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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谢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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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华在吴家酒楼隔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说是不知去处,其实随从们也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弥勒爷要去的,从来不是这沿途一路的繁华店铺,荣喜堂楼,而是兜兜转转,心心念念的那家古色古香的吴家酒楼,好似来路上景再美不胜收,人再秀色可餐,都劝不住谢子华偏撞南墙的决心。
谢子华大摇着折扇,好在天刚入秋,秋首冬尾的,这扇紧抓着夏末褪去的那点酷热不放。
今日找个什么借口去呢?
吴妈在吗,万一吴妈不在,他又被连人带扇丢出来怎么办。
谢子华心里闷闷自言自语,脸上却是一片春风得意,朝街上迎面走来同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笑应。
谢子华忽然一愣,竟是弯下腰去,抱起了一只撞倒在他鞋上的幼猫,拎起来细细琢磨。
小东西脏兮兮,看不清原来毛色,只是那双紫瞳真是格外应景——一个紫衣公子,映在那双紫色猫瞳里,仿佛从那双眼中底色上随意勾勒几笔,就成了谢子华。
从远处跑来一人,喘着大气嚷嚷着:“把猫给老子放下!”
刚到谢子华身前,腰还未直,瞥见那身紫衣,心便咯噔一声,五脏六腑皆是道了句:兄弟保重。
“这猫卖不卖?”
“...卖!卖卖卖...”
直起来的腰又献媚地弯了下去,捧着手里银子,连声道谢。
待那人捎带着随从与他擦肩而过,他才愣愣回过身来望着,竟是满头虚汗,深呼吸几口,才相信自己还活着,伸手撸了一把脸,不由喃喃道:“乖乖....这是弥勒爷,还是小谢丞相....”
羡唐三省六部制,白话一讲便是养着三个丞相,为的是相互牵制,削弱相权。
可谢家偏占了三分之二,谢子华和他爹都是这个高位,本为禁.忌,后患无穷,但因谢家于唐词夺位中有功,对这风流浪子的小谢丞相,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了。
有职务在身,谢子华便是丞相,名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样掌着生杀大权,没人摸懂他的心思,更不知谢家老爷子那满腹精明,一身怪脾气,这小
谢丞相承下了多少。
他是个没出过人命的深渊,但没人有胆子去丈量究底。
平时玩乐,他字笑,又生得桃花眼眉梢上挑,笑起来那可谓风流玉树,喜酒,喜赌,喜乐,活脱脱的纨绔公子,狐朋狗友们便送其“弥勒爷”一称,一传十十传百,久之,人们便把城府极深的小谢丞相和真性情的弥勒爷分了开来。
“二喜,你说,这猫他会不会喜欢?”
谢子华站在吴家酒楼门口,每日都胡乱找借口蹭进来,今日借着这猫,倒有了几分底气。
吴钧越人情世故冷之,厌恶官场,憎恨虚情假意,早年丧父算是参透了人性。
生得五大憨粗,偏长了颗软心,犹爱猫狗,猫狗比人好懂。
“这猫子的眼同弥勒爷真是一个色,当真有缘,吴少爷会喜欢的。”
谢子华却是淡了笑意,是啊,同他一样。
怕吴钧越会因此对这猫也喜不起来了吧。
一旁的弄欢看了二喜一眼,二喜这才恍然:“瞧我这笨嘴,该打该打。弥勒爷...”
“吴少爷心性善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猫瘦小,若没人照顾定会夭折。我想,吴少爷于心不忍,应会收下。”
弄欢不禁觉得有些荒唐可笑,怕是吴家那少爷自己都没如此看透自己吧。
而弄欢在谢子华身边侍奉久了,竟耳濡目染,对这个不过几面之缘,整日被谢子华念叨在嘴边的人,了解甚多。
谢子华舒了一口气,进了酒楼。
“谢小子,来玩啊。”
吴妈乐呵呵,因得谢子华帮过这孤儿寡母,吴妈念恩,总说他好。
那段时间谢子华一直泡在酒楼,泡得皮肉通香....
也和吴钧越成了好兄弟。
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为错,却不悔。
一时疏忽暴露了丞相身份,谢子华几次气得想杀了自己。
吴钧越便和他生疏了,好在念及旧情顾他面子,一直未向吴妈讲破。
不知怎的,对着被蒙在鼓里,依旧热情的吴妈,谢子华竟是笑不出来了。
“小吴啊,你们到后院去吧,我这儿不忙。”
吴妈朝吴钧越招呼。
到了后院,吴钧越的忍耐似乎告罄,皱眉发难:“你来干什么?”
“我路上救了只小猫,快断气了,猫命关天我又不会养,便来....”
谢子华撒谎得面不改色,将怀里小猫递了过去。
吴钧越抱着这只软乎的小生命,直觉身子骨都僵了,生怕自己的老茧弄疼它,上下小心翼翼打量一番,吴钧越叹道:“好漂亮的眸色。”
一样的紫,一个弃之入泥,一个赞至云端,谢子华失笑。
“那,有无奖励?”
“你要什么?”
心满意足,受了飞来横宠的吴钧越心情大好,语气里少了些生硬。
看着他笑,谢子华有一瞬回去了的错觉,不自觉靠他近了些。
“给酒吗...?”
问出口的弱声让谢子华自己都微微一惊。
许是那次吴钧越一句:“我吴家酒,就是泼了,敬了恶.鬼,也绝不会卖给你。”让他疼到了现在。
吴钧越也是一愣,回过神来似要开口,谢子华下意识以为他要出口拒绝,尴尬地笑了笑,打断他:“不多,一坛...就一坛...”
吴钧越是粗汉子,向来不喜抿嘴这娘气的动作,可又不能骂他,只狠狠抿了嘴,抱着猫拿酒去了。
“吴钧越...你喜不喜欢我,说假话,哄哄我....”
真是醉了,连说好认栽的一厢情愿都觉得有些委屈了,一而再,再而三死皮赖脸靠近他,说不累是假的。
可我走近,走得浑身疼,你却又是后退了一大步,还推了我一跤,我咬咬牙,站起来笑笑,说不疼,你别跑。
谢子华是爱酒,可他也是真酒量差,却不曾在一个人面前如此放肆地醉过。
吴钧越也瞧出他醉了,叹了口气伸手去夺他的酒杯。
谢子华却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猛地滚过桌子,摔在了吴钧越怀里。
“吴钧越,你的情话都说给谁听去了...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从此你就只说给我听好不好?...”
他窝在他怀里,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只弱弱地轻扯着吴钧越的衣襟,像明知故犯试探着人底线的小孩。
吴钧越皱眉,知道他酒量不好,可是实在烦他,想给他灌多了扔给随从带回去,就拿了坛上好女儿红,结果,真是自作自受。
谢子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了,若吴钧越真有了良人,他祝福的,只是酒后吐真言,嫉妒也真切。
吴钧越沉着脸,一直没有回应,也是了,酒鬼说的酒话,真就真了,只是他又能如何。
谢子华闭着眼,傻里傻气地笑了:“我,谢子华许愿!睁开眼能看到吴钧越对我笑!”
这话不是对神灵说的,其实哪有什么仙人应愿,你的愿望实现了,实在是因为有人在意你,听过且应了你的所有愿。
所以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天底下能让他美梦成真的,只有吴钧越。
接着他睁开眼,头发蒙着,视线模糊着,却也看见那人,何止无笑甚至并未看自己。
谢子华笑不起来了,也闹不下去了,好像知道自己错了。
他晃晃悠悠从吴钧越怀里把自己抢回来,还没站稳,哇的一声吐了满地,吴钧越下意识去扶他。
谢子华吐了,好受了些,他抬头,嘴角还挂着脏东西,眼眶发红,一点也不风流倜傥,他哑声求道:“笑一下吧。”
之后便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失去意识前听见吴妈喊吴钧越扶他到房间。
谁的房间呢。
吴钧越的吧。
他只是猜了猜。吴钧越一低头,便看见那人昏死着,嘴角轻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