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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往事如烟(上) ...

  •   走出紫清的小院,跨离风月楼,阳子猛然发现尚隆已牵出玉和凤,正静静地等候着她。还是那般的英俊潇洒,那般的浪荡不羁,那般地吸引着来往路人的注意,尚隆的目光,在见到阳子后,稍稍深沉了下,然而还没待阳子仔细看清,便又带上了那招牌的笑意,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发现了她的凤开心地叫了起来,对比着的则是两人之间难得的沉默。亲昵地抚摸了凤的头,接过尚隆手中的缰绳,阳子刚想开口,尚隆便转头看着她,使得她生生咽下话去,不得不跟着他腾空离去。
      身边的云掠过,那尚未全回暖的风擦着脸颊,隐隐生疼。看着前方的那个背影,阳子总觉得该说些什么,然而那错以为是眼花的深沉,又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仿佛那掩饰便在告诉她,别太好奇。先后抵达禁门,阳子本欲开口,尚隆却将骑□□给守门的士兵后,告诉阳子说书房里还积压着一大摞关于处置流月的奏折,需要他立马解决,不等阳子多说些什么,便让人领她去仁重殿会景麒,自己则是毫不犹豫地去往书房,无奈的阳子只能跟着引路的内小臣离去。其实玄英宫阳子早已熟悉,很少需要人领路,但这一次尚隆的安排着实让她更增疑虑。
      宁静的仁重殿内,依旧保持着动物模样的景麒床头坐着眉飞色舞的六太,看上去两人心情都不错。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景麒转过头来,紫色的眸子中满是关怀。怕他担忧,阳子便给了个温馨的笑,让他安心。六太也已知道尚隆回来了,但因为觉察到他去的是书房,知道又是有事情要交代,也就懒得跑去,还是赖在景麒这里。
      这一次的离去,阳子是早告诉了景麒,原本景麒因为自己没有多余的力量派出使令保护她而不太愿意让她去,但他也明白,自家主上与那个流月之间必须有一个了解,而这件事是他人无法替代的。何况有常世剑术第一的延王陪同,景麒才难得没有跟阳子产生分歧。回来的阳子,尽管了他安心的笑,而聪颖的景麒还是隐隐觉察到了她的变化。
      六太虽感觉到阳子心里大概藏着什么事,不过因为尚隆也常常如此,所以他懂得何时开口何时不要追问,也就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去:“很难得尚隆这家伙会这么主动地跑书房去,帷湍几个大概是要乐坏了。”
      阳子淡笑道:“六太你不用跟去么?”
      六太很不屑地说:“肯定又是在谈论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了吧,就算我去了,还是照样会被各种借口给推出来,何必去自讨苦吃。反正最后我还是会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的。”
      “是这样啊,看来六太还真是了解尚隆呢。”阳子似是颇有感慨地叹道。
      哪知六太却是耸了耸肩:“跟着那混蛋这么多年了,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非得被朱衡几个笑掉大牙吧。”
      转头望向书房的方向,阳子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终于让六太起了疑心,便跳下床来,拉着阳子的手说要带她去看看花匠给自己种的那些桃树,就这样将阳子给正大光明地拐走。玄英宫的后宫一直空置着,无人居住,那里成片的空地就被六太给充分利用起来,久而久之成了玄英宫内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风景点。这个地方尚隆不许他人随便进入,是只属于六太的私人空间。
      云海上方比起下界来算暖和了,六太的桃树也已开始绽出花骨朵来,一眼望去,光秃秃的枝干上那几点粉色的小点格外显眼。
      “再过几天就会全开满花了。”六太得意地对阳子说道。
      抚摸着枝干,阳子忍不住赞道:“好漂亮。”
      “每次我心里憋着不舒服的事情了,就会跑这里来呆上半天,尚隆也不许其他人来打扰我。”六太自豪地说,然后话锋一转,“所以阳子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话来,在这里可以不用顾忌的。”
      阳子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去,沉默片刻,她才犹豫着开口问:“六太,以前在蓬莱的时候,尚隆……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六太似乎对阳子发问很惊讶,然而觉察到阳子满脸的认真,他也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回忆。六百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太过冗长,不过蓬莱的事情,他倒真是不容易忘却。回想许久,六太才不是很确定地开口说道:“我之所以会遇到尚隆,是为了逃避选王的责任。”那个时候,太过抗拒骊媚那声声恳求的六太,在无意中发动了蚀,逃到了蓬莱。到了那里后,本想找寻父母,可到处是战乱,就一个人乱晃,之后便遇上了尚隆。这些六太曾跟阳子提到过。
      “那个时候尚隆跟现在差不多啦,一副痞子模样,要不是人家喊他少主,大概真没多少人会猜到他的身份。”六太回忆道,“虽然小松家的领土很小,尚隆也很不屑于少主的位置,但是因为是在乱世中,他心里其实也是很在意他的子民的。”
      “是这样么?”阳子自言自语道,并没有阻拦六太的回忆。
      “当时我就觉得,尚隆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后来才渐渐从他口中知道很多他从不告诉别人的事情。”这其中,自然包括这他的父亲,他的兄长,还有他从未谋面的妻子。
      毕竟已有六百年的间隔,六太对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于是讲讲停停,尽力能让阳子听懂。那尘封已久的往事,直到此时才随着六太那不甚确切的言语重见天日,而阳子,也直到此时方才略微了解那万年不变的痞笑下掩埋着的秘密。
      不知是谁说过,那些能够看透世事的人,那些能够用最为平静的心态来面对一切惊涛骇浪的人,总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流月的故事阳子刚听过,也正因如此而引起了阳子对尚隆以前的故事的好奇,而尚隆的回避更增添了她的疑惑。但她万没有料到,尚隆的故事,竟然是这个模样。早逝的母亲,冷淡的父亲,相互欺压的兄长,阳子从不晓得,尚隆成长的家庭竟然毫无亲情可言。
      “所以尚隆他才会这样么?”阳子的低语换来了六太的疑惑,而她马上用一个淡笑掩藏过去。流月的故事,六太并不知道,而阳子也没打算多告诉其他人。肯对自己坦诚过往,阳子知道是因为流月信任自己,但这种信任,并没有延伸到其他人身上。虽然没有对他许下任何承诺,但不自觉地,阳子就是不愿告诉其他人,哪怕是身为半身的景麒。
      “尚隆不会对人多说他自己的事情,不过因为是阳子你问的,我说了也没关系。我相信阳子你。”六太抬起头来,紫色的眼眸中满是坚定的信任。
      “谢谢你,六太。”发自内心的感谢,往往是最为动人的声音。

      阳子再次见到尚隆已是黄昏时分,向来是能偷懒则偷懒的他难得地主动安心呆在书房看奏折处理政务,让习惯于追逐自家不听话的王者的三大名臣都很不习惯。虽然觉得有点难得,但帷湍显然是很高兴的,成笙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反正尚隆这么勤快不是坏事,唯独朱衡一脸沉思状,几次想要问些什么,但一见到尚隆埋头的模样,最终忍住。
      整个下午都呆在仁重殿陪伴景麒的阳子,再没有问起六太什么问题,只是与景麒谈论了下现在依旧积压在积翠台的那几份重要奏折,其中关于春官长鸿越的处置事宜,是阳子最为在意的。当初扯出鸿越完全是因为流月,不然阳子根本不会知道这位被自己交托了杨州的州侯竟然如此肆意妄为,也让阳子深深意识到目前国内官员监管力度的欠缺。原本以阳子的个性,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人继续留着的,但当初怕打草惊蛇,也不希望刚经受了纪州之乱的百姓与官员再度提心吊胆,阳子才采取了温和的方法,将鸿越调至身边近距离监视,同时让心腹载升暗中调查鸿越的罪行。如今流月的事情已了,是时候处理这个家伙了。
      虽说阳子是玄英宫的常客了,毕竟还是一国的王者,身为他国下臣的朱衡还是得依礼行事,听命于左右。而一般作为股肱重臣的朱衡有空伴随于阳子左右时,那便说明尚隆那边没太大的事情需要劳烦了。因此,当朱衡出现在阳子停留的花舞阁时,阳子便唤来秋官,要求会见尚隆。虽说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但睿智的他极少会主动过问自家主上与景王的事情,是以他一边派手下领着阳子去书房找尚隆,一边暗地里让天官传他令谕,无事者全部退下。
      玄英宫素来以豪放大气而著称,作为帝王日间起居工作的书房自然彻底贯彻了这一风格。书房倚山而建,坐落于整座山开凿出的石阶之上,由山上的水流泼下形成瀑布,水沿着石阶从房下流出,汇入山脚下的湖泊中。房前凌空架着汉白玉阶梯,转折处阔成平台,可顺着水流石阶而下,止于潭中,可于夏日酷热之时在之上休憩,别有一番风情。湖上种着不少睡莲,此时正是冬春交界,湖上还是深秋时分留下的残荷,放眼望去,颇有份悲戚的感觉。
      经由宫人引路进入书房的阳子,并没有在书桌前见到尚隆的身影。刚想开口发问,内室已走出两名小官,恭敬地将阳子请入另一个房间。那里是通往平台的休憩室,尽管风景不错,但尚隆从来就不是那种风雅之辈,也就不常呆那里。然而这一次,尚隆却坐在面向露台的座椅上,手边摆着一壶酒。阳子不常喝酒,但因着尚隆嗜酒的关系,有时为了不扫他的兴,也会来点不是太烈的酒,只要不喝醉就无大碍。
      小官送上两碟糕点后便全部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位王者。等阳子坐下,尚隆才淡淡开口:“景麒怎样了?”
      “已经可以恢复人形了。”阳子简洁地答道,接着便是沉默。
      室内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阳子来此本是有事要询问,但对着尚隆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就卡住,还是尚隆觉察出她的用意,率先开口:“那么,现在又有什么麻烦事呢?”
      “啊?”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了声。
      见她这副模样,尚隆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景女王不陪伴着重伤未愈的台甫,却翘班来我这儿,可不是你的风格,如非有什么不得不亲自对我说的话,那我还真得怀疑下认不认识你了。”
      被他这么一说,阳子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下只有狠瞪他两眼,才认真地对他发问:“我来是想问你,关于流月,你打算如何处置?”
      尚隆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沉默片刻才对阳子说:“阳子,你要知道,这是我雁国的内务。”
      “我知道,”阳子低声说道,“我知道这是你雁国的内政,我无权干涉。我只是想知道你会给他怎样的处罚。”诚恳的语音,让尚隆知道她是真心来求助的,同时也头一次让尚隆意识到,或许流月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阳子心中。
      “依照雁国的律例,行刺台甫者,枭首。”尚隆的话传到阳子耳朵里,总是那么的无情却又无法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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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流月他是巧国的仙人。”阳子指出。雁国的刑律在朱衡手中从来是执法如山,对于在雁国违法的他国人,雁国官府并无权处置,除非得到犯人所在国官府的允许,何况流月不仅是仙人,更是足以影响巧国经济的重要人物,巧国官府绝不会轻易将处置权交出。
      “但他是在我雁国犯的事。”尚隆的语气不觉重了起来。他是王,不会想一个人去管尽天下事,该松手的事自会交给手下的官员去处置。如果流月单单只是搅起一场经济风暴,那尚隆才懒得去管,帷湍和朱衡两人自会协商着给出一个最符合他心意的办法。但是,最无法让尚隆容忍的是他派人行刺麒麟,哪怕原先的目标只是景麒,六太不过是不巧地掺和了进去,哪怕流月的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质疑天意,只是为了割断王与麒麟间的牵绊,只是为了解放阳子,让她单纯地只作为阳子而活着。虽说流月做出了他不敢做的事情,但是尚隆他绝不会原谅他,毕竟,他是延王。
      虽说这个回答早在阳子预料之中,但真正从尚隆口中听到这话,她还是不觉有些失落。“翠篁宫那边一定不肯交出处置权,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不单因着流月个人的关系,巧国和雁国并无国交,说得不好听点,两国还为了阳子登基的事情产生过矛盾,之后巧国动荡不停,雁国更是不屑与之有多余的交流,可说积怨颇深。雁国虽强,但与其没有直接利益往来的巧国,也没必要太过畏惧和尊敬。
      “流月是在我雁国犯事,巧国就算要将流月引回国去处置,也需得我雁国放人才可以。”这一点,老奸巨猾的尚隆早就想好,无论如何流月现今人在雁国,只要玄英宫不同意,巧国就要不回流月。这样僵持下去,至多雁国将流月给软禁起来,也算是给众臣一个交待,雁国也亏不了。
      早料到尚隆本事,不过阳子也万想不到他会用这种办法。然而,转念一想,就算尚隆答应不追究流月的事情,他的那帮官员也会吵个不停的吧。这事若是摊在自己身上,恐怕也不得安生,尽管如此,阳子却还是想要努力一下,不希望流月就这么丢掉性命。
      发觉阳子的低落,尚隆不觉坐起身来,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那犀利的眼神,似是要将阳子看透,而阳子被尚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无奈地低下头来。大概知道了阳子心思的尚隆,终于凝重起脸色,严肃地提醒她道:“阳子,我想提醒你下,你是庆国的王。”你是庆国的王,因此你的一切都需要以庆国的利益为前提,即使你不愿意。
      “我知道,我知道。”阳子低下头,喃喃说道。尚隆说的一切,她何尝不知,而她也确实一直在这么做着,为了这个玉座,她做了许多不由心的事,想起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那豪情万丈地要每个人都做统治自己领土的君王的壮志,慢慢地被时间磨去,甚至,为了能够摸出牵扯到纪州动乱的朝中官员而放任叛乱发展。百年之间,她早已学会权谋之术,却失了本心。若非流月那一番掺和,恐怕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阳子,你必须记着,无论当初本意如何,你到底是景王。”
      尚隆这话,若是放在平时,阳子自会虚心接受,唯有此刻,却突然生起感慨来,猛地抬头问:“难道登上玉座,就意味着必须要舍弃自我么?难道为了国家,就必须抛弃一切么?”
      “是的。”如此果断的回答,反而让阳子起疑。她抬起头,越过尚隆面前的酒杯,直直地看向他的双眼,那翠眸里毫不掩藏的犀利直直地刺破尚隆眼中的平静,探向更深的未知之处。
      被阳子如此罕见的眼神盯着,尚隆竟起了种无言压迫感。他不由直起身来,严肃地对视着阳子。私下与阳子在一起的时候,尚隆也曾闲来无事留意过阳子的眼神,有时认真有时困惑,有时无奈有时又无比自信,唯独这次有别于固执的眼神,让他无法忽视,更让他觉得,阳子该是想说些什么。
      “玉座是百姓的托付,在国家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尚隆如此解释道。
      “所以你可以容忍妻子的不忠,容忍父亲的无能,容忍自己被人视为一无是处?”被尚隆那冷漠无情的话语刺激到,阳子终于忍不住发出这一串疑问,等她意识到时,才发觉自己不该问出口。
      然而已经太迟,尚隆的脸色,这一回明显变了,平时无论有多严重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都未曾出现的过的冷冽,现在却浮现在他的脸上。哪怕在见到阳子惊异的眼神后,尚隆又稍稍缓和了下气势,但给阳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了。
      “我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也没有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我知道失去后无法挽回的痛苦。”阳子诚恳地说,“可是,为什么明明你可以挽回,却放任事情如此下去?为什么明明你可以做到,就是不愿去做?”
      “既然你说了你不清楚当时的情况,那你又何须多问。”尚隆尽量恢复平静,但语气总有那么一丝怪异。
      “我是不懂,也不想多问,只是不希望你处死流月。”阳子坚持地说,“你不愿去做本可以做到的事情,不愿因为私情而影响你的子民,但是你没有资格不许别人这么做。纵使流月有千般不是,但我不愿看到他死在你的手里。”
      尚隆紧盯着阳子不放松:“为什么你就非得如此执着于对流月的处刑?你庆国一堆国务一帮官员等着你,你是觉得自己精力无穷么?”
      “庆国的事情我会处理,但流月,我不想放弃。”阳子微微握紧拳头。
      “给我理由。”尚隆简洁的话语,却不失威严。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这么久才更新,前些日子在忙着期中考试,加上这后头的重头戏,被我修改了好多次,尽力想要做到不落俗套,于是……(众:说回来其实就是在为自己的不更新而找借口啦……)
    阳子和尚隆,又到了再次面对面的时候了,这一次,又会有什么样的冲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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