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收魂录》秋前不暖了

5、林宅

　　“我不记得奶奶了，对她没有印象。”

　　从小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很亲的关系，但是父亲却从来不多提及她。薄暮对她奶奶的印象，只有停留在表面的“奶奶”两个字。如今又是听说，她奶奶去世了，父亲回来家来，居然也不曾说过一句要去看看奶奶墓地的话。这让薄暮的心里，觉得父亲冷酷又不孝。不过林清湫说什么，奶奶生前是收魂人，这让薄暮心生敬畏。那么......那么现在看来，奶奶也会再次轮回到这个神明的世界来？薄暮还是能够见到她奶奶吗？

　　薄暮攥着衣角，她倒是经常攥着衣角，手里头要是没点东西释放压力，她拘谨地可是一点话都蹦不出来了。“奶奶去世之后，在这个地方，我还是能见她吗？”

　　林清湫似乎知道薄暮会问到这个问题。他从容地在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书卷轴，弹了弹轴杆两头的灰尘，又把两条柳叶般形状的丝带，系地紧紧的，然后递给薄暮，并严声交代：“奶奶只留了这个卷轴下来，其他的东西，在她走的刹那都消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不确定奶奶会不会再次回来到这个世界。”

　　薄暮的拇指，轻轻地触碰着轴杆两头精美的玉雕和卷腹着的布面绸缎，她以为这是奶奶收藏的某个古董，值大价钱的。毕竟卷轴的形态真的漂亮，稀世珍宝般，也许曾经这卷轴也被皇宫收藏过。

　　“叔叔给你笔了吧？”

　　薄暮从裤腰上拔了一支笔出来，因为是被她强硬塞进裤腰里的，笔头的毛被蹂躏地杂乱无章。

　　“给的给的，你看，就这只。”笔被拿出来的一瞬间，薄暮被自己的不体面给丢脸到不行，一脸尴尬的想把笔藏起来，遮遮掩掩让林清湫看了一个缥缈的影子，便收了起来。林清湫笑在心里，脸上又是丝毫没有一点表情，他手速快，在薄暮又准备把笔塞进裤腰的时候，他抓住了薄暮的手腕：“等下！” 笔停在空中，笔头已经又瘪又开花了。林清湫抓着薄暮的手腕，低身下蹲，在地上湿漉漉的积水塘里，轻轻地蘸了一下。这个系列的动作很快，薄暮只感觉到自己被人为地下蹲站起，等她反应过来，笔头蘸到水，已经恢复成原状。

　　“这笔在郊容干枯太久了，蘸点这个世界的水就能恢复原样，它虽然不动也不讲话，但它也是有生命的，可以感受到主人的存在。”林清湫放开薄暮的手腕，食指点了点薄暮的额头，轻柔地询问她：“懂了么？”

　　也许是林清湫的食指蘸到过这世界的水，薄暮的双脚也正踏着这世界的土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薄暮的样貌也悄然开始有了变化，身形相貌似乎看不大出来，可是她这一身从人间穿着带过来的衣服，渐渐起了一些反应。领口和袖管，慢慢呈现出锯齿状，面料似乎是像蘸到了硫酸般，在边角处首先变黑，又自动剥落了一块，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时间不多了，快走！”林清湫收拾起所有散落在石凳上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塞进包里，拉起薄暮的手就向东边快速的跑起来。

　　薄暮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向前趴着，着了地。

　　石子路上都是水洼，蘸失了更多的衣物部分，剥落的范围越来越大，上衣和下裤孤零零地快只剩几条缝纫边了，林清湫索性脱下自己的上衣，上衣也够宽阔，连着薄暮的臀部都被罩了起来。薄暮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林清湫此时下蹲准备抱起她，却被她拒绝了。时间是真的来不及了，林清湫也没空解释，拉起薄暮继续向东跑。

　　结实的肌肉因为做着运动，健美的线条灵活了起来。空气里的湿气撞在林清湫的胸口，形成的水珠立马向地下滑落。薄暮这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包袱。

　　一路快跑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高耸的云杉树林在前方略渐低矮，前方看上去有又是一片建筑群，这是这片建筑群相对刚才市集那边所见的，规模要小些，不过，在滑行矮灯灯光下细看一看，亭台阁楼俱全，与绿植依偎，倒也像是美不胜收的这么一群建筑。薄暮这会儿跑的有些大喘气，再继续跑下去，可能要原地休息一会儿了。既然那边的市集宏伟壮观，住不得人，那么现在眼前的这个相比之下要小的街道，精致小巧，总归能有个小的落脚处了吧，不然就真的知道露宿在黑魆魆的树林里了。

　　“到家了。”林清湫说。

　　薄暮还在想着眼前哪顶屋檐下能住人，而且还隐蔽，没想到林清湫却开了口。

　　“这......这是你家？”这么个街道般长的地方，居然是“家”，居然是栋屋宅，林清湫家里是真的很富贵的了。

　　“目之所及，这些建筑，都是你家吗？”薄暮再三跟林清湫确认，非常惊喜，这么大个精致的宅院，跟自己在郊容市那个只有百来平方米的单元相比，小巫见大巫，实在是相形见绌，况且此时薄暮就站在宅院门口，面前这个宅门的高度和宽度，都是她身形的好几倍大小，眼光从这几步台阶往上看，就连那里的门槛，估计都有薄暮的膝盖这么高。门楣和门簪等地方的雕花工艺更是精致无比，细节的部分甚至还镀了金，因为只是部分地方镀金，没有全部面积镀金，所以看着也不会金光灿灿地让人审美疲劳，反而建筑材料的原本色又有了金色的点缀，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
　　这时候，大门缓缓地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个头只有孩童这么高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跨出门槛便立马向前方的贵宾作辑鞠躬。如今都是21世纪了，这样情景的初次见面的打招呼方式让薄暮有身在古装连续剧里的错觉，初来乍到，给对方的还礼也不能少，薄暮邯郸学步般向那个孩童身高般的男子作辑鞠躬。再次抬头的时候，这名男子已经走到了薄暮的身边，顺手牵过去了她和林清湫两人的行李，讲道：“家里很久没来宾客了，一些礼节不知道在现如今的时代还适合不适合，还请见谅。听闻林先生说，小姐是从郊容市远道而来，前些日子录家老爷有前往您家走了一遭，他回来跟我等讲述了一下郊容市的面貌和住宅样貌，我等就听着，凭空想象了一下，为您准备了一个房间，希望您不要嫌弃，如若住的不舒服，请立马告诉我们，可以重新安排。您跟随我来。”

　　这个男子与林清湫相视，点着头往门内走去，跨进门槛，立马又转身做了个“您往里边请”的手势。薄暮乐在了心里，就着这古朴的宅门和这么一个领路人，她有种穿越般的感觉。林清湫一声不吭地向门内走去，右手旁走出来一位女子，手里头搭着一件素色的衣裳，顺手给林清湫倒三角的后背搭上了，林清湫此时转身看向薄暮，说道：“别愣着，快进来。”语气一贯冷冷淡淡，不过每个字都讲的铿锵有力，像一只有力的手，把薄暮从那头拽往门里头。
　　“眼看要日出了，这一天赶路辛苦了，青岩，你领薄暮去房间看看吧，我先去休息，早餐后来喊醒我。”

　　青岩是这位给林清湫搭衣的女子，丰乳肥臀，一把蓬松卷曲的头发随意搭散到纤细的腰肢间，标准的天鹅颈挂着一串乳白色的珍珠，浓眉和红唇也格外出挑地展示在她的脸上，细长的单眼皮看向薄暮，立马心花怒放地笑了起来：“这妹妹看着娴静，我倒是很喜欢。来吧，跟我来。”青岩高了薄暮一个头，侧着头，招呼薄暮走向她要走去的方向。林清湫放完话，就直径往院深处走去，脚步急促。也没再看薄暮一眼，薄暮心想着家伙一路走来语气都冷淡的很，客人进了家门不都招呼一下，本来她性子就害羞又胆小，所以不改过多举动和说话，他这么冷淡，薄暮更是觉得寄人篱下。好在这个叫青岩的女人，对着薄暮一通笑，热情地招呼她，让她温暖了许多。“福听，我来拿那个箱子吧，你先去客房。”青岩看着福听身材矮小，要提和他身材差不多高的行李箱，着实有点费力，便搭了手就去搬。薄暮不好意思了起来，也顺手去提自己的行李，却被福听拒绝了：“您别，您就空着手跟着我过来吧。”
　　“真没事，东西多，我也能拿一些。”薄暮继续伸手去帮忙，又被青岩给阻止了：“这几个箱子刚从你那个世界来，不蘸点我们这个世界的气息啊，估计过了一天，都能给化成灰烬了，福听和我在这里生活也有小百年了，这几个箱子由我们搭手拎着，可是有福了。”前面独自拎着行李走着的福听转头看了一眼青岩，青岩冲着他高调地笑着，那番话，薄暮也云里雾里的听着，没听懂她什么意思，不过的确这才刚小跑完毕还喘完大气，的确手脚没啥力气了，薄暮空着手扒着一旁的栏杆跟青岩向院子深处走去。

　　三个人走过玄门，往西侧的游廊走进去，游廊的灯光暗黄只能照亮脚下的路，隐隐约约看着，游廊下似乎是一片水塘，游廊婉转曲折，跟着福听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这会儿，薄暮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索性不记着宅子的路线了，反正等天亮了也能过来摸索，她照顾着脚下的路，小心地跨过游廊地面各层低矮台阶，脖颈和脑袋东张西望地在星光下探索这个园林，游廊四通八达的通向很多方向，或短或长，链接着池塘周围的各处楼阁屋宇，这池塘湖中似乎是有一座八角亭，星光下的湖面向亭角的瓦片反射着星光，有点好看。青岩告诉薄暮，说是，等过一会儿，日出后，再过来欣赏这湖光，会让薄暮一生都难忘，同时也交代薄暮，等回房小睡片刻后，好好打扮下。青岩的语气听起来又另一层含义，可是薄暮的理解能力有限，暗黑里也没法看到青岩的面色来推理这一层含义是什么，她只能牢记着青岩的话，等会，就按青岩讲的过来欣赏这个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