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九》房澈

9、第 9 章

　　一盆散着脚臭的浑水将昏睡的黎九泼醒，剧烈咳嗽下，她猛地张开眼。

　　“呦，醒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要伺候呢，都日上三竿还周公相会呢！”

　　黎九惊颤着从柴火堆里爬起身，那脏水刺眼，她本能伸手朝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这才瞧清眼前出言不逊的仆婢。

　　“你这是做什么？”

　　她微怒，待余光将四处打量后，忽的不动声色的将双手缩进衣袖中。

　　“小主说了，从今儿起，你平奴的坠子便收回去了，内务司已禀，往后啊，可别再摆什么架子了。”

　　那仆婢颇为自得，话里阴阳怪气，好似黎九平日给她不少委屈受了，可黎九却并不识得她。

　　“姐姐瞧着面生，不知...”

　　黎九勉强压下内心躁怒，沉着性子准备一问究竟，却闻那仆婢嗤笑一声，颇为嫌弃的斥道：

　　“谁是你姐姐 ，你怕不是连眼睛都瞎了，本姑姑可是王庭遣派的上奴，你一个贱婢，敢妄称我姐姐，你也配？”

　　王庭上奴？黎九眼下一怔，黎宁昨日才进的都尉军大牢，难不成今日便换了新人？

　　“原是上奴姑姑，是小奴有眼不识。”

　　黎九审时度势后，心觉暂不能得罪此人，既是初来南厢，摆些许架子倒也不怪，上奴本是王城伺候着的，平日里怕也没少受气，来了这没有品衔的未央阁，还不是颐指气使，正好拿一众贱奴撒撒气。

　　“少跟我装模作样了，你这种面上一套背后阴人的贱奴我可没少见，黎宁这才刚下狱，你又丢了平奴的位阶，想跟我攀近乎啊？我呸，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不滚去干活儿！”

　　说罢，她竟还抬起一脚，狠狠将黎九踹出几尺远。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上奴，这么一比对，黎宁平日的目中无人倒是相形见绌了，瞧这拨嘴撩牙的架势，哪里是善茬。

　　黎九埋头忍痛，却仍不敢将双手露出以抚痛处。昨日遇险，那怪人也不知使了何妖法，伤手痊愈不说，连时常胸闷气短的毛病都好似消散，昨日明明又受了那内力冲击，可方才醒来，身体却并无一丝不适，真真是见了鬼。

　　“往后南厢便不用你跟前伺候了，正巧柴房缺人手，你留下劈柴吧。”

　　那姑姑贼眉鼠眼的甩下一句，便扭着腰骄横的跨出门，临走还交代门口两个谄媚膳房掌厨，让好好照拂黎九。

　　怕不是照拂，是虐拂吧。

　　果然她前脚刚出门，后脚来人便趾高气扬的进来呵斥了，说是这半屋的柴火不在今日劈完便要跪罚于后-庭婢居门前，连饭都没得吃。

　　明显是刻意刁难，若未得李朝雨暗中授意，他们岂敢如此恃势凌人，不过一群谄上骄下的蛇鼠之辈罢了。

　　黎九不屑的转身探瞧，天王老子呦，这半屋的柴哪个不是如碗口粗细，就算她豁上这条小命砍上半月，怕是也砍不尽。

　　午时刚过，这未央阁忽然嘈杂起来，不过也仅一阵又寂寥下去。彼时李朝雨正半仰在红木雕花的睡塌上闭目养神，耳朵微漾，启口问一旁摇扇的奴婢：

　　“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可要唤外头候着的奴婢进来回禀？”

　　“罢了，今日乏的很，把门窗都落下吧。”

　　那奴婢正要听令行事，却瞧见内务司刚遣下来的上奴黎衡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言语兴奋，满目大喜之色。

　　“小主可快些起身，世子殿下的歩撵已朝南厢过来了！”

　　“什么？”

　　李朝雨一下从床榻惊诧坐起，屋内仆婢皆慌，顿时手忙脚乱的将李朝雨从榻上请了下来，赶紧寻来华服首饰给她装扮上。

　　“你可曾瞧错，确是世子殿下？”李朝雨面上游疑不定。

　　“千真万确，奴才刚从主阁过来，就瞧见那浩荡的架势，世子殿下可是初次入这未央阁呢，咱们小主真是有福之人哪。”

　　黎衡口齿伶俐，又善趋炎附势，比起昨日下狱的黎宁，李朝雨倒是更瞧的上这个。

　　可怎待一切拾掇就绪，南厢诸人恭顺等待片刻过后，外头却一丝风吹草动之声都未显现。李朝雨顿时揪起眉头，颇为疑忌的盯瞧黎衡。

　　黎衡自然是慌的，半俯着身子忙道：“小主莫急，待奴婢出门探一探究竟。”

　　不等半刻，黎衡便面色如土的从门口扭捏着走进，面上欲言又止，极为尴尬。

　　“禀小主，世子殿下...他...”

　　“他如何？”李朝雨脸色暗沉下来，怕是猜到不好之事了。

　　“世子殿下他...本确实是往南厢过来的，可这会子...竟转头去了东厢。”

　　她话音才落，那梳妆台上的琉璃粉盒便被李朝雨一巴掌拍落地面，随着“砰啪”一声碎裂成渣。
　　一屋仆婢闻声顿时跪伏，皆惧怕不已。

　　“竟有这番好事，出头之鸟不做也罢，都尉主帅之女又如何，我倒要瞧瞧她林敏之到底有没有腾蛟起凤的命。”

　　李朝雨阴沉一笑，来日方长，这未央阁早晚一番腥风血雨之斗，低调的保有实力也并非是件坏事，只是这黎衡一番大动干戈，此刻倒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北堂无珏入东厢之事很快传遍未央阁，就如一塘金贵宠鱼，却独有其中一只食得肉饵，剩下的，或是蠢蠢欲动，或是安之若素，亦有人与李朝雨所想一样，腥风血雨未到之时，安于一隅便是最好的隐藏。

　　而另一头，膳房一掌厨跑去柴房查岗，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早前柴房是何模样，这会子，怕是连那柴上的灰都不曾飘离过，黎九压根儿就没动手，只躺在一处柴堆闭目养神。

　　“你这贱婢，竟敢偷懒！”

　　那掌厨上去便给了黎九一脚，径直将她踹精神了。

　　“你敢踹我！”

　　黎九修整半天，精神头正起，眼见这掌厨仗势欺人，更是不准备逆来顺受了，扭了扭脖子准备干架，一副老娘跟你拼了的架势。

　　那厨子见她目露凶光，微微一愣，随后又扬起狰狞面色，叫嚣：“踹你又如何，这后厨可都是我说了算，你一个贱奴敢跟我顶嘴？”

　　“你不也是个连把儿都没有的奴才么，嚣张什么，说到底我可比你好点儿，起码不会断子绝孙。”

　　这话一出，瞬间刺到那厨子痛点，碍于未央阁乃王室后-庭所辖，阁内小主又皆是未出阁的闺秀，故阁内一众异性仆从皆净身入阁伺候，以防倒凤颠鸾之事。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那厨子怒目圆睁，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抬手就是一拳朝黎九的脸部袭了过来。

　　黎九本就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装磕碜惯了，都快忘记自己是啥性子了，正巧四下无人，又是送上门的，不把这几日受的气撒一撒，她估计也要憋坏了。于是一个灵活闪身，迅速蹲地儿拾掇了一把柴灰，见缝插针的朝那厨子眼睛撒过去。

　　“哎呦--”

　　那厨子被糊了一眼，本能的捂住眼睛，黎九趁机从一旁的柴火堆里抡起一根拳头粗的棒子，一个闷棍下去，那厨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这膳房的厨子本就没几个好东西，平日就时常趁着仆婢们候菜时对她们戏弄嘲谑，言语轻浮，动手动脚更是司空见惯，一群满脑子是屎的无耻之徒。

　　黎九不解气，又朝地上的人狠狠踹了几脚，这才喘了口气，顺手将敲人的棒子扔了，掸了掸手上的灰。

　　随后一转身，娘哎，她顿时吓得魂都散了，北堂无珏不知何时立在角落，一身暗色青衣，正眼眸怪异的朝她盯瞧，还未待她惊呼一声，他瞬间如鬼魅一般闪至她身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嘘，别出声。”

　　黎九身子一僵，那一霎间也只本能的瞪着眸子，待有所反应之时已被他点穴定住。
　　“你这妖怪要做什么？”

　　他松了手，黎九立刻惊悚问道。

　　“妖怪？”北堂无珏眉头一皱，与她周遭缓缓绕了一圈，又打量地上的大块头，不以为然的曰：“以女子之力，一棍子敲死这个奴才，我看你比我更像妖怪。”

　　“他没死！”

　　“我看死了。”

　　黎九急了，但仅嘴巴能动，只能斜着眼朝他乱瞪。

　　“若外头人忽然闯进来，撞见眼前这副景象，你说，会如何？”

　　北堂无珏忽然话题一转，落于她正对面，定住身子朝她淡薄一笑。

　　“会死，那也是你害的。”

　　“伶牙俐齿，仅是个奴才倒是可惜了。”

　　“用不着你可惜，少装模作样了，谁知道你心底打什么鬼主意。”

　　“你如此莽撞同我讲话，就从来没有怕过么？”

　　北堂无珏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神色望着她，明面上有种示威的意思，但语气却又很平和。

　　黎九不吱声，眼神却有些飘忽。

　　“吱呀~”

　　就在当下，院落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声，随后脚步由远及近，像是朝这柴房过来，黎九闻声猛地眉头一抬，眼神顿亮，忽然扬扯了嗓子：

　　“救命啊，快来人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