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九》房澈

8、第 8 章

　　黎九被人解了穴道，不多会儿便醒了过来，塌上骤然起身，立刻四处打量，颇为戒备。

　　周遭陈设简单，虽不及未央阁华丽奢侈，却透着一分不能比及的高贵，她轻轻嗅鼻，似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屋内有些昏暗，独留一盏摇曳油灯，四周静谧不听一丝人气。

　　她正要下塌，却猛地一怔：“谁？”

　　屋下未现身影，可她却死盯着某个方向一言不发，片秒后，暗处果然走出一人。

　　简少刑稍显意外，他这遁术自练成以来还未曾被人识破，不过是个身无所长的奴籍仆婢，竟暗藏这般识人的本事。

　　“你是谁？”黎九警惕的瞪着他。

　　“自是救你之人。”

　　黎九瞥见他一身夜行黑衣，忽的冷笑：“救我？天大的笑话，这北堂王城最不缺的就是奴才，哪怕随处死上一两个又有几人在意，你凭何救我？”

　　“姑娘不觉此刻通体舒畅么？”

　　“那又如何？”

　　黎九不以为然，即便从醒来那刻她便察觉自己伤寒全消，就连十指俱损的伤手也全然恢复如初，不现一丝伤痕。正当她欲再度启口，却逢胸前一阵剧烈痛楚，她本能伸手捂住胸口，发出一声惨痛叫喊。

　　简少刑见此情形，当下一惊，莫不是她还有其它内疾未愈，故而不加思索便上前查探，正欲细瞧，那先才还憔悴病态的面容突然如六月变天一般转瞬即逝，一双精明暗沉的眸子朝他一闪，眨眼间一把短小精致的扬文利匕便抵上他的脖颈。

　　简少刑一震，身子顿时僵住，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分明是其妹简少芸的贴身短匕！

　　“这匕首你何处得来的？”

　　黎九未曾理会他，只一手持匕低着他的脖颈，一手拽住他的衣领，谨慎从榻上立起身将其缓缓逼入角落，直至抵上墙壁夹角，以两处墙面做禁锢，让其无法轻易施展拳脚。

　　“你可知如此行事有何后果？”

　　简少刑垂眸与其相视，面上神色难以言喻，些许惊诧，些许愕然。

　　“横竖不过一死，有你这权贵作陪，也值了。”

　　黎九微喘着粗气，握匕的手露出些许颤动，言语却又镇定异常。

　　“你想杀我？”

　　他话音刚落，黎九的匕首便向前顶了半分，那锋利刀尖立刻划破他寒凉的皮肤，渗出些许血迹来。

　　“我知道杀不了你，但不这样，你背后的主子又岂会现身？”

　　黎九狠话一落，忽的眼神惊变，那匕首不再试探，猛地欲往深处穿插。

　　果不其然，千钧一发之际，黎九突觉身子一僵，手上动作还未行进半分便像被人施了妖法一般定住，身后寒凉四起，一股熟悉的肃杀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与那次大斋宫所遇之气如出一辙，这强劲内功散发出的震波可隔空制物。黎九眼睁睁的望着手中匕首在掌心颤动失控，最后划破皮肤，裹挟着血腥脱离掌控，一把飞扎至身后的梁柱之上。而她自己亦被一股强烈的吸力腾空拽起，简少刑见此，一掌突袭，本就干枯瘦削的身子立刻如打散的浮叶一般往身后飞落。

　　可她并未重重摔下，寒气如二月飞霜向身后缭绕，刹时间一团如烟雾气似绳一般缠上腰间，即刻收紧，随后将她宛如风筝模样从屋内拖拽而出，飘过长廊，掠过花池，随后闯进一处空旷屋庭，这才如天幕落石狠狠摔落地面。

　　“唔”，一口鲜血从口内喷出，滴落木质地板之上，黎九痛苦的捂着胸口，那里头仿若万箭穿刺，剧痛难耐。

　　周遭静谧，唯空气中散着浅浅茶香。黎九拼力咬牙从地上爬起，飘忽着站稳脚步，这才忍着伤痛四处打量这空旷屋庭。

　　“你在寻什么？”

　　黎九猛地神经一绷，眼眸瞬间惊恐瞪大，这幽凉冰寒的嗓音...竟是从她耳后传来，距离极近，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响起。

　　她骤然转身，又是一震，眼前竟无一丝人影，那声音裹挟着淡薄气息一同消散在屋庭之内，她慌乱四处盯瞧，身子骨不由自主微微打颤。

　　“少装神弄鬼了，出来！”

　　她警觉扬眸，捂着胸口往角落谨慎退着步子，可还没等她掩藏行迹，身后忽的像撞到什么东西，霎时间，自卫本能驱使她迅速转身，扬手一挥欲劈向来人。

　　只顷刻的功夫，修长手指便幽然攀上瘦弱手腕，轻易将她伸出之手禁锢，那人收紧掌力，只轻轻拉拽，黎九脚下顿时一松，下一秒，她便满是惊愕的跌进一处陌生怀抱。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好冷。

　　浑身上下，竟散着一股有悖常理的寒气。

　　“你倒真是不怕死！”

　　头顶嗓音幽然传来，黎九立刻不甘示弱的扭动身子，即便此人内功超绝，她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仗着与生俱来的柔韧度，她一个转圈从裙下扬起一脚，身体后仰，径直朝身后之人踢去。

　　“不过贱命一条，要拿便拿！”

　　那人随意一掌便将袭来拳脚打落，黎九顿时身形不稳，眼见摔落，霎时那一圈如雾似烟的绳状物又袭上腰间，将她整个腾空拎起，也正是在此瞬间，她终于瞧清眼前之人的容貌。

　　昏暗烛光下，那人如仙伫立，白衣胜雪，一张如画镌刻的清冷面孔，正漫不经心与她盯瞧，即便无言，仍流露一丝难以言明的淡雅气质，黎九惊诧，她竟从未瞧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确有几分倔强，只是这番鲁莽，倒并非是件好事。”

　　北堂无珏淡漠轻笑，随后拂袖从阴暗中走出，驾轻就熟的来到一处摆有茶具的案桌之后，悠然落座。

　　而黎九被那幻影般的绳索捆着，竟浮在半空飘至他身前定住，动弹不得。

　　“你...你这什么妖术？”黎九拼命的扭着身子，奈何根本挣脱不开。

　　“瓮中捉鳖之术。”

　　“你骂我是鳖？”

　　“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府阎王，与我何干，要杀要剐随便！”

　　北堂无珏面色无恙，只抬眸与她一瞥，随后默不作声的拈起置于案桌之上的翠玉茶盏，淡淡抿了口清茶，这才又开口。

　　“想死自是容易，但先才费心为你愈伤岂不是我多此一举了。”

　　“费心？”黎九不忍自嘲一笑，“谁晓得你是不是搞什么障眼法，血肉之伤怎可能凭空消散，你又不是神仙。”

　　她这话才落，腰间那幻绳竟像通晓人意一般，转瞬消散，“咚”一声，她立马从半空摔的龇牙咧嘴。

　　“你故意的！”她霎时恼了。

　　北堂无珏闻言浅笑，曰：“你不用煞费苦心的惹怒我，我既能救你，亦能杀你，留着你这条命，自当另有所用。”

　　“此话何意？”

　　“天近微亮，你若此时回未央阁，兴许还来得及去南厢伺候着。”

　　“你...要放我走？”黎九一愣，怕不是自己听错了。

　　北堂无珏意味深长朝她一瞥，忽的扬袖，只听“哐荡”一声，屋庭中门应势而开，竟吓了黎九一跳。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啊？”

　　他未加理会，只眼眸朝旁侧微倾，高粱之上立刻落下黑影，从暗处走近。

　　是那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黎九一眼便认出。

　　北堂无珏并未言语，只朝他递了个眼色，简少刑立刻会意，转身径直走向黎九所立之处，惊的黎九连连后退，还未等她有所反抗，简少刑如影出手，点穴定身，将一颗苦涩药丸瞬间塞入她口内，再下一秒又一掌敲晕了她。

　　“殿下为何不直接逼问她血玉之事？”

　　北堂无珏略有所思的从案桌之后起身，移步至简少刑身前，神情古怪的盯瞧着地上晕厥的瘦弱身子。

　　“你可信，这世上除了血玉，还有一物可压制本君体内的寒毒？”

　　“属下...不解。”

　　简少刑自是不懂，血玉乃东里郡境内千年难遇的稀世珍宝，其身如血透入，玉质亮泽泛红，与东里郡盛产虹玉有几许相似，但实际差异甚远，这血玉身具克寒之力，寻常人家若掌有此物，极寒之季宛若初春。此玉自陪葬东里郡王入土被盗后，近百年才现世间，因北堂无珏出生便身带寒毒，北堂王寻遍天下，格杀万人才寻得此玉，可谓价值连城。

　　北堂无珏微垂眼眸，衣袖之下忽起一团寒气，那寒气如烟缭绕在其掌间，霎时间整个屋庭之内的所有水物均积聚成珠，从茶盏、瓷瓶、角落等各处腾空而起，浮在半空，摇曳烛光之下，晶莹剔透，绝美异常。

　　等一下，那是....血珠？

　　简少刑呆住了，眼前那片水光之中竟混了一滴通体血红的珠子，他正要细瞧，那血红珠体忽然径直朝北堂无珏掌心飞来，霎时在那团如烟寒气之中定住。

　　不等片秒，那血珠猛然散开，恢复原本的水状落于北堂无珏掌心，转瞬便渗进皮肤消散不见。
　　“殿下，这...这是？”

　　简少刑难以置信的瞧着眼前之景，本是寒气缭绕的北堂无珏，竟在这血气渗入身体之后，恢复了一丝常人温气。

　　“此奴的血，是药。”

　　北堂无珏缓缓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