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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与君相知(一) ...

  •   常世在见证了东北三国联手对付一个商人后,又再度见证了两个友邦的再度合作。对外,玄英宫派出以大司寇朱衡为首的秋官府代表团,外加天官府和春官府的部分官员,随着延王尚隆正式出访庆国。两国正式大规模的访问并不少见,但在王层次的互访倒是不多,因此引起了其余几国的注意。与雁国如此正式的来访对应,金波宫特地派遣女史孙昭作为景王赤子的全权代表赶赴和州,协助征州侯子佑安排雁国使臣的接待工作。待到雁国代表团抵达征州和瑛州交界处,瑛州侯景麒亲率手下官员前来迎接,整个过程隆重无比,不知情的人都为两国的交情而骄傲。
      抵达金波宫后,景王阳子率百官至国府迎接,待一行人稍事休息后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上的觥筹交错自不用多说,尽管延台甫留于国内无法前来,却丝毫没有影响此番宴会的隆重程度。宴会之后,景王更是携台甫领着一帮雁国官员欣赏尧天山的美景,直至夜深。
      只是,此番如此隆重的来访,在几位与景王亲近的臣子心中,留下了不大不小的疑惑。照说以主上与延王的交情来看,除非是足以动摇两国根基的大事,两国朝廷是不会举行这般高等级的会面仪式的。但这次的一系列活动都是在景王的亲自授意下进行的,纵使有再多的好奇,大伙儿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接下来的几日,雁国与庆国的秋官府就流月的问题开始了长达数日的协商,两国王者的对话同时展开。之前金波宫忙着处理前任纪州侯几人的遗留问题,流月的事没有提上议事日程。雁国的国书传来后,阳子就此事征询了朝臣们的意见。天官府的人以国家秩序被打乱,影响社会根基为由,要求对流月处以极刑,而以国民经济为重的地官府却觉得,流月在庆国国内留下的财产足以缓解纪州的财政紧张,且流月手下的商行也确确实实解决了不少国内巧民的安置问题,因此认为流月罪不至死;另外秋官府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以为流月到底是巧民,庆国无权独自定罪,需要通知翠篁宫派遣秋官来庆协商。总体来说,以大宰和小宗伯为首的天、春两官府坚持处死流月,地官府则联合秋官府提议终身监禁,同时没收一切财产,另外的夏官府和冬官府则是保持中立态度,表态只要最终决定不会在百姓中间引发暴动,他们便都支持。另外,在日常政务处理中占极大分量的台甫景麒也以民意为基准上书景王阳子,请求对流月法外开恩,保留其性命。多方商议,争执不下,金波宫目前仍未拿出一个统一的方案来,不过景王已对延王表达自己的意思,不希望处死流月。
      虽说雁国并非流月针对的首要国家,但是流月在雁国的投资最多,造成的损失最大,雁国在此事中的决定分量也不轻,而大司寇朱衡为难的是,雁国朝内的意见是,处死流月,收归其财产,而似乎他们的王也默许了这个意见。
      面对着雁国的不肯让步,主持会议的庆国大司寇风弥也是一筹莫展,尽管朝中分歧颇大,但借着台甫的上书,景王已暗中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留住流月,也好在与巧国接下去的交往中弥补近年来的裂痕。结果虽然没有出来,但以风弥自己的经验来看,八成金波宫是赞成保留流月的性命。
      两方为难之下,两国的大司寇唯有寄希望于自家的主上,希望借由两位王者间的沟通来和平有效解决此事。然而两位王者的直接交谈也陷入困境,面对着延王的充足理由,景王阳子态度坚决,不肯让步,交谈停滞不前。更令众人感到不安的是,原先私交甚好的两位王之间,似乎也出现了裂痕,虽说众人都认为是流月的事儿让两位王犯难从而影响了私交。具体情形如何,也没有人敢打听。
      尚隆的确为难,阳子的态度比在玄英宫的时候更加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流月的性命,为此不惜损伤与雁国建立的良好关系。而玄英宫内的一众臣子也全将目光集中在此事上,于私,流月造成的损伤至今让他们心有余悸,于公,此事关系到雁国在整个常世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与影响力,如果最后真的依照庆国的方案,这将会大大降低雁国的威信,马虎不得。更重要的是,庆国内部虽在闹分歧,但这只是一帮臣子们发泄的结果,到最后怕还是会按着阳子的想法走。前头阳子的铁腕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臣子领受了,明哲保身的他们断然不会在这个关口上跟阳子闹腾,其他的人么,只需阳子解释下都会同意。关于流月的问题,讲小了,只是阳子和尚隆两人私下里的几句话,说大了,就事关两国国体尊严,而一旦提升到国家的层面,事态便不可能全部掌握在尚隆手中。阳子登基后,庆国便一直顶着雁国援助的压力,在与其他国家的交往中多少都受了影响,尽管的确受了雁国的荫庇,但随着庆国的发展,这种荫庇弊大于利。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愿退步,最糟糕的可能是雁庆两国百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毁于一旦,这局面绝非尚隆乐见。
      总结以上的想法,尚隆比任何人都清楚,必须摆平阳子才能够避免形势恶化,两国官府也都不约而同地将希望寄托于他们二人身上。但最让尚隆无力的是,他无法单独见到阳子,所谓的劝说全是废话。
      阳子是王,她自不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在明面上跟雁国闹翻,不单不这样,她还在向来欠缺的官面交往上下功夫,声势浩大隆重,使得雁国官府无法指摘,也没人会怀疑她跟尚隆的私交出了问题。可私底下,她却不给尚隆丝毫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从尚隆抵达金波宫的那刻起,与雁国官员接触的时候,阳子几乎无时不刻不将景麒带在身边,她的解释是需要随时听从景麒关于此事的看法,事实上景麒在国家交往上也是比阳子更擅长。而尚隆提出要求私下会见时,阳子身边则是跟随着一大帮天官女御,没有阳子的命令,尚隆也无权让他们退下。这般折腾下来,尚隆才深刻领会到,阳子在躲着他,偏生他还无能为力。
      这两人的异样,阳子身边的铃和祥琼至今是感受清楚了,便是觉察到问题祥琼才拜托朱衡请尚隆以别的理由来金波宫,而同样面对着朱衡的请求,她则想尽办法让两人单独见上一面,可惜阳子对她的了解太深,就是在这事上对她来了提防,无奈的祥琼唯有见机行事。
      距来金波宫已有四日了,谈判依旧陷入僵局,庆国倒是拿出了他们的方案,保住流月的性命,没收他在庆国的所有财产,判其终身监禁,至于仙籍,庆国无权决定,交托给巧国解决。庆国的方案,没一个与雁国的意思吻合,所谓的交流,希望渺茫。这日周末,朝议歇,冢宰连同六官府的负责人巡视国府,身为景王的阳子和台甫景麒也难得不用为政务烦心。尚隆知道得很清楚,在两国使臣协商未果后,他直接找到负责接待的小司寇,提出私下会见阳子的要求。小司寇忙通报宫内,不敢得罪延王的小宰亲自将尚隆引至积翠台,同时派小臣禀报阳子。不久之后得来的消息是,景王正在沐浴,小宰本欲请尚隆移驾他处设宴款待,但深知此为推脱的尚隆只是在积翠台内静静地等候着阳子,尴尬的小宰唯有不停地派人通传,心急火燎得催促下官尽量请主上早点前来。
      接到小宰通传的时候,阳子的确是在沐浴,说得更准确点,是将自己泡在水中不肯出来。她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在蓬莱养成的爱清洁的习惯改不了,夏天每日一次,冬天三日一次非得沐浴。一般宫内都有专供王使用的浴池,而这个浴池的利用率居高不下。对阳子来说,那里不仅是沐浴的好地方,也是她心情烦躁躲避别人的去处。早前协商未果后,阳子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便来了这里,不是为了沐浴,遣退随从后,一头扎入了水中,任由水漫过头顶,睁开眼,也只是一片纯净的蓝色。整个世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烦心事,只有水轻柔的抚摸。一个人泡在水中,时间不自觉地逝去,这种感觉,太难得。
      阳子讨厌在泡澡发呆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除非是那些内小臣认为十分紧急的情况,一般没人敢冒昧进来。因此当听说尚隆在等自己的时候,阳子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呆在水中,只是嘱咐小臣去转告尚隆,自己正在沐浴,让小宰带尚隆去别处转转。但她心里也清楚,尚隆才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发走,而那帮臣子没一个敢招惹尚隆,到头来还是得烦自己。整个人浸在水中,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尚隆,不要去想曾经一起度过的岁月,阳子嘴角泛笑,心中却是止不住的苦涩。明知尚隆急着见自己是为了那件事,可是现在的她,实在无法装作什么也发生过,让她再深思熟虑下,然后再去面对他,做出自己的决定。
      下一回进来的是铃,前去转告小宰的内小臣得到消息说,延王依旧在积翠台等候主上,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方为难,在浴池外徘徊良久,不知该如何汇报,无奈下只得求助于铃。听说了大概的铃心知小臣们的为难,便自己入内来告诉阳子积翠台的情况了。水面平静无波,铃看向长时间潜在水中的阳子,心中叹气。她究竟在躲避什么,没人知道,铃知道的只是,当阳子从水池中出来的时候,定然会做出让人震惊的决定。
      “阳子,延王陛下在积翠台候着你呢。”铃手中搭着阳子的衣服,站在浴池边说道。
      阳子没有回应,铃只得再度重复重复一遍。正当她以为阳子不会理睬她而准备离开的时候,阳子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来,口中吐出一口水来,铃见状,忙折回来,蹲在池边。阳子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转头看向铃:“我不已经跟他们说了么,带延王去别的地方逛逛。”
      铃面带难色地答道:“延王的脾气你该比我们更清楚吧,现在他就杵在积翠台,那帮内臣们没一个敢得罪他啊。”
      阳子苦笑:“平时对我颐指气使的,到了延王面前就这么卑躬屈膝了?”怎么这个时候处处都在提醒她两人的差距啊。
      “那可是延王啊。”铃也苦笑。这几日只要提到延王相关的话题,阳子就有点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行了,我知道了,也为难他们了。”阳子慢慢地游到岸边,理好头发,爬出浴池。铃也将侍女们叫了进来,开始忙碌。有人给阳子裹上浴巾,细心地擦拭掉水迹,有人为她擦拭湿发,其他人则是取来一大摞衣服首饰,准备为她更衣。铃接过衣物,帮阳子穿上。因为延王提出的是私下会见,所以天官们准备的衣服比起王裘来简单了不少。而此时,打理头发的侍女们皱起了眉头。要弄干这一头长发需要不少的时间,而此刻延王又在急等着,但潮湿的头发无法盘起,也无法扎起,直接披散着头发去面见另一国的君王是相当无礼的行为,闹得这些侍女都在心中抱怨阳子挑了这么个时候沐浴。
      更衣完毕,束好腰带,再佩上珠玉,铃摸着尚未吹干的长发也犯了愁,她手中拿着阳子一直戴着的那支发簪,为难地看着阳子。阳子本就不急着去见尚隆,一眼瞥见铃拿着的发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从铃手中拿了过来,在手中把玩。
      “主上,这……”铃唯有征求阳子的意见。
      “我先回下寝殿,你们都不用跟来了。”阳子突然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独自离开了浴池,留下一众女官面面相觑。
      祥琼被唤到花殿的时候,一见面阳子就塞给她一个用绸缎包起来的盒子,要她交给朱衡,然后转到尚隆手上。祥琼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只能傻傻地看着阳子,半天才问了句:“阳子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延王陛下呢?”
      阳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她说,延王看到了自会明白。祥琼又问那延王还在积翠台等她,该如何处理,阳子也只是说,等尚隆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有问题了。满腹疑问的祥琼唯有按着她的吩咐去找朱衡了。
      另一边,尚隆原本就闲着无事,在积翠台安心地等着阳子,虽明白那些侍候的官员颇为无奈,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阳子面对面谈一次,流月也好,他的过去也罢,总得见着面了才有机会说清楚。然而左等右等,阳子没有等来,倒是朱衡先匆匆地跑来找他了。朱衡也没多说什么,直直地递给尚隆一个包着红绸缎的盒子,一言不发。掀开盒盖,尚隆的脸色蓦地变化了。紫檀木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晶莹的发簪,做工称不上绝顶精细,但那纯净透明的质地,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尊贵。朱衡没有见过这支发簪,但看着尚隆的脸色,他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祥琼找到他,把这盒子交给他的时候,他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景王不亲自交给尚隆,但见到了尚隆此刻的脸色,心里也有了底。而尚隆并没有询问他此物从何而来,更印证了他的推断,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两位王者间的交情,会因为这支发簪的传递而出现改变。
      “看来景王也忙着,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复平常的神色,尚隆合上盒盖,起身这般告诉小臣,便带着朱衡走回掌客殿。一帮小臣们个个惊慌失措,忙回禀阳子,得到的回复是,各司其职。清晰地觉察出了怪异气氛的天官们,只得安下心来忙活分内事。
      重回积翠台批阅奏折的阳子,忙碌了半天后迎来了满腹疑问的铃、祥琼和景麒。铃和祥琼对她近日的举动都是奇怪不已,虽曾发问,但阳子不愿回答,她们也没办法。至于景麒,除了如何应付雁国官员的事情催着他来征求阳子的意见外,他还对今天阳子拒绝私见延王的事忧心不已。这些事,他不得不过问了。
      想办法打发走铃和祥琼,屋内只剩两人时,阳子才抬头看着景麒,满脸无奈:“我说景麒,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这副想说又不说的表情,看得我难受啊。”
      “主上心里不也有事瞒着臣么?”景麒反问。
      阳子一听,脸色稍稍黯淡了下,然后才安慰着告诉景麒:“放心吧景麒,那件事,我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可主上今天却拒绝私下会见延王……”景麒又道。
      “有些事情,还是当着大家的面协商比较好。”阳子解释道,“何况那个时候我才刚沐浴好,总不能一身狼狈地去见延王吧。到时候又得被那些个天官说成有失国体了。”
      景麒默然。纵使如此,阳子这些日子来的拼命操劳看得他不忍,这位主上可真是没一刻能让他安心,自己再怎么唠叨也是白搭。许久,景麒才扔出一句:“主上,您又胡来了。”自己要不多说两句,这位主上怕是不会放心上的了。
      “好了,我错了啦。”阳子无奈认错,一边加了句,“不许皱眉。”
      景麒缓下气势来,到头来还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阳子见了,哭笑不得。然而突然袭来的疲惫,又让她不得不用手撑起额头。景麒见状,忙上前将阳子扶了出来,再不让她对着一叠奏折犯难。阳子不由抗议,然而经不起景麒的冰冷表情,只得乖乖坐下。景麒知道自己不看着她,这位主上还得拼命,便决定自己呆在这积翠台,待阳子休息够了再离开。
      见景麒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阳子唯有苦笑,然后上下打量着景麒,看得景麒满脸疑惑。这位主上,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主上?”景麒忍不住发问。
      “景麒你为什么长这么高呢?”阳子苦笑着发问。
      景麒更是苦笑:“主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要个儿长矮些,我累了就可以靠你肩上了。”阳子疲惫地说着,“不然你这么高,我怎么够得着。又不能成天让你蹲下身子来,也不能要你转变成麒麟的模样,不然还不得被那帮官员给烦死。”
      景麒听出阳子的语调有异,低头看向阳子的双眼,惊觉眼中充满的,竟是化不开的悲伤。终于意识到主上与延王之间矛盾严重性的景麒,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轻轻地搂咋怀中,笨拙地安抚。阳子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和无奈,忍不住低笑出来,又不肯离开他的怀抱,只有闭眼养神,低声说道:“抱歉,景麒,我一直错了呢。”
      到头来,我还是只有你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标题倒是很容易想,突然间脑子里就冒出了这四个字,至于含义,嘿嘿,大家应该都能想到。
      尚隆这次是真的伤了阳子的心了,可怜的阳子,当她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并不好过。十年相识,百年相望,正当阳子以为能与尚隆心灵相依的时候,却被尚隆的话语狠狠伤害。再怎么坚强的阳子,在自己最为尊敬、最为珍惜的人面前,始终只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始终愿意相信,她并不孤独。那个叫做中岛阳子的少女,总会出现在那个叫做尚隆的男人面前,没有丝毫的隐瞒。全心的信任,换来满心的伤痛,这道伤痕,深深地刻在了阳子心头。
      百年的关卡,阳子面对的,不仅是真实的自我与为王的责任间的矛盾,还有与尚隆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该保留什么,该抛弃什么,于阳子而言,将是影响她今后执政之路的最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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