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又高又白的大白塔

2、第 2 章

　　初中的孩子都在历史课上学过，大约四百多年前，人类比现在要脆弱得多，这种脆弱大部分都源于当时人类的个体差异，当时的人类与现在大不相同，举例来说，如果当时有人像甄鑫一样不吃鸡肉，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当时的人类不管是口味还是其他方面，每个人都各不相同。那时候还存在着现在无法想象的疾病，比如有的人喜欢养蛇，有的人恐高。现在人们把这些归结为人类古老的缺陷。
　　但这些缺陷在距今四百多年前的一次全球性大规模传染性疾病爆发后突然消失了，至于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现在医学界也没有定论，有一种被大家普遍认可的观点是，四百年前那场大瘟疫淘汰了人类中适应性不强的个体，而这次人类个体差异性被消除的事件被称为“巴别塔事件”。
　　都四百多年了，怎么就退化了呢！甄鑫懊恼地使劲搓了搓脸，看着那行“建议转入专科医院继续治疗”，再摸摸包里那薄薄一沓钱，甄鑫叹了口气。继续治疗？算了吧，还要活着呢。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甄鑫打开了莉莉的电源——他忽然感觉很孤独。
　　莉莉如果是人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温柔、体贴、漂亮。可这么完美的性格和脸蛋只可能是人造的。这时候只有一个机器人陪在自己身边，实在孤独得可笑。甄鑫自嘲地想着。
　　莉莉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在被打开电源的那一刻她就进入了状态，就像一直如此一样。温柔地挂好甄鑫的外套，开始张罗起晚餐。甄鑫仰面躺在沙发上，手背搭在眼睛上，似乎开启莉莉之后，头顶上节能灯的灯光都变得柔软起来。
　　“莉莉”喉咙深处低低发出一声。甄鑫很少叫莉莉的名字，对于他来说，莉莉是一件家电，与洗衣机、电视没有什么区别。你会与家里的洗衣机高谈阔论吗？可是今天甄鑫忽然很想和莉莉说说话。或许只是想说说话，对象无所谓，或许只是太孤独了。
　　莉莉挽着头发，系着一条半旧的米黄色围裙，正在水槽前洗着小白菜，轻轻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没有回头，宛如一个新婚的小妻子。甄鑫看着她出神，嘴里不禁脱口而出：“你知道这四百年前的样子么？”莉莉手中没有停顿，轻轻一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个呀，这在四百年前叫A市，有人口530万……”甄鑫捏了捏眉心，打断了莉莉准确而又系统的介绍：“你说那时候的人……会想些什么呢？”
　　莉莉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随手把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抬起头来看着甄鑫，温柔地说：“对不起，本机不提供这项服务。”
　　对啊，她只是件家电，与洗衣机、电视没有什么区别。
　　家电被交代查找一切有关巴别塔事件的信息。
　　甄鑫虽然不打算继续到大医院治疗，可终归还是关注自己的身体。想着能多了解一点总好些，于是特别关注起巴别塔事件来。莉莉即使只是个家政型机器人，还是个二手的，这种查找资料的事也难不住一个现代化高科技人类智慧的结晶，即时查找数据并进行分析简直是太小儿科的事情了。
　　可莉莉能查到的资料和甄鑫上学时学到的也大同小异，都是说在一次世界性瘟疫爆发时，人类面临着前所未见的大灾难。后来一支新西兰医学团队研发出了抗体，终于终止了这场人类浩劫。而在这次浩劫终于偃旗息鼓之后，人类中似乎发生了飞跃性的进化，不论人种，仿佛只一夜间人类个体间的差异消弭殆尽，所有人的智力水平都稳定在114，体力强度稳定在III级。再也没有人出现过敏体质；没有人对自然的事物表现出天生的恐惧；甚至一切遗传性疾病都成了历史。应该说，巴别塔事件使整个人类个生存能力都提高了。
　　看起来是因祸得福，非常完美，完美得就像……甄鑫稍偏过头，看了一眼莉莉，问道：“你多高？”莉莉帮他按揉着发紧的肩膀，回答道：“163厘米。”甄鑫没有回答，看着她，若有所思。
　　生物退化带来的头痛与嗜睡让甄鑫无法长时间思考，给莉莉设定好自动充电之后，甄鑫早早就睡下了。莉莉轻手轻脚地给甄鑫掖好被角，站起身时，却突然型容一顿，眼神中升起一丝茫然。但她毕竟是个成熟的现代科技产物，只一瞬间就自动修复了指令运行时的小小错误，按部就班地关好了灯，回到充电座。
　　说到莉莉，其实就连甄鑫也不知道她具体的出厂日期、维修记录等信息，只知道她经历过一次返厂大修才进了旧货市场。当时买下她的时候，甄鑫只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一个人在外打工租房，自然买不起那些款式新颖、功能强大的最新型号高端机型。二手市场里挑了个钱包不会抗议的，就直接运回了家。当时店家甚至没给甄鑫保修单——这个型号太老了，早就已经停产，根本没地方能修。不过还好莉莉很经用，买回来几年了，也没出过什么毛病。现在的科技产品改朝换代太快了，如果从现在的机型普遍都有的一些功能莉莉都不具备这一点看来，她很可能是一个已经出产十五年以上的古董机了。
　　还是机器好啊！已经成了古董机，却还是年轻漂亮，性能良好，就算到了真不能用了的那天，直接扔了回头就能买个新的，只要有钱。与培养时间长、难度大。又容易受到外界和自身各种因素影响的人类相比，真是不知强了多少！
　　甄鑫病了，又丢了饭碗，本就不太富裕的日子过得更紧了。可莉莉的开启时间却变长了，从每两个星期开启一次，做做家务就又关上了，变成了每天都开着，电费都涨了不少。不过甄鑫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倒也变得更加温馨整洁，倒有了几分家的样子，也算是给了甄鑫一点安慰。
　　不过老这么开着也有问题。原本每两个星期开启一次的时候，莉莉性能良好。可眼下每天都工作之后，莉莉作为二手机器的弊端就渐渐显露出来了。这几天莉莉有时候会反应有些慢，而且时间久了，过热的显现也时有发生。不过都是些小问题，甄鑫自己还病着，没有精力再操心她。
　　已经晚上十点了，莉莉在家熨烫好窗帘、沙发套，又把踢脚线擦了又擦，甚至给沙发后边的背景墙添上了一组暖色的小灯，甄鑫还是没有回家。没有收入根本没法生活，甄鑫只好先在家门口的小餐馆里打打零工。小区里的小馆子，专供租住在这的小白领下班后填饱肚子，早早打烊，不提供夜宵。甄鑫每天差不多七八点就会回家了，今天怎么晚了这么多？莉莉隐隐地有些担心，但她并不能理解这种从没在自身数据库里见到过的新指令，这让她有些混乱，毕竟她只是台机器。
　　莉莉攥了攥米黄色的围裙，堪堪坐在沙发沿上，只一下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眼前跟着就出现了“指令错误”的红色警报。她无法读取给自己下达的指令，她发现这是一个无法写入她智能分析系统中的信息——她并不具有情感模块，所有机器人都没有。莉莉现在出现的感觉与行为让她自己感到迷茫。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莉莉打算出门去找找甄鑫。
　　甄鑫确实出事了。他的头痛与嗜睡越来越严重，甚至不能自已，到了精神恍惚的程度。莉莉找到甄鑫时，他倒在路边。其实应该说是睡着了。可莉莉并不知道，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风扇陡然“嗡嗡”地提高到了最高转速，眼前又出现了“指令错误”的字样。莉莉卡住了两秒，突然飞扑过去，失声尖叫道：“宋琪！”

　　莉莉挽着头发，系着一条半旧的米黄色围裙，正在水槽前洗着小白菜，轻轻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没有回头，宛如一个新婚的小妻子。身后一个手里的包都没放下，鞋也没换的男人环抱住她，埋头在她颈窝处深深呼了一口气。莉莉轻轻躲了一下，笑道：“别闹，痒。”身后那人听了，反而把环在莉莉腰间的手紧了紧，变本加厉地在莉莉落在肩头的头发上蹭了蹭，撒娇似的嘟囔道：“累。”
　　这人叫宋琪，这时的莉莉叫宋雯，随他姓。
　　宋雯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摸了摸宋琪的头，温柔地笑着说：“辛苦了。”又随手拈起一片火腿喂到他嘴里，“去歇歇，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位于市中心，宽敞而又明亮的家里，宋琪一边吃饭，一边给宋雯讲着工作时遇到的事，亲切地叫着爱人间的昵称。宋雯坐在对面，温柔地笑着，应着。宋雯依然不吃饭，宋雯依然要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