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令》景墙

21、第 21 章

　　李氏进屋子之后看到杨伊人躺在床上，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有眼色的小丫头搬了小凳子过来。李氏坐下之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窗边袭来，雕花的木窗原是开了一条缝，一缕阳光从这缝隙里透了出来，李氏望向那边，空气中有细微的灰尘飘来飘去，只有在这光线下，才可以看得清。
　　李氏为伊人掩了一下被角，关切地问：“会不会冷？窗子开了一点儿。”杨伊人低低地唤了一声母亲，然后说：“不冷不冷，屋里太闷了，是我特意让小丫鬟把这里的窗子打开了。”杨伊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之下也能看清楚，很细的绒毛，象征着稚嫩的生命。

　　杨伊人的头靠在大迎枕上面，脸上的肉和细软的松江布贴在一起，李氏觉得自己怀上了孩子之后，就健忘的很，明明是为了来看伊人的脚怎么回事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却忘记了问这个事儿。她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之后，对杨伊人说：“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日明明只是去了宋府，怎么脚上起水泡？” 杨伊人知道是因为自己跟着宋哥哥出去走多了之后才会这样，但是她不准备说实话，因为自己答应过宋哥哥不能告诉母亲一起出去玩了的事。

　　李氏一边说一边去掀被子，柔软的被子还带着几分暖意，掀开被子之后，有热气顺着李氏的手跑了出来。李氏借着窗户外面透出来的光仔细地瞧杨伊人的脚，眉头拧了一下，杨伊人见到自己母亲担忧的样子，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在宋府玩儿了一会儿，回来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脚上就起了这些小泡泡。”伊人的面上尽是疑惑的神色。

　　李氏见她这么说，心想可能是小孩子平时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一边摸她的脚，一边思忖，伊人的脚润白如玉。杨伊人侧着身子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脚，上面长长的布条包裹这脚丫子，药是早上才刚换过的。那时候杨伊人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意识里刘嬷嬷进来抚弄自己的脚，定是那会儿就换了药。

　　杨伊人见自己的母亲去扯脚上包的棉布，她伸手阻止，朝这李氏摇了摇头，她说：“母亲。”撒娇这一套，杨伊人自小就拿手，她的声音腻得像蜜糖一样。李氏抬头瞅着她，知道她的意思，不再去弄她脚上的布条。李氏喃喃道：“记得我小时候可是没有磨破过脚，真是怪事一桩！”说完之后，李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怀了孩子的她，丰腴了不少，胸前鼓鼓囊囊，坐在这小凳子上是有一点儿不适，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

　　房柱旁边挂着的珠帘晃动，柱子时不时打在房柱上面。这间杨伊人住的屋子，仆妇有好几个，这柱子上面亦是一尘不染，屋里的桌案三日一擦洗，被褥七日一晾晒，刘嬷嬷在这屋子里面管事，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每月丫鬟们领到的月钱也不少，府里的丫鬟要是家生子就比外面来的丫鬟更高贵，家生子的穿戴比照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差的，普通丫鬟们每个月的月钱能养家里几口人。不过，国公府的丫鬟都是府里的各位主子们用惯了的，这些丫鬟都是千挑百选。人牙子给府里送来挑选的丫鬟，一个个都是相貌周正，要是长得就是歪瓜裂枣的样子，就算是在府里有相识的人，也不大可能进来当小丫鬟。

　　脚步声临近，李氏回头看，见是刘嬷嬷来了，刘嬷嬷走到她面前行礼，说：“老奴方才在小厨房给小姐煎药，所以耽搁了，不知道夫人这么早就过来了。这药有外敷的，还有口服的。”李氏听到她亲自看着自家姐儿的药，心里高兴，果然没看错人。刘嬷嬷长得就是一幅敦厚的样子，做事也放心，不会阿谀逢迎，照顾姐儿也是精心尽力。

　　李氏问刘嬷嬷：“小姐，昨天看病是请了哪位郎中？”刘嬷嬷说：“回夫人的话，昨日请的是方郎中，昨日郎中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就没有去叨扰夫人。”李氏听了之后说：“把张郎中昨日开的外敷药拿过来。”张嬷嬷欠身退下，去了侧室拿了昨日开的药。李氏轻声叮嘱杨伊人说：“今日可不能下床走路，知道吗？”杨伊人知道母亲这是为她好，笑盈盈地对李氏说：“知道了，母亲，我会好好养伤的。”

　　李氏看到刘嬷嬷走了过来，说这药再抹一些会更好，刘嬷嬷早上刚帮杨伊人换了药，听着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再帮小姐敷一些外用的药。夫人已经说了，她这个奴才自然不敢反驳。刘嬷嬷把床上的被子掀起来，被尾被堆在一边，她小心翼翼地绕开绑了几层的棉布。

　　杨伊人脚上的水泡并无大碍，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脚上的小水泡明显都比昨天好一些了。刘嬷嬷拿了手上的药给杨伊人抹，杨伊人觉得这会儿抹药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疼，只是有药水渗进皮肤微凉的感觉。李氏说：“一会儿，煎的药好了就让小姐喝了！”刘嬷嬷应声说好

　　李氏在杨伊人的屋子里面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怀孕的人身子乏得很。回了正屋以后，李氏身边的孙嬷嬷对说：“夫人 ，您还是要顾着您的身子，小姐那里有那么多仆妇跟着也不需要您怎么照顾，还是现在肚子里的小少爷要紧。”李氏觉得孙嬷嬷说得有道理，但是平时照顾女儿照顾惯了，她对孙嬷嬷说：“肚子里这个也有五个月了，只有生下这个孩子我才能在国公府立足。”

　　李氏因为没有为国公爷生下一位嫡子，这确实是她的一块心病，娘家的大嫂来信的时候也说了最要紧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李氏娘家的大嫂最能干，主持家里的一堆事儿。李氏娘家人口复杂，家里的人为了几匹绸缎都能结了仇，大嫂在家族里面名声最好，能在这样的大院里面得到称赞，都是由于大嫂的手腕高超。

　　李氏还没有出阁时，就见过家族里面姨娘闹的笑话，李家三房本来就不宽裕，李三老爷有的产业几根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侍候他的姨娘们手里也没有几个钱。那年就因为一匹值钱的绸缎，平时柔柔弱弱的两个姨娘就能互扯头花，两个女人争的披头散发，都红了眼，就是因为这事儿，两位李府的姨娘就在众人面前就失去了体面，后来一直不来往。

　　孙嬷嬷扶着李氏，小声叮嘱：“您还是不要太操劳了，这会儿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来料理府里的琐事，再说这府里的事儿，也出不了大乱子。”李氏听着劝慰的话，说：“等会儿姨娘们过来请安之后，我再去歇着。”

　　这天，孙姨娘去李氏那里请安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夜里的小院静寂，鸟叫的声音甚是烦人，孙姨娘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之后，秀眉一锁，旁边为她捶腿的小丫鬟看到自家主子不耐烦之后，立刻会意。

　　孙姨娘说：“慢着，去找外院的小厮来，就是那个刘管事的儿子，那小子用着比较顺手。”翠屏听了之后心里一咯噔，暗暗地明白了姨娘的意思。她想着再找这个小厮过来不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她犹豫地看了孙姨娘一眼，但是姨娘的话她不能不听，翠屏马上走了出去。

　　门外的一棵核桃树已经在小院里面，有好多年了，丫鬟翠屏抬头仰望，叫声就从那处儿出来，这也太高了，褐色的鸟巢就搭在一个大树杈的中间，看到鸟儿在那么高的地方，翠屏自知自己不可能把这些鸟雀赶走，她去唤了廊角下面守着的小丫鬟说：“去找一个人来，把这树上的鸟儿赶走，这小畜生惹了我家主子的休息。”她略一犹豫，然后拽了一下小丫鬟的衣袖说：“就去找上次来过我们院的刘小二，你知道吗？就是刘管事的小儿子。”

　　小丫鬟对于这个名字有一点儿印象，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奴婢知道，就是那次来修我们院小门儿的刘小二！”翠屏甩了一下手绢点了点头，她眯了下眼，盯着院子里面的灯笼，这灯笼的外层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会儿正晃来晃去，原来是起风了。

　　翠屏进了屋之后，立在一旁不吭声，低着头，忐忑不安的样子，孙姨娘斜斜地瞄了一眼翠屏，然后说：“怕什么？嗯？”声音妩媚，然而落在“嗯”这个字上面的尾音却掷地有声，这个字敲在翠屏的心上

　　“我在世上没有几个亲人了，有乐子就找着，有年轻的□□我也享受着，我开心就好。”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这句话一直在翠屏的耳边打转，“年轻、开心、年轻、开心年轻、开心……”翠屏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在姨娘还是一个小姐的时候，整天谨小慎微，哄着太夫人开心，这才有机会接近国公爷。姨娘自从如愿成了国公爷的姨娘，之前还有一份儿争宠的心，现在这日子舒服，就不在意别的了，心也变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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