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囚徒》水与水瓶座

2、黑暗

　　黑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那微弱的光芒似乎不是阳光，它始终保持那种微弱的影影绰绰的状态，不曾改变，也许是一路上的折磨让卫勖太过虚弱，他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与短暂的苏醒中来回转换，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次昏睡与清醒的转换，他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得让原来几乎废掉的脚踝慢慢跟着有了一种暖暖得痒痒的感觉，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没有力气睁开。

　　算了，总会知道的。卫勖这样想着，又陷入了沉睡。

　　似乎是一场黑甜酣畅的睡梦缓缓终结了，卫勖这次觉得浑身有了力气，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再是靠墙枯坐的状态，而是平躺在稻草上，下意识的翻身爬起来，陡然升高的视野提醒他，他能站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卫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自愈，更不相信什么神明眷顾，他皱着眉头，歪着头看向角落里的淳于嵬，那身白色的身形一如卫勖刚来之时，淳于嵬闭着眼睛，并没有看他。

　　“淳于嵬，淳于嵬！”卫勖试着往前挪了几步，发现脚踝一丝疼痛也没有，就大着胆子蹦了几下，甚至伸手去推淳于嵬。

　　在卫勖的手刚碰到淳于嵬右臂的时候，猛地一种山崩海啸之力将他弹开，狠狠的砸回了那堆稻草上。卫勖揉着屁股，扒着墙站了起来，“喂！淳于嵬！”

　　不知道是刚刚的触摸还是卫勖这一嗓子呼叫，淳于嵬终于睁开了眼，他冷冷得看了卫勖一眼，又闭上了。

　　“你那是内力么？”卫勖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的凑到了淳于嵬的身边，“一定是盖世神功吧，不然在这种鬼地方，他们还给你上这个镣铐铁索的。那说起来，一定有非比寻常的际遇，你才十八岁，真厉害，能说给我听听么？”

　　卫勖的连珠炮让淳于嵬皱起了眉头，他睁开双眼，卫勖此刻就蹲在他面前，少年的眸子晶亮晶亮得看着自己，那种澄澈，仿佛从未经历苦难一般，仿佛并不是与自己一样被深锁在十九层地狱的囚犯，而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公子。

　　淳于嵬有些恼怒，他也不知道在恼怒什么，“卫公子以十四岁的妙龄也在这十九层地狱里，不如先说说你的不凡际遇吧。”

　　这句话成功的让卫勖眸子里的亮光熄灭了，他有些局促的错开了看着淳于嵬的视线，站起身来转到淳于嵬的右侧，贴墙坐下，许久似乎是努力调整了语调，仍旧是平静中带着一丝丝的普通少年的好奇，“为什么会有十九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淳于嵬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卫勖，“十八层、十九层有差别么？”

　　“可都说这里只有十八层，十八层地狱。”

　　“这里是十九层地狱。”淳于嵬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还在聒噪的卫勖。

　　直到卫勖开始念叨自己的伤到底怎么好起来的，这里有没有人送饭，那道微弱的光又是什么的时候，压抑已久的淳于嵬终于忍不住开口，“卫勖，你已经十五岁了，稳重些。”

　　“十五岁？”卫勖被炸得僵硬在当场，他本能得想说淳于嵬骗人，但他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身上的亵衣无论是袖口还是裤脚都短了一截，显然不是在这里磨损的，他长高了，这是他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一年，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在这个囚室里渡过了一年，卫勖努力去挖掘残存的记忆，除了脚踝被上药的冰冷与温暖交叉的感受，什么也没有。

　　“我不再聒噪了，”卫勖小心翼翼得像一只幼兽一般，端正的跪坐在淳于嵬面前，诚恳得瞪着他那双大大的杏眼，“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淳于嵬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双大大的杏眼让他觉得难受，他选择闭上眼睛不理他，由得卫勖去跪坐，去期待。反正黑暗无边无际，也算上时光的消磨了。

　　可是卫勖就真的一直跪坐在那里，也不再焦躁得唤淳于嵬，甚至不曾挪动分毫，呼吸就这样混着潮湿的空气扑到淳于嵬脸上，他们离的太近，这种深深浅浅的呼吸让淳于嵬无法无视下去。

　　“你若知道如何计算时间，我再说与你听。”淳于嵬终于忍不住，在他的计算里，卫勖已经在自己面前跪坐了一天一夜。

　　“这是考验么？我一定能知道！”卫勖笑了起来，他想站起来，膝盖硬的像石头，双腿重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于是只能狼狈的歪到一边，爬着去了稻草堆，仰面躺着，艰难得让自己双腿平放。

　　淳于嵬投过去一些带着嫌弃而又探究的目光，短短的一瞬，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卫勖嘴角的笑意，那双杏眼里是他最讨厌的光芒。

　　如何在黑暗中计算时间，卫勖面对的是个头疼的问题，他短时间内唯一想到的就是心跳，人的心跳是规律的，跟时间的流逝有很好的匹配，但是这肯定不是答案，这种笨拙的计算随时会被外间阻断而用心跳去计算一年，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么一定是这个囚室里，有什么是能够被观测到的，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的。卫勖坐起来，慢慢揉搓着自己的膝盖和小腿，目光在四处扫荡，到底是哪里呢？

　　是声音么？可是除了自己跟淳于嵬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什么蛇鼠虫蚁的声响也没有。

　　是味道么？除了那个用来解手的地方传来的阵阵腥臭，也没有太多古怪的味道，更何况那种腥臭的传播丝毫没有跟时间相关可言。

　　是光？卫勖眯起眼睛，顺着微弱的光芒看过去，除了那种细微的影影绰绰的抖动，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到底是什么？卫勖有些不甘心，微弱的光芒是一条慢慢变宽的线，投在囚室中，卫勖盯着它，不知道过了多久，福灵心至，光！那条微弱的光，在囚室里是有微小的缓慢的移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卫勖蹦着来到了淳于嵬面前，眼睛转了转，还是规规矩矩得跪坐好，甚至有个瞬间让淳于嵬感受到了什么叫仪态端方，“是光，是光日升日落，仿佛太阳东升西落。”

　　淳于嵬感觉到了一丝失望，他抿着红唇，那双红唇是不输任何佳人的妩媚，如果遮住他的上班长脸，用粉盖住胡茬，怕是要引得一群狂蜂浪蝶来调笑了。卫勖果然还是个心焦气躁的少年，淳于嵬内心有些酸有些遗憾，“我们在第十九层地狱，没有日光能穿过层层地道照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