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咫尺（十二国记同人）》穆吟诗

3、客栈谈心

　　阳子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特别留心的地方，所以很难理解那些对她有兴趣的人。在她看来，自己论精明不如尚隆，论霸气不如骁宗，论聪慧美丽不如祥琼，论温柔善良不如铃，论坚强勇敢不如李斋，如果说硬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就只有喜欢穿男装提剑四处乱晃了，可这次她安安分分地换回女装了呀，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想“了解”她？
　　原本打算好好游览一下关弓城的，可阳子刚吃完早餐，就见到了明显是在等她的流月。一袭白衣，摇着一柄折扇，泰然地坐在大堂里，流月的举手投足都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阳子记得自己明明只把住处告诉了尚隆一人而已。
　　“打探一下就知道了。”流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那么，今天流月公子有何贵干？”
　　“只求与佳人共游。”
　　想起昨天无意中告诉了流月今天的计划，阳子不由□□起来。她是有打算游览一番的，可若有流月相陪，只怕不成众人瞩目的焦点都难。流月太抢眼了！她可不希望以后再来关弓的时候别人指着她说这个就是上回与流月公子共游的人。万一不小心被祥琼她们知道了，恐怕一年内她甭想独自下界了。何况……
　　流月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仍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迟疑了半天，聚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阳子不由想起了景麒在教室里出现时的情景，现在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犹豫再三，她只能答应了流月。
　　与流月走在一起，阳子再次后悔这回没穿男装，关弓认得流月的人不少，他们看向阳子的目光各异，而其中的暧昧就算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好在近百年的锻炼她还能保持平静，可内心其实还是很别扭。她可以和乐俊在大学里散步，可以和浩瀚面对面坐下品茶，可以和尚隆边听着臣子的唠叨边四处溜达，却不代表她都可以用坦然的态度和男人们呆一块，特别是对方又太过显眼贵气。不知道流月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流月带着阳子去了商行、布庄、酒楼、茶馆等地，一边告诉她不少经商之道，顺带些各国的风土人情。若在平时，阳子一定专心听讲，可今天她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原本她都是游览些小集市这些普通的地方，这次似乎是没指望了。
　　觉察到她的心不在焉，在一家顶级的茶楼品茶，流月含蓄地点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事么？”
　　阳子惊讶地抬起头来，对上了流月深邃的眼眸。流月已然明白，淡然地问：“是那个叫风汉的男人吧？”
　　“你想说什么？”阳子放下茶杯，直接挑明。
　　“听说那个风汉已经在风月楼呆了三个月，不少人来找过他。你也是为了他而来的吗？”流月也不再拐弯抹角。
　　阳子一怔，然后马上领会过来。流月既然能打探出她的住处，自然也能打听到尚隆的事。而听他的语气，似乎也猜到了她和尚隆不寻常的关系。不过尚隆的事关乎雁国的未来，她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
　　见阳子保持沉默，流月又说了句：“今天你是在等他，我没猜错吧。”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那个风汉是你什么人？”
　　“你以为呢？”
　　“我本以为他是你丈夫，可从这两天的情况看，你们决不是夫妻。但你们又不像只是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很好奇。”
　　阳子站起身来，对流月淡淡地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自己也理不清。不早了，我也不耽搁流月公子你的时间了，先行告辞。”
　　看着她已然离去的背景，流月的眼神深沉起来。那个叫风汉的男人么……
　　在外溜达了半天，回到客栈时已是夕阳西下，阳子一推开房门，就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欣赏着外面庭院的景色。
　　从容地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阳子拿起酒杯走到他身后：“景色如何？”
　　“看来你的品味也高了起来。”尚隆转身接过酒杯，露出了他招牌式的邪笑。
　　“还不是祥琼害的，毕竟被她唠叨了快百年了。”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流月闲逛完了？”尚隆在窗边的软塌上坐下，悠闲地问。
　　阳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消息灵通啊。”
　　“大名鼎鼎的流月公子屈尊陪姿色平常的红发女子共游，这件事早已传遍关弓了。”
　　阳子只是坐着喝酒，并不说话，而尚隆也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两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对于尚隆的到来，阳子是一点也不惊讶，她早就料到了。然而，如今难得让他走出风月楼，她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最终先开口的反是尚隆：“我本以为这次你来，会好好地劝我回玄英宫。”
　　“如果我劝了，你就会回去么？”
　　深深看了她一眼，尚隆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还是这么了解他，这么尊敬他。所有人都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宫，只有她没有这么做，而是陪他一起领会寂寞。在风月楼呆了三个月，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期盼着她呢？
　　“阳子，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突然不想继续下去吗？”尚隆低头问。
　　“你愿意告诉我么？”
　　尚隆起身看着窗外，声音中满是落寞：“三十多年前蓝涤的失道让我很是记忆深刻，他一直努力支撑着范国，可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虽然我早就明白没有永存的王，但事情真正发生在身旁的朋友身上时，我还是不能视若无睹。蓝涤他辛苦至此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我又还有什么必要治理雁国呢？”
　　阳子走到他身边，担忧地叫了声：“尚隆……”他高大的身影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单薄，看得她心痛。
　　“帷湍他们气我、骂我，到头来还拿整个雁国来压我，可我不想再回去了。王是脆弱的，我能挺到六百年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还能走多远又有谁知道，或许明天我就会失道。”
　　阳子一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些都是尚隆深埋心底的话，以他平时的浪荡不羁断然不会轻易说出口，如今他却对自己坦诚，她心里不免百感交集。她又何尝不知王的脆弱呢，虽然没有尚隆的六百年，这百年来看着巧、范、柳、舜的倒台，看着每每听到台甫失道时景麒脸上的悲哀，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呢？只是她没有料到，连尚隆也会感到无力。
　　“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扔下那帮臣子赶来，现在的朝廷刚稳啊。”发完唠叨，尚隆回头看着阳子。
　　“朝廷里有景麒和浩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而且也可以趁机考验一下他们的应急能力。倒是你，我放心不下。”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如果我不想当王了，你会怎么看？”尚隆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想法。
　　“若你真的不想继续下去，我不会拦你。”阳子坦率地说。
　　尚隆讶异地看着她，万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感觉到他的目光，阳子抬头对视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尚隆，我不想你恨我。”
　　“为什么？”
　　阳子扭头看向窗外，神情萧索：“谁都会累，就算这次你回了玄英宫，难保以后不会厌倦。如果这次因为我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当以后你厌倦时一定会恨我现在这么做，那时怕你就不单放任雁国生死这么简单了。”
　　“到时雁的百姓会给你造成很大困扰吧？”尚隆冷哼一声。
　　“这事我会尽心，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那样。尚隆，我不希望见到你成为第二个枭王。百姓固然会受苦，可他们至少还能逃去别国，但王什么都不能做，他们的悲苦又有谁知道呢？”阳子深知王的悲哀，即使她已被称为贤王，到头来仍决定不了所有事，正如纪州之乱，她只能掌控而不能消弭。
　　尚隆深深看着阳子，她单薄的身影在秋风中是那么瘦弱，让人很难相信就是这副身躯撑起了庆国百年的繁华。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如此便想放弃，而这个被迫接受未知命运的少女却仍在苦苦坚持，有苦有泪也只能往肚里咽。
　　“阳子，你希望我走下去么？”他不由握住她那双掌握着庆国千万百姓命运的手。不是他们，仅仅是她。
　　“我希望你走下去，但我不会强迫你。你永远都是你自己，没有人能决定你要走的路。”阳子真诚却坚定地说。其实她一直把尚隆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身旁虽有铃和祥琼这两位好友，朝中也有浩瀚、青辛、暮和、风弥、虎啸等忠臣，还有乐俊、李斋、六太、高里这些朋友，但是尚隆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他们不仅同为胎果，更同为王，因此更能深刻体会彼此的心境。一路走来，没有尚隆的帮助，阳子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尚隆温馨一笑。只惦念着已逝的朋友，却忘了一直在身旁关心自己的人。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尚隆在她耳边柔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尚隆……”阳子红着脸，手足无措。
　　“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好么？”抱紧她，尚隆决定放纵这一回。内心的孤独这三个月来一直吞噬着他，让他几乎忘却了温暖。只有抱着她，才能感觉到这一切不是幻觉。
　　顺势环住他的腰，阳子整个人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暗暗松了口气。从他的语气中，她猜到他已振作了起来。任他这么抱着自己，阳子决定暂时抛开所有。他们都是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自私。但这一刻，只要这一刻，让他们当回普通人就好。
　　“明天就让我回玄英宫么？”
　　“不，我跟朱衡他们要了一个月的假期，想带你去别处走走。”
　　“你早就料到我会回心转意？”
　　“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尚隆真心地笑了，她总爱用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他每次都被吃得死死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谢你，阳子。
　　阳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而尚隆则睡在窗旁的软塌上，一脸安泰。蹑手蹑脚地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衣，尚隆也醒了过来。温柔一笑，已不需要太多交流。
　　简单收拾了行囊，牵出驺虞，阳子刚要和尚隆离开客栈时，却见到了流月派来的使者。尚隆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阳子脸色一沉，然后转身让他去南城门等他，自己则跟着使者去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潇洒地牵着骑兽去了南城门。随意地打量着过路的各色女子，不久就瞥到了那抹红色昂然地向他走来。哪怕是在人群中，他也能一眼分辨出她——就算她再怎么隐藏自己，还是遮不住她的独特。
　　“很快啊，”尚隆痞笑着说，“本以为你会被扣住呢。”
　　“流月的事还不到处理的时候。”阳子淡淡说道，利索地跨上凤（驺虞名），“走吧。”现在的她已是平时的模样，坚强刚毅，以及敏锐洞悉一切的冷漠与睿智，仿佛昨夜的柔情只是南柯一梦。
　　看着这样的阳子，尚隆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毕竟经历了百年的风雨，加上初来这个世界时遭受的苦难挫折，阳子早已成长为独霸一方的贤王，就连他那帮看过六百年王朝更迭的臣子也不敢对她不敬。国家需要她坚强，所以她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温柔。没有问她打算去哪里，因为他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