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收魂录》秋前不暖了

4、神灵世界的规矩

　　薄暮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

　　越野车停在一处小径入口，入口两侧分别各自站着两只灯笼形状的矮路灯，高度只有到薄暮的腰边，款式非常古朴，底座甚至仔细看还有紧密的雕花，就像古装电视剧里，大户人家门口照亮用的灯笼一样，上面还注明着硕大的“林”字。只是这灯笼的亮度不够，只够照的清它们自己墩下的区域，就跟薄暮爸爸书房的里台灯一样，只管周遭亮度，其他地方的黑暗，不是它们的事儿。

　　幸好今晚的白月光皎洁，还是能够看得清一点东西的。这条小径放眼望去，都被茂密的竹林遮挡住了，看不到尽头有什么。薄暮下车后站在入口处，夜晚的竹林有微微的轻风，抚摸过薄暮肩膀，滑到她后腰的地方，仿佛有一只有力又柔软的手推动她像前进。

　　越野车上没有一个人。

　　周遭窸窸窣窣地虫鸣声让她有一点害怕，她靠着车门，朝小径尽头喊了一声林清湫的名字。

　　没有人应她。

　　她向前跨了一步子，并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一个黑影从竹林里跳了出来，薄暮惊吓地做不出反应，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吓到你不好意思。”黑影开了口讲话，慢着大步向灯光处走来，不，或者说向着薄暮站着的地方走过来：“是我。”

　　黑影在灯光的照映下，渐渐地露出了双脚，那是一双鹿皮制的马丁靴，鞋头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和竹叶。薄暮这才放下心来，如果不是林清湫的话，她可能要抱拳准备保护自己了，虽然她不会一点格斗技巧，但是乱七八糟打一通的力气她还是有的。

　　林清湫走近薄暮，路过她身边，从越野车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转身面对薄暮，把东西反手藏在了身后，薄暮很想知道他是拿了什么，又感觉直接问出来很冒昧，便只是沉默着看着林清湫。

　　灯光和月光只照了林清湫的轮廓来，薄暮看不见他的表情，林清湫也没有多讲一句话，不过从他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林清湫之前有做了大量的运动。

　　面对毕竟还是陌生的人，薄暮识相地没有问任何一个让她好奇的问题，用着很轻松的正常语气说：“接下来，我们干嘛去，夜深了。”

　　“恐怕我们得走去我家了。”林清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之后说道：“车出了点故障... ... 我家也不远，这条路走到头就是，走吧，来。”他迈出了一步路，看见薄暮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主动伸手给薄暮。

　　矮路灯也向着前方缓慢地滑行起来，照亮了薄暮脚下的路。薄暮惊讶地看着矮路灯，这两小家伙像跟屁虫一样，薄暮加快速度，他们也加快速度，薄暮站在不动，他们也立马停着，像两块磁铁一样，紧紧跟着薄暮。

　　看着林清湫一言不发，薄暮有点觉得自己不规矩，和矮路灯的追逐游戏也停了下来。她畏畏缩缩的看了林清湫一眼，林清湫也喊着下巴正在看她，薄暮立马把头转正，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的向前走路。

　　心跳又加速了。她和林清湫对视上了，幸好天够黑，没有人能看的出她又泛红的脸庞。

　　小径的确是长，一会就走到了头。

　　小径尽头是一扇两开的铜门，两侧分别都有两扇一开式的小门。门两边高筑的亚麻色围墙似乎看不到顶。

　　薄暮走在林清湫身后两步路远的位置。她可不敢靠前走。

　　林清湫走近铜门，铜门自动感应到了他，便缓缓地打开了，林清湫又再次伸出手，唤着薄暮这次要抓住他的手，不然会被门阻拦出去。薄暮紧张地出了手汗，牢牢地黏住了两只手。当然，她也成功进入了这扇铜门。

　　如果说这是一个被围墙圈起来的院子，不如说它是一座被高耸入云的围墙圈起来的市集。门口离市集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还有好几步路要走，可是薄暮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哪怕是站在这里，远远地看上那里一眼，她都很满足了。从小她就没离开过郊容市，以前学校里组织的郊游，也被她爸妈以她身体虚弱，不能远行的理由拒绝过。她从来都是在电视上欣赏着这让她向往的一切。站在门口这个地方，她仔细又激动地打量着远处那个市集。林清湫也意识到了，并没有督促她赶快向前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一起站着，守着她。

　　远处的建筑群，层楼叠榭，楼层上筑起一层又筑一层，亭台和楼阁，星星点点地在没有规律处的地方安置着。所有的屋脊，在万家灯火下，闪着金光。楼群和楼群之间，错综复杂的走廊牵连着，走廊下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在靠近树林的小土坡边停靠着一叶小舟，小舟上泛起淡淡的烟雾，被薄暮尽收眼底。在湖泊的另一边，面对着门口方向，有几小撮人站在观光台一样的地方，欢呼雀跃地像门口挥动臂膀。薄暮不确定是否是在向他们这两个晚归的人招手，但是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了，不能耽误林清湫回家的时间。她想着等走近再来仔细观赏这个华丽的世界。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清湫，示意他向前走。

　　向市集方向走去没几步路，林清湫转了道往右手边走去，他看了一眼薄暮，意料到了薄暮会有稍稍失落的神态，立马解释道：“那里是瓠墟镇的中心了，如你所见，是一个很繁华有热闹的地方，但是这些都是表面的，去了那里，说不定要了你的命，也可以。”林清湫冷冷淡淡地说着话，他意识到了这句话可能打消了薄暮所有的憧憬。他依旧冷冷淡淡地说：“等天亮，你再过来看，那地方没有任何一点你刚才看到的样子。那里会变成一个很普通的现代化镇中心景象，就跟你在郊容市看到的那些一样，银行，超市，各种餐馆，医院在那里面。其实，这才是那里本来的样子。你可别被那一番华美也恍惚了脑子。”

　　“那么... ...难道我出现了幻觉了吗，我现在看到的那番样子，是什么？”薄暮盯着林清湫。

　　“你的确也没有看错，不过如果是换成其他人来看，就看不到你所看的景象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又一次强调，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吗？”

　　“是。你刚才看到的，是神灵的世界，神灵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很喜欢用空间和维度来解释这个世界，那我就大概的让你了解一下这两个世界，不，其实是有更多的世界，在这一个地球上，是怎么相互共处的。”

　　林清湫找了一处石凳，随身的包里翻了一块毛巾出来，叠好放在石凳上，示意薄暮坐下。

　　“日夜交替的时候，天地会有一个共同点点交汇在一起，这个时候，世界万物都会混乱，这个交汇点发生时，有一段很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忽略不计，不代表就不存在，这段时间内，不同维度的空间就会相互交换所在的时间，也就有了千差万别的不同时间里的空间，也就是说，有很多个不同的世界并存，但是这些世界都相互察觉不到对方，只有少部分像你我一样的人类，才会知道那些存在。其实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或者是神明知道到底有几个维度存在这地球上，也许就只有两个，也许有千千万万，没人能证明。神明世界和人类世界的已知，是因为千万年前一次的不知名的灾难的发生，导致了洪荒混沌和错乱，两个世界的生物相互融合，却因为各自能力的不同发展，引起了诸多严重的种族矛盾。慢慢地，有一些人和神明站出来，制定了一系列律法，约束两个种族必须严格按照规矩共同生存，不得逾越。这些人，便是你我的祖先，但是这几支继承着祖先血统的族脉里，也不是人人能做得了这个行当的，就像.......。人分美丑恶善，神明也一样。人有长短不一的寿命，神明也一样，你今年十六岁，在人间不过十六年，不过在神明世界，却已经四百年都过去了。美善的人类死后投胎，会来神明世界走一遭，成为灵，在两界都丑恶的人死后轮回，会来神明世界变成鬼，还有部分不美不丑，不善不恶的人会变成这里的魂。你要小心，这些魂的善恶不容易鉴别清楚，很容易因为某事发生而向我们不期待的方面发展，这也是你奶奶做的事情，尽可能让所有的魂向好的方面发展，他们也会在来世，再投胎去人世间的时候，做个好人。

　　“那，其他的神，灵，鬼呢？他们的结局怎么样的？”

　　“神，轮回回去人间会做依旧人，因为他们生生世世都是满功德的大善人，所以不管去哪个世界，他们都会安逸的生存着，不仅仅是物质还是精神，都会安稳地过一生。灵是只有一世的功德，这是我的工作，要引导他们在这里不出岔子。而沦落成鬼的，则是两界之中恶行满满，臭名昭著的一股气息，他们永世只能在这里的某处被关闭被处罚，不得进行轮回和任何洗白。”

　　这段话，令薄暮听的心里害怕，战战兢兢地，却还是忍不住发问。

　　“你刚才说，我在人间十六年，这里已是四百多年过去。那我呆在这里一天，是不是再回到人类世界，我可能都死了？”

　　“不会，这里的时间只对这里的灵魂有作用，你是人类，依旧按照人类世界的时间在计算着你的人生，况且，你的寿命都是注定好的，并不会因为来过这里，就增加或者减短。”林清湫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低着头。因为是坐着，矮灯笼的灯光照到了他的脸上，薄暮这才发现，他的相貌和白天见到的不一样。

　　薄暮斗胆的伸手上去摸着他的脸。林清湫的眉尾和眼角之间，多了一道血红色的印记，延生至鬓角太阳穴附近，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眨着，看着地上，高挺的鼻梁遮住了另一半的相貌，但是这半边脸明显让薄暮觉得，这两张脸的差异之处。她不敢多问，怕言多必失，人生地不熟地，还是老老实实，嘴巴也闭闭紧点好。但是面对这张俊美的脸，薄暮移不开眼神，她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林清湫似乎也察觉到了薄暮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回头正好和薄暮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薄暮一个激灵转头看他处，却被林清湫喝住：“看着我！”薄暮又转头回去和他对视。“是不是觉得我和白天见到的不一样了，你仔细看看我。”

　　林清湫微微皱着眉，酒红色的瞳孔接近黑色，和薄暮的瞳孔不一样，薄暮仔细地瞧着这张脸，和白天见到的，仔细想来，相差也不大，只是.......仿佛小孩长开了一样，白天的脸略稚嫩，而现在夜晚的这张脸，更硬朗英俊。再者就是，眉骨各有一到红色的印子，显得面相有点妖媚。但其实，看着还是同一个人。

　　薄暮点点头：“看仔细了。”

　　“有差别吗？”

　　“有，但是不大，你的两张脸，我都记着了。”

　　林清湫终于在薄暮面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哈哈”了几声，特别爽朗，让薄暮紧张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自从踏进这鬼地方，她没还放松过呢，顺着林清湫的笑声，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在笑什么，她也迎合地笑了起来。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林清湫温柔地摸着薄暮的头：“你小时候也对我这么说过，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还能认识我，我以为你去了郊容，就把我们这里全给忘记了。”

　　薄暮不知所云的听着，要记得什么？她对这里的记忆是一点都没有了哇，况且那会她还这么小，能记得什么？不过看着林清湫这么开心，她又不忍心去讲清楚。

　　“我是人类，但也不完全是人。我有一些能力，我也不不清楚，你奶奶知道，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就......走了。”林清湫平静地看着薄暮：“你奶奶收魂，我收灵。奶奶走了之后，她的工作就自动托付给你了，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教你，你有困难，我会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