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人》闲人点墨

10、戏断

　　天未亮，聚灵山庄却已人员往来不断，下人们个个严整以待，快手快脚的伺候各位主子起床洗漱、换衣用膳，今日可没有人敢打马虎眼，哪一个做事不是精神紧绷，唯恐犯下一点错，就怕坏了柳家大事，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哪位仙长，他们还不是一挥手的事，退一步说，就算那个仙长不与他们这般小人物计较，冒犯了柳家宾客，主家也不会轻饶了他们，是以山庄上下一个人都不敢放松，连梳头发的丫头都是如此。
　　柳家这次宴请对外称是夺回百年前被林家霸占的产业，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来恭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柳家百年前的产业又是怎么来的，所谓成王败寇，柳家如今这么快的清理了山庄，还四处大肆宣扬，行事如此嚣张，不过是有所依仗，而柳家现在的倚仗却在柳家上下忙乱时，一个人在小院里闭目打坐，算计着怎样才能让他的小奴才多吸收点灵气，外面的喧闹忙碌与这小院有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柳如生会如此着急也实属无奈，庄上那位不知何时便会离去，虽有柳莹在那人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若是他真要走，他们也拦不住，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只得在柳家根基还未稳之时，在白沐还未离开之时，让众人都知道他们柳家是有大能护着的，谁想动他们柳家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到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再把自己给赔上了。
　　白沐知晓柳如生的心思，但念在他安稳了，柳莹才能更好的生活，便默许了他的做法，他也不需做什么，只要等到人来齐时他去露一面威慑住他们便了事，他不喜麻烦，暮城这方寸之地，也没有值得他与之相交来往的人，露一面足矣。
　　院外禁制被人触动，白沐神识一扫，见是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诧异，今日这人怎来得如此早，撤了禁制他让来人顺利通行，大开门户，让那人不必纠结于该不该敲门。
　　林莫离进了院子见主子的房门大开着，便快步走上前去，在屋门口唤了声主子，听到白沐应声才敢走进去。
　　白沐在床上坐着不动，隔着屏风问他：“往日不见你这般积极，难道是在牢房中与你那好父亲待不下去了？”
　　林莫离听不来主子话里的挖苦，只道：“今日看守牢房的人来的早了些，他们说今日庄上有大事，怕主子早起事多，所以让我早些过来。”
　　他听了那人的话就匆匆赶了过来，路上都没怎么吸收灵气，怕误了主子的事。
　　原来不是他要早些来，而是别人要他早些来，他早该知道蠢东西怎会想到早些出来偷偷懒，多吸收些灵气，今日他体内的灵气连昨日来时那么多都没有，亏他还处处想着法帮他，他自己却如此不上心，蠢东西这么磨下去，这出戏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原来如此。”
　　庄上不少人怕是觉得他这人怪异，明明庄子里有那么多下人，哪一个不比这蠢东西机灵，再不济也不用他事事吩咐，可他却偏偏要用这么个囚犯，他实力强悍到没人敢说什么，如若不然，他还真怕有什么污言秽语传到小恩人耳朵里去，在小恩人面前他可容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抹黑。
　　蠢东西竟然这么早出来了，倒也是个机会。
　　“时辰还早，我无需伺候，你回房休息去吧，有事我唤你。”
　　主子要他回房休息，那他便能拿回灵石了，林莫离应了声便往耳房走，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将包裹里的三块灵石翻出来揣进怀里，拍了拍怀里的东西，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便开始打坐修炼，今日总算能安心地打坐修炼了，父亲若知道他拿了灵石回去一定很高兴。
　　白沐见蠢东西终于开窍，知道开始吸收灵气，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欣慰，看来蠢东西只有离他远了，才敢做坏事，这可怎么办？名义上他是要他来伺候的，总不能天天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不过蠢东西脑子不好使，随便找个由头将支人走，想来他也不会起疑。
　　修炼中的人最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林莫离再睁开眼时，已天光大亮，艳阳高照，呵！已经这个时辰了，他还没伺候主子起床。
　　下床噔、噔、噔就跑去主屋，主屋里哪里还有白沐的影子，说来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白沐刚出去一会儿，他这边便从入定中醒来，正好扑了个空，主子不在这可让林莫离苦了脸，他竟因贪恋修行误了伺候主子的事，这可怎么好，主子说有事会叫他，主子没叫他那便是没事，主子不会怪他吧，应该不会吧，是主子没叫他的，林莫离自我安慰一会儿，心中虽仍不安，但也平定了不少，回了耳房却是没法再安心的入定打坐，主子怎不唤他，叫他现在好生担忧，怕主子怪他，又怕主子罚。
　　见方才乱翻的包裹里露出一节衣袖，他有了些思考，身上这件衣裳已穿了许久，主子那般爱干净的人怕是早该嫌弃了，上前去拿起衣衫，眼前一抹白绿一晃而过，随后是那物掉落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呀！这可是别人的东西，摔坏了以后他拿什么还给人家，忙丢下手中的衣衫，蹲下身捡起那抹莹白，左瞧右看，生怕哪里有了裂痕或缺口，还好娘亲保佑，这戒指没有一丝损伤。
　　看见戒指他便想起当日躺在石床上浑身漆黑的人，他一边轻轻用手指抹掉上面的灰尘，一边坐在桌前的小凳上，虽然当时那人伤的极重，可他心里想着那山洞里有一个人在就欢喜得很，觉得自己有人陪着，有人愿意听他讲话，自娘亲走后他就再也没讲过这么多的话，那几日他倒是说了个痛快，即使那人听不到他也满足，不用费心思去想该说什么，也不用担心有人呵斥自己，说话都利索了不少，他一直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一直等着他回来寻这遗落的戒指，可三年过去了那人却不曾来找寻过。
　　白沐从宴会上回来便知蠢东西已经醒来，心道他不好好修炼，又在瞎磨蹭什么，神识一扫，登时怒上心头，只见蠢东西手上正把一精巧小件，莹白光润的戒指上点缀着一抹翠绿，竟是他当时留下的空间戒指。蠢东西拿了白玉戒指，拿了他留给小恩人的信物，他怎敢！
　　嘭，衣袖一挥，耳房房门瞬间被强风破开，屋内林莫离受惊一抖，白玉戒指正巧套入手指，白沐见此情景瞳孔一缩，当时他为这戒指认主方便，将禁制改设的十分简单，任何人只需佩戴片刻，便能让戒指认主，他岂能让这蠢东西得了他留给小恩人的物件，情急之下，白沐当机立断掷冰断指，只见一道亮光划过，林莫离还在呆愣之际，食指与戒指便双双落地。
　　手、手指掉地上了，手上还未觉得痛，眼泪便先糊了眼，手指怎、怎会断了，怎会断！林莫离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便是上次林鸿和柳如生斗法，让他命悬一线，其它时候被那些个兄弟找事挨打了也就几处淤青，最多再受一点内伤，可以往每一次都没有这一次给他的带来的冲击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一部分分离掉落，艳红的血不断流出，他的脑袋里炸开了花，除了那断指再看不见其它。
　　“丹药，要找丹药，丹药在哪里……”
　　林莫离魔怔了般，胡乱翻找着包裹、床沿、这房间的每一处，对白沐的质问充而不闻，很好，蠢东西胆敢动他的东西，还敢无视他，白沐上前拾起落地的戒指，紧攥在手心，对旁边的断指却吝啬多看一眼，原来是蠢东西拿了小恩人的戒指，不问自取便是偷，他以为蠢东西无知又胆小，不想竟看走了眼，还好他留下的双凤蝶使了障眼法，肉眼不可见，也不会在不熟悉的人身上寄生，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沐朝白玉戒指注入一丝神识，见里面的灵石、法器堆成了山心头火气小了些，当初别人为讨好老魔头送他的东西，他看不上的几乎都随手装在了里面，是以他自己也不甚清楚里面有些什么，那些灵石还是他临走时装进去的，现在依旧是小山模样，似乎没被人动过，他就说蠢东西没胆，偷了东西也不敢拿出来用，要不然这戒指怎还没认主，定是他怕被旁人发现他做了贼，所以才一直没让这东西见光，牢中苦闷，他便想起了这戒指，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能帮他修炼，不想却被他撞见。
　　蠢东西有胆子做贼，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这根断指就当是给他偷东西的一点教训，谁让他这么不长眼，偷的偏偏是小恩人的东西。
　　白沐一脚将地上的断指踢飞，拿着东西转身回房，见不得蠢东西那副天塌了的蠢样。
　　现在小恩人在忙，他得等宴会结束，再将此物送还回去，林莫离那端翻遍了整个房间后，终于发现这屋里什么都没有，颓然的坐在地上，朦胧的眼见地上一堆刺目的红，却不见断指和戒指，怎没了？他的指头怎没了？他去医馆，看大夫，可以接回来的，一定可以接回来的，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所有他摸过的东西，他也省不得先止血，只埋头找他的手指，直到有人进屋将他带走，看着满屋狼藉忍不住提醒他先止血，却引来同伴嫌弃。
　　“你管他做什么？他这手指可是被白仙人断的，当心惹恼了白仙人到时吃不了兜着走，快，快，快，赶紧干活，利索点啊，小命不想要了。”
　　那人禁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帮着同伴架起了林莫离便出了院子，一路将人拖进了牢房。
　　牢中几人见他被架回来都好奇得很，这人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押回来了？这牢门果然不是那么好出的。
　　林莫离被人推搡着进了牢房，窝在角落看着才止了血不久的断指抽泣不已，怎么办？他出不去，也看不了大夫，手指要怎么接回来，好痛啊，真的好痛啊！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滑落，迟来的疼痛让他止不住流泪，却也暂时忘记了被断指的恐惧。
　　林陌熙在他身旁转了两圈，见人没反应，心里不免愤懑，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了，要不是还要靠他吸收灵气，他也不会一再忍让，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点颜色就真以为他们都一样了吗，若不是他还有用，他一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陌熙心里窝着火，用脚尖碰了碰他问道：“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手指痛得很，林莫离根本就不想说话，可别人问了，他也不敢不回，只得抽抽搭搭的回道：“我、我不、不知道。”
　　那根断指他进门时几人就都看见了，这家伙被罚的不轻，怎会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分明是在糊弄他。
　　林陌熙一把提起他的领口，与他极近的对视，凶狠的样子略显狰狞：“你敢糊弄我，你信不信我……”
　　“熙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林鸿从修炼中睁眼，制止了他欲行凶的动作，平日里林莫离的这些事他是不管的，自有林陌熙替他料理，他只管在林莫离回来后接收灵气便可，可今天……熙儿还是太嫩了，太沉不住气，见林莫离被罚，受了伤，就以为他失了宠。也是，那人来找林莫离时便说了是因为柳家有事太忙才找他的，现在宴会结束了，林陌熙自然以为林莫离没机会出去了，可他却是不信那套说辞的，柳家在忙也不会亏待了那人，就是那人要柳如生给他倒洗脚水，柳如生也不敢说出个不来，可这么些天过去了，他却没有看出来那人的目的，虽然这小子现在受伤了，可不到最后关头，他们就还有一线希望，光冲这份念头他就不能让林陌熙轻易动手。
　　林陌熙知道自家父亲也是不喜这人的，父亲现在制止了他，定是有他的用意，他放了林莫离，愤愤的走向另一边。
　　“你五哥也是担心你，只不过他性子糙，言行过激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鸿为林陌熙辩解了一番，怕这事让林莫离和他们产生间隙，却不知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只是林莫离不去计较，这一番辩解未免太无力了些。
　　林莫离轻应一声点点头，不怎么想说话，若是以往林莫离这般无礼，林鸿必定以目无尊长，没有教养为由罚他一罚，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哄人。
　　“你这手指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主子……”
　　林莫离闻言又是一阵眼泪，是，是主子，可主子为何要断他手指，他又犯了什么错？
　　林鸿见他如此便明了，这事确是那人所为，就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这么对你总该有个缘由，可是你哪里伺候的不好？”
　　他摇头，主子是突然发难，他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触怒了主子。
　　林鸿皱眉，是那人故意为之，还是这家伙太蠢，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父亲。”
　　他肯开口了？
　　林鸿精神一振，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
　　“我的手指还能好么？还能再长出来么？”
　　林鸿本想说长不出来，在也长不好了，可看见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眼巴巴充满希望的望着他时，他竟有些说不出口，一旁林陌熙正想说他别做梦了，刚开口就被林鸿一个眼神制住，没了声儿，他斟酌一会儿，方道。
　　“你这伤寻常人是治不了的，若是想再生一根手指同以往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些文书记载，暮城之外天大地大，有许多秘境，和奇异的地方，那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若有缘出去闯一闯，说不得也能得一颗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届时莫说一根手指，就是没了性命，只要神魂不灭也是能救回来的。”
　　林鸿确实在文书中看到过这种丹药，只是文书中也记载了炼制这种丹药的灵草难寻的很，若非气运之子，有大机缘的人，绝不是轻易能取之物，能炼制此丹药之人更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那丹方是否尚存，他说这话也是纯粹安慰，不想却被林莫离当成了救命稻草，父亲说能治那便是能治，至于其他的那些难寻，机缘什么的，通通被他换成了需要灵石，需要很多灵石。他现在还不知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用灵石买就能得到的。
　　有了希望他心中安定也不那么惊慌了，只想着以后要多存些灵石，却忘了他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如何得来灵石。
　　林莫离这般好哄是林鸿始料未及的，见他听了话后哭声见小，脸上也没有了方才那般难过又可怜的模样，心道这人倒是心宽，不用他多费事也好，他最不耐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哭滴滴的抱怨委屈，尤其是他的儿女们，林家儿女就该是强者，谁敢给他们委屈受就百倍千倍的讨回来，而不是对着他哭爹喊娘，小娃般软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