呢。”明明最懂她的无非那么几个人，离的离散的散，身边又还剩下几人。
　　“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离开？”
　　封清柔等了好久，就在她以为等不到苏文尘答案的时候，对方望着天空轻声说:“因为责任，因为愧疚，因为爱。”
　　说实话，她没懂。
　　她知道有故事，只是也知道自己一定问不出个所以然。
　　再好的朋友也是有距离的，她知道等待时机，等一个她想说的时机。
　　等苏文尘前脚先走后封清柔又回去对着病房里的人说:“秋西，你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非要抓着不放呢。”
　　“不过自己，不放过文尘。”
　　“秋西，我们都在等着你痊愈的一天。那个男人肯定也是。”
　　是了，苏文奇是在等着她痊愈的一天，可是却并没有要爱她的打算。
　　秋西从前以为用了手段怀上了他的孩子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她认识的苏文奇只是冰山一角。
　　那个人何其残忍啊。
　　可以拉着她亲手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断头台，可以丝毫不顾忌她是苏文尘的好朋友而伤害她，就是为了不让那个叫薛吟的人有一丝的不快。
　　她好恨，又不知道该恨谁。
　　最后还是只能恨自己没有爱对人又想要得太多。
　　有好多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非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后才知道别人说的也可能是对的。

　　封清柔到精神卫生中心门口时苏文尘正好坐在卢庭的车上等她。
　　她第一次坐上卢庭的副驾驶。
　　他的出现太过逢时，恰逢她最脆弱的时候。
　　“哟，新男友？”封清柔本来已经歇下去的恨此时又如疯长的草不断生长生长。
　　她的火气，很大。她替晋扬觉得不值。
　　苏文尘没打算解释，她太累了，懒得解释什么。
　　倒是卢庭蹬鼻子上脸，一听封清柔这么说苏文尘又没解释时高兴的不得了。
　　“你好！你是文尘的朋友吧，我是卢庭。”
　　“滚，这里有你什么鸟事！”
　　忽略卢庭递上来的名片，封清柔走到车前三两下把苏文尘拽下来，像个看见女儿偷情的母亲，动作之粗鲁。
　　苏文尘疼得龇牙咧嘴，瞥一眼已经能看见白皙的手臂上有了红痕。她以为岁月已经把封清柔打磨得已然一副名媛淑女的模样，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没看见她疼么？”卢庭为苏文尘抱不平，他不知道苏文尘到哪儿来的这些粗鲁的朋友，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相衬。
　　“她都没吭声有你啥事？”封清柔没好气的道。
　　苏文尘倒是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她还和高中一样，脾气说来就来。
　　“周医生？”
　　对着手臂上立马松开的力度，苏文尘满意极了，她就知道她没猜错。
　　之前她还以为封清柔是在乎在外面的形象，所以才在周医生的突然出现后停止了对她的凶神恶煞。现在看来，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公众形象，在乎的是在某人心里的印象罢了。
　　“呵，还真是男色当前！”什么都可以放一放。
　　“苏文尘，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完了你。”
　　这句话苏文尘已经听过无数遍，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但她还是顺着某人的脾气，说:“你先让我下去。”
　　“他是我的台长，叫卢庭。”
　　“这位是我的”苏文尘顿了一下，她暂时为封清柔找不到合适的定位。
　　“我是她好朋友封清柔，不用认识我也不打算和你认识。台长朋友，如果你想追文尘呢也要看我同不同意，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她有男朋友的，再见！”
　　在苏文尘还没反应过来时封清柔就拉着她走了，上了她自己的车。
　　卢庭只能苦笑，好不容易有一次苏文尘愿意坐上他的副驾驶结果还硬生生被人给搞破坏了。
　　想他帅气多金，什么时候追个人也这么难办了。
　　好像那个人对苏文尘来说还蛮重要的。
　　这边封清柔并没有打算放过苏文尘。
　　“苏文尘，你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封清柔说的什么，抛下一个很爱自己的男人，这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哦，不对。从来没放下过。
　　都说拿的起放的下的那叫举重，拿的起放不下的叫负重。她一直在负重，拖着晋扬这个人不知走了多远，又回来了。
　　“清柔，我有一个孩子。”她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吱！
　　封清柔急刹车停在路边，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她说她有个孩子，有个孩子。
　　“他叫苏鑫宇，我很爱他。”
　　苏文尘靠在汽车靠背上，眼里装的是这座城市的灯光，夜幕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城市的夜景都和阳海的一样好看。
　　封清柔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个消息足够让她消化好久好久。
　　她不敢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怕那个人和她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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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蜗牛，更得超级慢，额，希望明天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