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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云中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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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逞什么能,我看戚帅确实挺生气的,不过还是对你手下留情的。”
燕昧昀趴在榻上吃着午饭,听林陵在她旁边苦口婆心,她咋了下舌,“我是有充分准备的,而且我又不怕死。”
林陵气愤地指着她,“我看你真的不知道错,这根本不是怕不怕死的关系好吗?!”
燕昧昀坦诚地说:“好吧,其实我对奚人还有点私人仇恨的。”
林陵不信,“你能有什么私人仇恨,你才来参军。”
燕昧昀半真半假地说:“敬重的长辈被奚人所害,我本来就是为了报仇来的。”
“哦……”林陵低了声,半晌后补上一句,“怀着报仇的心是走不远的,尤其在军中。”
燕昧昀点点头,“我知道,何况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总之每年秋冬奚人都要来掠食,还不如早点解决算了。”
林陵:“他们游牧生活,必然要来抢夺食物,如今首领已死……怕是要正式开战。”
“他们冬天没有食物不会向我们买吗?”燕昧昀冷笑一声,“而且开战就开战,搞得以前那些就不是开战一样,还怕什么。”
林陵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你倒想得简单,你以为真的打起来就是玩玩的吗?粮饷布军是一说,这城中的百姓……”
燕昧昀捂着脑壳,“所以你们本来是打算和解交粮的吗?”
林陵瞥了她一眼,“我寻思你这语气里透露着不屑的意思。开什么玩笑?不管是定远军还是大明都没有妥协和解的打算,你说得对,他们要食物就花钱买啊,又不是没有其他东西。”
燕昧昀给他鼓掌,“有志气,一看你就是定远军的下一代接班人啊。”
“少在这里说屁话,”林陵一巴掌糊在她脑袋上,“饭吃完了没?脱了衣服我给你上药。”
燕昧昀把饼咽了下去,一言难尽地答道:“不了吧,我自己上药。”
林陵:“你伤在背上,难不成你手长后面啊?”
燕昧昀:“我手长,够得到!”
林陵:“磨磨蹭蹭的,赶紧的。”
燕昧昀一脚把他踹远,“我不要你这种粗糙的大老爷们上药!”
“嘿?你还挑三拣四的?这里哪里给你找水灵的小娘子。”林陵撸起袖子走过去,“我今天还就要给你上药了!”
燕昧昀在床榻上乱扑腾,与林陵斗智斗勇,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开始嗷嗷乱叫,“救命!救命!有人谋杀队友啊!你他妈给我下去!”
林陵一手举着药瓶,一手举着绷带,跨坐在燕昧昀背上,一脸困惑,“不就给你上个药吗?哎,你放心好了,我没军营里那些怪毛病,对白白嫩嫩的小子不感兴趣。”
“……騲!”燕昧昀破口大骂,“你敢扒老子衣服老子送你去见先烈英魂!”
“至于吗至于吗?”林陵兴高采烈地抽了燕昧昀的腰带,把她的背露了出来,洒了半瓶药粉上去。
“騲!你他妈!”燕昧昀疼得没忍住眼泪,“你什么低劣上药技术啊?!皮厚如猪都被你痛死了好吗?!”
林陵:“你这不是比猪皮还厚吗……哎哟哎哟,受了伤还这么大力气,你别踹人啊,我这好心好意的……”
林陵涂完了药,看了看燕昧昀一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杀气,把绷带扔给她,“行了行了,你自己包扎吧,凶死了。”
燕昧昀骂骂咧咧地以魔幻残影的手法缠上绷带,看得林陵目瞪口呆,还“啧”了一声发表感叹,“你看你这皮白的,外面的皮好不容易晒黑了在袖管那里都有一条线了,比我家婆娘还白。”
燕昧昀沉静地穿上衣服,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来抡起搁在一旁的长.枪,眼里爆发出杀意,大笑两声,“受死吧!狗贼!”
林陵:“救命!救命啊!!!”
叶从心被蒙着眼睛带上了海岛,忽然就停了下来。
带领他的人在黑暗中发声,平直的语气带着阴森森的效果,“叶剑师,就到这了。”
“……”叶从心点了点头,又想想有点不对,“等等,你认识我?”
邓青:“公子说,如果来的是杨姑娘的其他朋友,只管带到岛里等着就好,但叶剑师似乎和杨姑娘关系匪浅。”
叶从心冷汗直冒,“没有啊,你们别瞎猜。”
邓青转头看他,“瞎猜也好,事实也罢,最一了百了的方法就是你死在这里。”
叶从心抖了抖,可甚至没有拿下眼上系的黑带,只是耸了耸肩,低声道:“可你们也打不过我。”
“是吗?”邓青倒是显露出惊讶,“如今你对自己的武功这么自信的话……我们也并不打算现在就杀掉你,公子说杨姑娘需要几个朋友出席他们的昏礼。”
叶从心笑了一下,“可她不在岛上啊,出席什么婚礼,你们以为我这么好骗。”
周围安静了一瞬,但好像又多了更多的动静,邓青又说:“既然你知道,为何还来这岛上?”
叶从心:“因为蝙蝠岛我是要铲掉的,阿杨我也是要救的。”
四面八方的冷箭与刀锋突袭,邓青冷笑,“狂妄。”
黑暗里面突起的刀兵之声响彻同时,却有悄然无了声息,而后传来火柴摩擦的声响,一簇火焰在向来黑暗的蝙蝠岛亮起来,蒙着叶从心眼睛的黑布掉落,露出一双在火光下隐隐泛金的眼睛,他举着火把,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人说,“你刚刚去哪了?”
陆荏将明王镇狱别回腰间,拢了拢兜帽和面纱,眯着眼睛看定在原地的邓青,“我就是去逛了逛,黑不溜秋的,还是回来了。”
“行吧,”叶从心笑眯眯地揪过邓青的领子,不去管他震惊的眼神,“我们需要你带路,你不是死士吧,牙齿里有□□.药吗?”
陆荏直接一脚把邓青往前踹了一段距离,解了他的穴道,“乖乖带路吧,听说这蝙蝠岛不能见光亮,那我就将这里每一处都点上灯。我倒要看看这原随云,是不是心黑到连光都看不见。”
原随云让另一个婢女照顾杨渐望,那不同于之前那个,眼睛完好,有些活泼,平时话比杨渐望更多一点,叫作淮笙
杨渐望知道这个淮笙应该也算是原随云的下属,武功不弱,偶尔会对杨渐望流露出不解和轻蔑的神情,但她大多数时间装得很好,只有在原随云过来陪伴杨渐望的时候,她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
【团队频道】
[杨渐望]:现在的小年轻,都是什么痴汉啊,什么样的人都喜欢_>`
[陆荏]:这可能就是,反派的人格魅力吧。
[裴潜]:虽然他十恶不赦心肠歹毒,杀人无数,但我还是爱他。
[杨渐望]:厉害了。
杨渐望装失忆装得炉火纯青,她怀疑淮笙其实也算原随云顺便监视她一下,所以时时刻刻都装着。
原随云确实不会对她做太出格的事,但依旧看着成亲事宜在无争山庄张罗起来,他似乎看着也更高兴些。杨渐望每天更多的时间在屋檐下晒太阳,原随云就派人搬了个躺椅过来,于是她基本就跟黏在上面一样。
只有一次,杨渐望睡了一个下午醒过来,翻身靠近了一个人怀里。
杨渐望:“……”
躺椅的面积是足够躺两个人的,但之前原随云来陪着她的时候,都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平复了一下火气,幸而原随云并没有醒过来,他似乎很疲劳,睡得很沉。
杨渐望深吸了口气,披着外衣坐起来。
原随云醒来的时候也没过多久,他睁开眼看见的是杨渐望坐在檐廊的木台阶上,用一把小刀削着梨,没断的梨皮一直垂到地上。
原随云走了过去,弯下腰与她坐到一起,“是我吵到你了吗?”
杨渐望摇了摇头,“没有。”
她完整地削完了一个梨,随手把水果刀放到一边的地上。她看着雪白的梨发了会儿呆,转手给了原随云,“给你吧。”
也没去管原随云的反应,她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阳光铺洒在身上,回转了一些温暖。
她偏过头,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我有点想去海边。”
原随云站起来,温和地询问,“为什么突然想去海边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杨渐望低着头,似是恍惚地说,“阿云以前一直说,想去海边。”
簌簌的凉风拂过树叶,话语突然沉寂下来,原随云语气淡下来一点,平静地问道:“阿云是谁?”
“阿云是……”杨渐望顿了顿,皱了眉头,“不记得了。”
原随云走上前,拉过了杨渐望的手,“不记得便不要想了,你若想去海边,待我们成亲后,我陪你也是一样的。”
淮笙面色苍白地站在房间里,手里端着的茶具摔到了地上,动也不动。
指着她咽喉的是一把不锋利的水果刀,杨渐望漫不经心地把刀柄夹在指间,刀刃在淮笙皮肤毫米之处来回划了划。
淮笙没有动作,尽量镇定地说:“杨姑娘有什么不快的,我可以去找公子过来,总会解决的。”
“我没什么不快的。”杨渐望把小刀放在指尖旋转,随意收进了袖子里,“你又何必装得害怕的样子,以你的武功拿下我一个经脉闭锁的人,也不是难事吧。”
淮笙扯了扯嘴角,“姑娘说笑了,我并没有这个资格对您动手。”
杨渐望站在窗前,伸手抚过浮着灰尘的窗槛,“你跟着原随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哪天被他缝起眼睛。”
淮笙低着头,“即便如此,我也没什么怨言的。”
“哈哈。”杨渐望干笑了两声,“你还真是好笑,似乎没把自己当人看。”
淮笙:“我们都是公子的剑,不必将自己当人看。”
杨渐望:“包括我?”
淮笙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您是公子的心上人。”
杨渐望冷笑一声,“他的心那么黑,我可不敢在上面待着。”
“姑娘装作中了毒失忆的样子,是为了伺机逃离吗?”淮笙看着她,“可姑娘为什么要逃呢,公子对您关心备至。”
“他若喜欢养猫,也可以对猫关怀备至。”杨渐望说,“更何况我并不在意装不装,你现在去告诉原随云也没事,就算他有没有放松警惕,我也一样可以离开这里。”
淮笙笑了一下,“您现在身陷囹圄,真值得放手一搏吗?公子也并非没有想过将您打断双手双脚,永远留在他身边,只是不舍而已。”
杨渐望手下顿了顿,两条细眉蹙在一起。
淮笙理所当然地说:“您总是对公子有心的,舒坦地留在这便是无争山庄的主人,不好吗?”
杨渐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不,我从前对他尚有怜悯,只因那时我还在想我为人师长是否教错了什么,后来才觉得,有些人即便给了他浮木,也会将浮木一起拖入泥潭,那我倒不如走自己的路。”
“……你或许觉得自己是给浮木的人,但对我而言你就是那块浮木。”
淮笙在原随云来了后就沉默地退下了,原随云垂眼看了看杨渐望手里把玩的小刀子,脸上浮起一抹笑,“师父是打算用这把小刀杀我吗?”
“不是,”杨渐望侧头对着他,目光也懒得转一下,“我不杀人。”
原随云:“是,你从不违反自己的原则。”
杨渐望不耐烦地说:“我没说我从不杀人或者没杀过人。”
“那师父是觉得我不值得杀吗?”原随云走近一步,盯着她,“杀了我,就会有有无数人得救,你还会不动手吗?”
杨渐望把小刀往桌上一搁,“天道昭彰,无人杀得了你,当然会有天收去。”
原随云快步上前,按住了杨渐望离开桌面的手,压在手心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可以杀得了我,只要你动手,我的命便给你。”
杨渐望把手抽了出来,“我不太需要你的命。”
“你想要什么?”
杨渐望:“我需要什么我自己会拿,不必告知你。”
原随云背对着她,手捏紧了衣袖,“你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呢。”
“因为我确实没办法再做到漠不关心。”杨渐望看他,“若我说你在我眼里不算什么,那也是骗人的。我无法忍受我眼里扎了颗钉子,洁白的纸上有碍眼的墨点,我只是不想看见你罢了。”
“我知道我做到什么程度你就会把我放在心上,”原随云走近她,带着如往常一样徐风一般的笑容,“取走你的眼睛,或是让你不能言语,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没了,还有那些你喜欢的学生。”
原随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以及你口中说了好几次的阿云,然后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了。”
杨渐望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疯子……”
原随云:“师父觉得我做不到吗?”
“你做的到,所以那时我杀了你也不为过。”
杨渐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我这辈子最恨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觉得我一直是装的,其实那个毒.药的药效是有用的,它可以让人轻易忘掉痛苦的回忆。”
“没有人不会有痛苦的记忆,我当然也是,但我一点也不想忘记,”杨渐望说,“所以当我感觉到我一点点地忘掉了我前二十年所经历的一些人和事之后,包括我的父母,师友,还有阿云,那时我确实很恨你,可我也只能自己熬过去,我不想忘记,我就要和毒对抗。”
“阿云是谁。”
杨渐望闭了闭眼睛,有些不耐烦,“没有谁,一个普通人,我只是说来刺激你的。”
原随云低声笑着,“刺激我?师父想刺激我做什么?”
杨渐望:“刺激你杀了我。”
“不,我才不会这么做,”原随云说,“我们会照旧成亲,喜帖发布江湖世家,到时候每一个人都会知道。”
“你到头来不过是厌恶我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原随云将一对手环捧到她面前,“你觉得自己善良,若我说,你安安稳稳地嫁给我,与我白头到老,我便不再做那些,你会不会为了你心里的善意救助未来众多会为我所害的人,牺牲你自己?”
杨渐望低头看着并蒂花纹的金色跳脱,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手上,半晌才回答:“你自己知道答案。”
“我要你说出来。”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