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囚徒》水与水瓶座

17、酉时

　　掌灯后的厢房，始终沉浸在宁静之中，只有沙沙的纸片翻动之声，不知是誊写的太久还是烛光随风摇曳得太过，卫勖觉得眼前的字模糊起来，似乎辨不清自己写的是何字。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向外望去，院子里一团漆黑，远远地似乎有人执灯缓缓而来，卫勖往门口走了几步，让光芒隐在身后再细细辨识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转回来，拽住淳于嵬的衣袖，“陆正进来了。”

　　淳于嵬抬眼看了下屋内的时刻，“他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刚刚酉时。我们立刻走。”

　　“可是刘主薄还没来，他要清点我们今日誊抄并分开保管的。”卫勖有些着急。

　　“刘主薄怕是今晚未必能来。”淳于嵬摇了摇头，飞快的整理好桌上卷册以及誊抄好的一叠纸，一把塞到卫勖怀里，“抱好，我们去找大小武。”

　　卫勖还想说什么，但见淳于嵬神色开始凝重，也就乖乖听话跟着他急急跑了出去，在影壁前见大小武仍抱剑而立，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位军爷，”淳于嵬气息比卫勖稳许多，他对着大小武双手合十施礼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刘主薄来清点，马上要到落锁时间，又不见杂役，值得先关好门，带着这些卷册来寻二位。二位军爷可否指点该如何？”

　　大小武也是一愣，但多年随军沙场里摸爬滚打也不是白流血的，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对，小武留在原地陪着淳于嵬和卫勖，大武飞快的出去寻官府之人，他早已将京城记得烂熟于心，此刻选择了从院子侧门出去数里之内的京师禁军校尉府而不是折回祠部。

　　刘林此刻也的确没有赶回来，他的车大轴断裂此刻正瘫在路上无法挪动，随侍小厮被他赶去另雇马车，车夫则围着团团转，不停的抱怨这下子要花好多钱才能修好。刘林算着时刻，急的汗直冒，这已过酉时，难道第一日落锁前清点就让白马寺两个和尚看笑话，自己要迟到？

　　马蹄哒哒的声音让刘林一喜，心道小厮总算雇到马车了，仔细瞧去，马车停在身侧，车内人掀起布帘，却是郭涛。

　　“刘大人这是怎么了？车坏了？”郭涛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尖细，有些沙哑，听起来顺耳许多。

　　“郭大人啊，”刘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溺水者，“车坏的真不是时候，郭大人若方便可否送我去祠部档案室，白马寺二位小和尚还在那里等我去清点呢。”

　　“那还等等什么，刘大人快请。”郭涛探身出来，一把拉住刘林带他上车，马车飞快的在夜色中失去了行迹。

　　陆正的确是郭涛安排进去的，本来夜间当班的两个杂役此刻已被陆正手刀直接砸晕丢在院子角落里，他没有傻到以为白马寺的两个和尚能太太平平完成誊抄工作，暗地里的那些对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摸过来。他是在郭涛回家的路上堵了个正着，看着郭涛一脸憔悴身姿僵硬，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禁脔”。郭涛半点挣扎都没有就把出入对牌给了陆正，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陆大人，酉时前后动作快点，我会想办法接应你。酉时二刻院子会落锁，之前刘林会去与那两个和尚做清点，总之你时间不多，一切从速。”

　　陆正这边进行的倒还顺利，郭涛这边截住刘林的计划也没有任何纰漏，二人此刻都未察觉，事情发展已经偏离了轨迹。
　　京师禁军分东西南三处校尉府，西边的校尉府总教头姓杜，有个诨号叫杜大虫，是个愣头青，大武拿出广威将军江成风的名号，杜大虫也没细想其中有多少瓜葛妨碍，虽不敢点兵却也拉了二十号的护院急急杀了过去，心中所想便是抓贼立功。

　　郭涛的马车停在了这二十几号举着水火棍的壮汉身后，刘林手脚并用的爬下马车，气息都没喘匀就高声呵斥“你们是哪里来的无礼之人，敢围祠部档案重地！”

　　杜大虫扒拉开条路，举着火把往刘林这边晃了晃，“老子是校尉府的，杜大虫就是我了，你是干什么的？”

　　“本官是祠部主薄刘林，正是赶来完成公务，你们校尉府来此作甚？”刘林听得同是公门中人，心放下了大半。

　　“你们祠部的人跑过来说有贼，”杜大虫指指跟着的大武，倒没有缺根筋的直接说冲着广威将军的名头，“以防万一，老子当然带人来看看。既然刘大人来了，刘大人带路吧。”

　　刘林自然不会推托，他也觉得有些不妥，为何马车偏生在今日出了事儿，大武这是江成风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急着找了校尉府。他往前疾行几步便见淳于嵬与卫勖以及小武抱着一堆卷册有些可怜巴巴得坐在台阶上，顾不得说上什么，便引着杜大虫带着人明火执仗进院搜查去了。

　　郭涛此刻在马车中倒是有些不安，这是出了什么岔子，陆正暴露了？不然此刻校尉府来做甚？如果不是昨晚那句阴沉的“烧了祠部”，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身心皆崩溃的状态，郭涛也许不会这么简单安排就顺了陆正的意，甚至直接让陆正完事儿之后顺手造个失火现场。这下，要是陆正出什么事儿，自己会直接被牵连其中，他怕的倒不是丢官，他怕的是天威震怒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恐惧在撕扯他的神经，那种窒息的疼痛比此刻他身上仍残存的昨日的冷不丁的抽痛还要难过。忽然有人掀门帘而入，死死按住他的嘴巴，声音阴鹜而低沉“是我，不要出声。”

　　“我明日酉时去你府上，一切到时详谈，今夜之事你只当万事皆不知。”来人正是一身夜行衣的陆正，汗水顺着左眼凹陷处滴落，右眼射出的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你的对牌在我手上，别耍花样否则玉石俱焚。”说罢，陆正跃下马车，倏地就在黑夜中消失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