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人》闲人点墨

9、谋戏

　　林鸿被收押后，柳家人就陆续搬进了山庄，山庄里不再只是寥寥几人，柳家似乎对山庄很满意，住了大半个月热情也依旧不减，每日前呼后拥跟着一大串下人在院子里闲逛，活像一溜水里夺食的锦鲤，尤其是那一堆妇人，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对此事格外热衷。
　　白沐遇见过这些人两次，再遇到他都是绕着走，修仙者不似凡人那般多的繁文缛节，许多东西都不那么忌讳，女修也可大大方方露面做事，不必拘于后院，有的女修行事甚至比男子更为豪爽。
　　白沐生得俊朗，出行总免不了惹眼，可像柳家这般直勾勾、火辣辣盯着人瞧的还真不多，那齐刷刷一众男女投过来的视线，让他忍不住皱眉，若他不带个遮掩的法器出来，这些人还不得把眼睛挂他身上。
　　这几日山庄里上上下下都忙碌的很，再过几日便是柳家宴请的日子，据说这暮城的城主也会上门来贺，蠢东西的父亲若是知道了必定气的不轻，连城主都来恭贺柳如生，可见蠢东西的父亲这家主当的的也不怎么合格，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连个小小的城主都笼络不了，比柳如生可差远了，不过这城主有几分是冲着他来的就不得而知了，他已料到宴会当日城主势必回来见他，暮城凭空多了一个看不透修为的强者，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该去拜访拜访，他到不甚在意，这些个琐事惹人烦的很，还不如让他看蠢东西变脸来的有趣。
　　林莫离出来后就一直兢兢业业地跟在主子身后一步的距离，主子走哪儿他跟哪儿，到也有几分小奴才的架势。
　　白沐也不嫌他慢，要去什么地方明明几个呼吸就能到，却非要去费那个腿脚用走的，端茶递水这些蠢东西不会审时度势，时常记不得添置，白沐也不烦事事要他吩咐蠢东西才会去做，笨手笨脚的样子到也有趣，偶尔慌乱打翻茶碗杯具，那心虚害怕的样子惹人发笑，就当逗乐了。
　　主子不事事计较，林莫离也就过的自如，虽做事不甚利索，偶有犯错，因着主子大度，他到是没有再受罚，也就越发觉得主子随和好相处，不似初见那般让人害怕。
　　林莫离的胆子看着大了一些，不至于做什么都要一直看着主子的眼色，畏畏缩缩，但他做事是不敢马虎的，父亲的伤需要很多灵气，他得帮着吸收灵气，这几日他白天伺候主子，晚上回牢房给父亲度灵气，这到有点像当初他与那看不清面目的人的相处方式。
　　白天他需伺候主子，时时与主子在一起没有时间入定打坐，虽平时做事时也可吸收一些，但他资质不好，入定后吸收灵气也要数个时辰，更何况如今这般随意的方式，他能满足现状，牢里的兄父却不太满意，他不想再惹主子厌烦，不想耽误伺候主子，就这般慢慢来，父亲的伤总会好的吧。
　　白沐端起桌上放置许久的茶水，杯壁冰凉，蠢东西不知又在思谋什么，存心让他喝凉茶，不过近来天气不甚凉爽，喝点凉茶也无碍，蠢东西做事不利索，吸收灵气也磨磨蹭蹭，出来大半天了体内还是那么点灵气，不怕回去没法跟他那无良父亲交代吗。
　　轻转眼瞳，他淡淡的看了看林莫离，不禁思忖蠢东西有胆子违逆他父亲？不像，那他是在打其他主意？那颗木鱼脑袋还能想出其他主意，若真是如此那倒也有趣，他还真有些好奇他那想出什么好主意，可在他看来蠢东西怕是连想都不敢想。
　　“主子可要换杯热茶？”
　　白沐依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不用。”
　　要蠢东西省得主动换茶，他猜想可能得等到下辈子，若不是见自己在看他，他敢保证这蠢东西一定不会问他的茶用不用换，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万事不通的样子堪比幼儿，但他又能修炼，还成功筑基了，这真是件奇事。
　　今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美景当前本应该是他和小恩人在这湖心亭赏景品茗，如今却只得和这蠢东西在此处面对一杯凉茶，真是煞风景，庄里上下都在忙活，小恩人一个姑娘家，又有兄姐在前，自是不会让她去受这苦，只是她的私人物件要添置不少，女孩子总喜欢那些个精巧首饰，漂亮衣裳，穿在自己身上的就更不能凑合，什么都要亲自过过眼，挑一挑，选一选，这般下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仙门中有许多女修都是这般，无论法器、符咒还是普通的饰品，都喜欢明艳精致的，不少男修为了讨好心仪的女修还会特意去搜寻这些来送给对方，以获得对方好感。
　　小恩人跟他说过这件事后，他们已经有两天没见了，可见这添置物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他知道小恩人乐在其中，他不喜整日无事在大街上兜兜转转，就也没去陪同，免得到时不耐烦坏了小恩人的兴致。
　　小恩人不在，他在这庄子里也没有其他乐趣，蠢东西倒是能不时范个蠢让他乐一乐，这样想来蠢东西用途不少，不妄他当初救他一命，也算是对得起那颗上品丹药了。
　　抿一口茶水，满口清香，老魔头人品虽低劣，东西却没见过不好的，计上心头，白沐放下杯盏。
　　“我现在想喝热茶了，这些游鱼每日摇头摆尾供人逗玩也辛苦，这杯茶水便赏了它们吧。”
　　林莫离无声上前，端了茶水走向亭子围栏，主子的茶水真香，隔的那么远他都能嗅到那香味，近了还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灵气，怪不得那个叫莹儿的小姐总是来找主子喝茶，这么好的东西倒给那些鱼吃了，好生浪费，若是他能喝上一些这茶水，想必父亲就不会在嫌弃灵气少了，多出来的那些就当今日他听了父亲的话偷偷吸收的，他也不用费心思想要去哪里做些事情，只有离主子远了，他才不用担心会被主子发现他在做什么，他在主子眼前不敢有别的心思，每日唯有他出牢房和回去的路上才能吸收一点。
　　“快倒。”
　　蠢东西没见过好东西，一杯茶而已，拿在手里要倒不倒的样子可笑至极，他瞧着林莫离放下茶杯重新倒上热茶，顺手又推过去一个空杯，让他两杯都倒上，林莫离疑惑的看他一眼，难道主子这一下午竟是在等人？主子修为高，总能提前知道他不知道的东西，手中茶壶倾倒，不一会茶水便满，他轻轻将水壶搁回桌面，见主子端走一杯，却将另一杯推向他，他呆愣了一瞬，而后问道。
　　“主子，这是给我的么？”
　　白沐眼都不抬一下，径自饮茶，待一口茶水下肚才道。
　　“赏你的。”
　　闻言林莫离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谢谢主子。”
　　他刚还在想，若是能喝上些这茶就好了，没想到主子就赏了他。
　　蠢东西笑起来倒也勉强还能入眼，最起码比那些花街柳巷里满身胭脂味的女人强多了，哦，比山庄后院里那些“锦鲤”也强多了。
　　林莫离甚少饮茶，除了开家族大会时他偶尔能得一杯，其他时候连见都见不着，他喝过的茶闻起来清香扑鼻，喝起来有些苦，有些涩，少饮些许嘴里便尝不出涩来，他很喜欢，那些茶不似主子给的这般茶水中还蕴含灵气，浅尝一口他瞬间迷上了这种味道，主子给的茶不苦微涩，喝完后嘴里有丝甜甜的味道，喝下去肚子暖暖的，灵气也很温和很好吸收，既喝了好喝的茶水又吸收了灵气，好神奇。
　　看蠢东西张大眼睛惊奇的样子，白沐有种这茶水点亮了他眼睛的错觉，原来蠢东西还有这么灵动的时候，算他识货。
　　“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林莫离低头看看茶杯：“我不知道。”
　　蠢东西连灵茶都没听说过，未免太孤陋寡闻。
　　“这是灵茶，简单来说便是带灵气的茶，普通茶叶有等级区分，灵茶也有，和丹药一样，灵茶总共也分为九级，每一级都有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之分，现在这世上八级九级的丹药凤毛麟角，八级九级的灵茶却已无处可寻，你可知这壶里泡的是几级灵茶？”
　　“不、不知。”
　　主子一直盯着他，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说话又结巴了。
　　“是八级，而且是上品灵茶。”
　　主子不是说八级灵茶已无处可寻了吗？
　　“怎么？觉得我在骗你。”
　　林莫离赶忙摇摇头，这样好的茶，他怎会以为主子在骗他。
　　量他也不敢：“这东西喝一点就少一点了，你这辈子怕是都挣不来你刚喝下那两口茶要的灵石……”
　　林莫离一抖，杯里的茶水险些撒了，主子该不会要他给灵石？
　　“你可别浪费，若是撒了我可不饶你。”
　　白沐自己不爱饮茶，他更爱酒，尤其灵气充裕的清酒，味重了也是不喜的，这些灵茶还是他灭了老魔头从他的空间戒指里找出来的，费了他不少功夫。
　　蠢东西每日也不知怎么吸收的灵气，若不是他太蠢，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如此阳奉阴违，如此怠慢，今日他好心帮他一把，免得灵气不够，回去被林鸿厌弃，白沐笑了笑，好看的笑颜后面藏着的是别人无法理解的，独属于他的趣味。
　　林莫离捧着茶杯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喝掉，他不知主子的灵茶是这般珍贵的东西，若是早知道他定不会喝一口，现在还回去好像又不太好……主子会不会生气？
　　“你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你还想还回来，让你主子我喝你剩下的？”
　　这家伙真是有办法让他生气，看着那双湿漉漉又真诚的双眼，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好笑又好气。
　　“你这样对你的主子，若是在凡人的皇宫里可是要被砍头的。”
　　砍、砍头！只是一杯茶而已，就要危及性命吗？手里的杯子瞬间变身火球，他想扔又不敢，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主子。
　　“赏你了，你便喝，磨蹭什么。”
　　林莫离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托起，一口气茶水便尽数入喉，这杯子捧在手里让他心中不安，还是早早放下的好。
　　白沐暗道一声牛嚼牡丹便不在管他，他也不指望蠢东西能欣赏的来这灵茶，只要灵气入了他的身便好，不知牢里那啃过肉骨头的狗还能不能再咽得下糙糠。
　　天边红日欲落，耀眼的阳光染红了满天的云彩，深深浅浅甚是惹眼，明艳的光彩映在躺椅里那人身上越发的好看，林莫离站在亭子里静静地看着主子的睡颜，一时间竟觉得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比主子更好看的人，白沐睁开眼，他后知后觉的转动眼瞳看向别处，主子醒着的时候他可不敢盯着看，尤其是主子也在看他的时候更是不敢。
　　日落了他便该回去了，主子不难伺候，好多事都不用他做，就像刚才，主子回屋也不用他跟着伺候，而是让他自行回牢房中去。今日他回的早了些，主子也没有跟着，他便在路上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打坐，父亲是金丹修为，他只是刚筑基，吸收不了那么多灵气，父亲靠他给的这点灵气恢复的很慢，若是有灵石就好了，他记得他的包裹里还有三块灵石，这几天跟在主子身边未曾有回院子的时候，他也就没有拿回灵石的机会，若是哪回回去了，跟主子说一声回一趟耳房不知道行不行。
　　林莫离打坐片刻，觉得和往常的时辰差不多了，便收了势，自己匆匆小跑回了牢房，今日灵气已经够了，他没在路上耽搁，看守牢房的家丁见他回来都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只需看着人进了牢房，再关了那阵法便妥当了。
　　林莫离还未进牢门，林鸿便从入定中醒来，双眼直直看向他，林莫离缩了缩肩膀，觉得父亲这样有点吓人，但还是恭敬的喊了一声：“父亲。”
　　“嗯，我吩咐你的事可做了？”
　　父亲要他有空闲就多吸收些灵气，他虽没有照做，可主子赏了他灵茶，今日还打坐了一会儿，也算达到了父亲的要求，于是他点了点头，上前盘坐在林鸿对面，抬双手覆于林鸿掌心，闭眼，静心，灵气被引导传送过去，林莫离留下一些温养经脉，剩下的都传给了林鸿，他能出去，有再吸收灵气的机会，父亲却不行，而且父亲还要养伤，也不知道他能在主子身边伺候多久？
　　一炷香后两人同时睁眼，林鸿将刚到手的灵气行了一圈问道：“今日灵气与往日略有不同，似乎格外温驯，你可知这是为何？”
　　林莫离思索片刻回道：“今日主子赏了我一杯灵茶，父亲这灵气不同，是否与灵茶有关？”
　　原来是喝了灵茶，林鸿怪异的看了一眼林莫离，身为一个山庄的庄主和林家家主他手上也是有灵茶的，只是些二级灵茶，效用不大，一般他都舍不得拿出来喝，收藏为主，庄上有重要人物来时才会取出来泡上一壶，这小子子竟然也能喝上这么好的东西，而且茶水中温和的灵气直接影响了他原本体内的灵气，这茶叶必定在五级以上，这东西他都没见过，这小子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喝上一杯，他越发好奇那人的身份了，该不会是哪个大能的亲传弟子？或者他本人就是位大能？
　　李陌熙一看林鸿的表情就知道那是好东西了，他听说过父亲那里有灵茶，却从未让他们见过，更别说尝一尝了，既然是好东西，自然不能放过。
　　“你可能寻来？”
　　林莫离看向林陌熙，片刻后才明了他说了什么，寻来灵茶么？那可不行，主子说那东西可贵重，如今已无处可寻，他连连摇头生怕林陌熙会打那灵茶的主意。
　　“我不过是要你拿点茶叶，你慌什么，脸都吓白了，这不是还没拿么？”
　　这小子也太没胆了，让他去要点辟谷丹他不敢，拿点茶叶还拿不到吗？只需泡茶时偷偷藏起来一点，那人还会每日检查不成。
　　“你真拿不到？”
　　林莫离又是一连串摇头，不明白这人怎么总是让他去偷主子的东西，主子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发现自己少了东西，届时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切，个没种的小奴才。”
　　林陌熙嘴里嘀咕一句，心道这小子运气怎么那么好，当个奴才也能有那么多好处。
　　修士五感灵敏，林鸿怕林莫离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到时候不好控制，便说了林陌熙几句，林莫离不甚在意，只要不让他去偷主子的东西，说他几句他也无所谓，只是父亲肯帮他说话他心里也是高兴的，那么多年都是自己过来的，现在有人愿意为他说话，维护他，他虽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感动的。
　　依旧是那个角落，那里是他习惯了的休息处，仿佛这么点距离就能隔开是非，换他一方清静，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