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相欺》鸡小蛋

10、累了

　　闻人青平躺在床榻上，双目空洞地直视着眼前的空气，莫虚乌有的。
　　这是一团多么恶毒的空气，干燥得过分，磨破了他的唇，又猖狂地撕扯着干裂的唇上皱起来的皮肉。

　　“师父，喝口水吧。”
　　赵翎在水里悄悄加了蜂蜜，闻人青饭食不进，只好喂点甜水。

　　闻人青不可察觉地动了动头，似是一个拒绝。
　　“我一喝水，皇上就知道....我醒了。”

　　闻人青嘴里已经连一口能润唇的唾沫都没了。
　　“而我好累，还不想见皇上。”

　　赵翎无言。

　　良久，闻人青的喉结动了动。
　　“我，”
　　闻人青动了动僵着发酸的手指。
　　“为羡唐做了这么多，功苦劳皆不论，死生全是羡唐魂。”

　　自然。
　　赵翎低了头。

　　“可我是真的累了...我为羡唐杀了那么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非死不可的....”
　　“把这肉身皮囊贱卖，卖来卖去。”
　　“我孤身一人，与天下为敌....”

　　闻人青终是说了真话，从始至终，他维护的效忠的只是羡唐，借着唐词的名义，用血肉之躯喂养着羡唐。

　　“我本罪徒，何来被负。”

　　赵翎觉得不对劲儿，缓缓抬头，那是他第一次瞧见闻人青落泪。

　　哭是嚎啕，是雷雨交加，是嘶吼不甘。
　　可落泪是安静的，就像往酒杯里倾倒，酒满了，就顺着平滑的杯口溢了出来，无声又滚烫。

　　“算计方策...和谢子华联手离间方策和吴钧越，让我成为他唯一的依赖....”
　　闻人青失措般倒吸了一口气，却像极了一声无助的抽泣。
　　“皇上在担心什么？呵呵...无心之人凭情蛊吊着一口气，也不敢说欢喜....”

　　“师父快别说了，您烧糊涂了。”
　　赵翎皱眉，毛巾敷了又敷，这又烧上来了。

　　闻人青双颊绯红，嘴唇苍白，青丝凌乱，胡言乱语。
　　一眼看上去，活像疯了。

　　“羡唐不可一日无主，我不可弃皇上一日。翎儿，我们该去...给皇上赔罪了...”
　　闻人青缓缓闭上了眼。

　　方策于马背之上，遥遥望着。

　　“将军，该启程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催促了。

　　方策点点头，良久，收回了视线。
　　骑着马转身而去。

　　夕阳如血，两岸无木，马蹄扬沙，浩浩不见。

　　“师父已来送别，为何避而不见？”

　　闻人青一笑，叹了声:“来送别的，又不止我们。”

　　赵翎会意，四下看去，果然看到小谢丞相和一黑衫男子动身离去。

　　可不论他们是谁，以何身份来送别，却都是已经走了。
　　而闻人青，也以着不知何等身份，在这儿，久久伫立，目送千里。

　　“离吐蕃边塞，还有多远？”
　　“将军，以将士们当前的行军速度，不出两日，便可到达。”

　　方策点头。

　　明知皇帝不安好心，却还是要对着那卷圣旨下跪，道声臣领旨。
　　一去且不谈九死一生，也是凶多吉少，到底是铁石心肠还是另有原因，他就真不怕自己有去无回？
　　这临行之际，怎舍得一面不见。

　　离长安越来越远了，好像脑子也在渐渐清醒。

　　和闻人青的一切都太快了，巧得太刻意了，爱得太莫名其妙了。

　　世人皆知皇帝手段狠毒，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方策闭了眼，一次次的□□碰撞，会有真心吗。

　　突然，一个问题晴天霹雳般乍现于脑海:在闻人青心里，自己算什么。

　　或者说，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