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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楼相逢 ...

  •   风月楼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才艺表演,以此来选出每年的花魁,因此颇受重视。阳子再次走进风月楼时,已有不少富商选好座位了。她弄了个好些的楼上的座位,从这个角度正能观察全场。远远看见尚隆走入楼下一间雅房,她也只是点头示意。全场最好的位子——正临舞台的那间雅房垂着珠帘,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外面还候着不少侍女和仆人,架势很大。她坐着,有些好奇。
      直到快开场时,才有一队随从拥着一名男子走入雅房,那人还一边悠闲地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到阳子身上,突然一紧。阳子与那人相隔极远,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感觉到了眼光的犀利,这才留了个心眼。之后,她听旁人议论说,这人名叫流月,是关弓有名的富商,据说不是雁人,却在雁投资有酒楼、客店、妓院、珠宝行等,出手阔绰,又兼年轻俊美,还颇具文采,是关弓女子们心仪的翩翩君子。听这些人一说,阳子只是笑了笑,对这种所谓的俊少她向来没什么兴趣。
      风月楼不愧是关弓最为豪华的青楼,那些献艺的姑娘们个个才貌双全,单是她们身上的衣物玉饰就价值不菲,更不说她们的才学了。阳子静静地欣赏着她们的表演。金波宫中本就没多少女官,至于舞姬更是罕见,政局平定后当时的天官长曾请求增加舞姬乐师,阳子也只是保留了国宴上需要的最低限度的人数,其他人全被分配到各处宫殿官府学习去了。而由于她本人就不喜欢那种奢华无聊的表演,连带她的臣子也不敢怎么显露。同时因为国君本身的喜好问题,玄英宫与白圭宫也如金波宫一般缺少舞姬乐师。难得想看表演时,阳子就只有到常世了。
      表演的姑娘中有一人表演射术,据说不少人都希望能接到她的箭。阳子本在想别的事,没料到那姑娘竟一箭向她射来。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箭柄,同时暗中阻止使令,她手腕一转,将箭掷了回去,箭准确地钉在那姑娘脚边,吓得她花容失色。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阳子,阳子只是擦了擦手,旁若无人地坐回座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不一会儿,一名衣着考究的男子上楼说他家流月公子有请,阳子沉思片刻,于是跟着仆人来到了楼下的雅间。掀起珠帘,里面的软塌上坐着名白衣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长相清逸俊秀,有股淡淡的书生气,夹杂着隐约的贵气,一扫商人的气息。他身上的衣服精致却不华丽,也没什么装饰,让人感觉很是清爽。他的手边放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这人一见阳子,从容地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在下流月,冒昧地请姑娘前来,若有失礼之处,还乞见谅。”
      “公子客气了。”阳子相应回了个礼,便在流月身边的软塌上坐下。从这里望向外面,的确是个欣赏表演的极佳之处。
      “不知姑娘饮茶、饮酒?”
      “茶,多谢。”若非与尚隆或是骁宗一起,阳子都不怎么碰酒,她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事。
      有婢女送上茶,然后流月遣退了所有人。阳子端起茶杯,发觉这是上好的青瓷茶杯,抿了口茶,则是庆的顶级白端茶。她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几上,开口道:“流月公子果然会享受。”
      “如何说?”流月打量着她。
      阳子毫不做作地端起茶杯:“这茶杯来自范,乃是百年前为了庆贺先代氾王登基三百年而烧制,传世的只有五套,其中三套分赠予宗王、延王与景王,一套氾王自用,仅余一套流入民间。至于茶则是庆的顶级白端茶,除上贡景王外只有少量出口他国,且价格昂贵。百年间景王只将此茶赠予延王、泰王与冢宰,即便是三公也无缘得到此茶种。两者任一皆非凡品,公子却能集齐,十分难得。”当初先氾王吴蓝涤将这套茶杯送给阳子时庆国的官员受宠若惊,而如今茶具仍摆放在积翠台的桌头,赠送的人却在三十多年前倒下,每每想到这一点阳子都黯然神伤。
      流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能认出这两件东西,姑娘才更难得。”
      阳子只是淡然一笑,然后看向外面。现在表演的是剑舞,剑光闪烁,美人穿梭其中,有种别具一格的阳刚美。但在阳子眼中,这不过是花拳绣腿,聊以娱人罢了。
      见她如此留心,流月问了句:“依姑娘来看,此剑舞如何?”
      “你怎知我会武?”
      “姑娘不会么?”流月用略带挑衅的口吻反问。
      不与他多争论什么,阳子简洁地说:“剑气虽盛,气势不足,博君一笑尚可,若是战场御敌,只怕自保也未必可行。雁毕竟不是戴。”
      流月的表情已是十分惊奇:“姑娘去过戴?”
      “偶尔,只是有戴人好友,这才略知一二。”
      “听闻现任泰王军人出身,手段强硬,因而如今戴人不论男女老幼皆尚武,延王虽是十二国的头号剑客,却极少动武,故雁人习武之风不盛。”流月边看表演边说。
      阳子俊眉暗挑,知此人定然不凡。她与骁宗、尚隆熟识,是以对两国之事了解不少,而一般的商人是不会有机会探听道国君的事的。“听公子的语气似乎对政事有所涉及。”
      “我是商人,常年奔走,自然会有所耳闻。现今十二国中,奏已七百年,却不过求个安定,范撑到三百七十年倒下,恭刚满二百年,国内已有不稳迹象,其他国家也不是很太平。但是,最令人羡慕的就属雁、庆、戴三国了。”
      “庆国的纪州刚稳定。”阳子补充说。
      “只是小事一桩而已”流月干脆地说。
      “此话怎讲?”
      流月摇开折扇,悠然说道:“纪州异样半月前,周围几个州的州师将军有细微的调动,虽然没有引起重视,但新上任的将军或多或少都受过景王的恩惠,忠心毋庸置疑。异变发生后,这些州师却只是加强边界守卫,没有进入纪州,而朝廷也没有立即派禁军前去。由此可见,景王是放任它发展的。同时,其余八州也未出现物价大幅上涨的情况,民心稳定,等三个月后纪州轻松平定,所以我敢断定,景王一直掌控着局势。”
      “你对景王的评价似乎不错。”
      “景王是有实力,虽然很多人说庆之所以能繁荣近百年是因为有雁的支持,但我个人认为景王自身的努力也功不可没。毕竟登基前庆国不平了百年,国人对女王不信任,景王又是胎果,可如今的庆国繁华不亚于恭安定不亚于奏开放自由之风不亚于雁,这绝非仅靠雁的帮助就可达成。”
      “但若非延王帮助景王登基,之后一直单方提供支援助庆度过前十年的艰苦阶段,庆不会有今天。”
      “所以说景王很幸运,因为是胎果就得到了延王的支持。泰王虽然遭受了数十年的大难,却由景王提议延王号召救回了泰台甫,复位后也得到了雁的粮食资助。我听说延王与泰王私交不错,而泰台甫也是胎果,目前三国互依互助,三国的百姓很是幸福。”
      听流月这么说,阳子不禁苦笑。十二国的王中她与尚隆的交情好是出了名的,而因为她救回了泰麒泰王骁宗也与她熟了起来,再加上李斋的关系,可以说庆与戴国交甚优也不让人奇怪。他国的庆典什么的她、尚隆与骁宗总是被安排在一起,而景麒、延麒与泰麒也常凑一块,至于三国私访更是习以为常。这在十二国的环境下是十分罕见的,是以在外人看来,原因只能归结为三国两王两台甫都是胎果了。
      见她面露苦笑,流月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阳子掩饰过去,喝了口茶。
      流月扫了四周一眼,淡淡地说:“不过,雁国怕也走不远了。”
      阳子心一紧,然后才平静地问:“怎么可能呢,延王已经治理雁国近六百年了,雁国也仍是很繁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雁国毕竟有六百年的基业,就算垮也要三五十年才看得出来。延王无为而治,一旦他不想继续下去,就会放任其生死。这三个月来,我已隐隐有这种感觉了。”流月用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说道。
      阳子已不敢小觑这个叫流月的男人了,想起尚隆深深掩藏的厌倦,她不得不暗暗担忧,虽然对朱衡他们保证一定会带尚隆回去,可到底能不能劝服他阳子心里也没底。
      “你似乎对这事很上心,”流月试探着说了句,“可你该不是雁人。”
      阳子只是用微笑回应了他的疑虑。流月让人难以捉摸,他并没有向她坦诚自己的事,所以她暂时也没打算与他深谈。
      “对了,虽然知道很唐突,但可否请教姑娘的芳名?”聊了一大通话后,流月才想起还不知道阳子的名字。
      “阳子。”
      “很奇特的名字。”
      这时外面传来了悠扬的琴声,阳子仔细一看,是昨天在尚隆房中看到的那名神色淡漠的美人。昨天虽然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但阳子还是留意到了她,其他女子都是媚态百生,只有她淡然独立,似是孤立于人外,却藏不住对尚隆的爱慕之意。阳子不得不替她惋惜,又是一个可怜的痴情女子啊。
      “你认识她?”流月的声音再次传来。
      “昨天在我朋友那儿见过一面。”阳子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来你的朋友不简单。”流月道。
      阳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流月则是温柔一笑:“紫清是风月楼的花魁,人称关弓之宝,不仅才貌双全,而且心思细密,清冷孤傲,普通人求一睹芳容已属不易,你的朋友却能让她屈尊。看来她是动情了。”
      “她的确很美,也很特别。”这个紫清让阳子想到了铃和祥琼,不过比起陪她经历了百年风雨的两位好友,这紫清仍嫌稚嫩,到底是温室里的花朵。
      流月直直地盯着阳子,目光慑人,阳子却仍泰然处之,趣味盎然地打量着紫清。一曲歌罢,紫清得到了满堂的喝彩。流月对她招招手,她便恭敬地走了进来,陪立一旁。
      抬头见到安坐的阳子,紫清掩饰不了眼中的吃惊,阳子则是对她点头一笑,诚意满满。流月笑着为紫清介绍:“这位是阳子小姐,我方才请来闲聊的朋友。”
      紫清低头不语,心情已不是用震惊能形容了。她十分清楚,流月目光独特,从不对女子另眼相看,而她能得他照顾只因自己不随波逐流,且冷眼旁观世态,可这名为“阳子”的红发女子居然能与流月同席,让她怎不自卑!联想到风汉昨日的眼神,紫清只觉得全身被失落包围。
      “紫清,你刚才那曲子弹得不错,只是调子有些不稳,是走神了吧,不该啊。”流月一语指出了她的缺憾,“不过其他人还是无法与你相比,这颗夜明珠你拿去吧。”
      仆人取来一个小锦盒,打开盒盖顿时满室生辉,紫清看得呆了,流月仍用平淡的声音告诉她:“这是庆国先代予王最珍爱的夜明珠,现在送给你了。去戴上吧。”
      紫清愣了许久才谢过流月,然后退下。阳子早已认出这颗夜明珠,暗自好笑。她一直不喜欢那些繁重的珠宝衣饰,前几代的王偏留了满满几仓库的东西,那些州侯什么的还一个不停地进贡,弄得她头大不已。后来她无意中听尚隆说曾卖过没用的东西,干脆学起了他,卖了一大半的首饰填充国库,同时用一道敕命封住了景麒和众臣的嘴。不久泰王骁宗也学她样,弄得朱衡几个感叹尚隆祸害不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被她卖掉的东西。
      外面已响起阵阵惊叹声,阳子知道这夜明珠对常人来说确为绝品,不过她对被她卖了的东西实在没有兴趣。但流月对阳子兴趣浓厚,他从没见过不喜欢珠宝的女子!
      “刚才那颗夜明珠入不了你的眼吗?”
      “不,的确是绝品,只是我个人不怎么感兴趣而已。”阳子出身蓬莱,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头上插满珠宝,她与景麒抗争了五十年才被允许穿得朴素,当然正式场合还是不能幸免。一次骁宗带着泰麒和李斋来访,听说了这件事也是苦笑。尚隆在旁嚷着不公平却被瞪了回去。事实上阳子和骁宗都承认,因为有了尚隆这个先例所以他们做同样的事才减小了阻力。
      才艺表演已然结束,紫清又是当之无愧的花魁。阳子不欲再留,刚辞别流月,却被尚隆派人叫了去。走进房间,又是没有人。路上遇见的那些姑娘显然听说了她被流月奉为座上宾的事,个个嫉妒不已。
      一进门,尚隆劈头就说:“被嫉妒了啊。”
      阳子无奈地耸耸肩,为自己倒了杯酒:“我没招谁惹谁吧。”
      “小心这次又被追得无路可逃。”
      “我再呆两天就走了,流月不可能跟着我的。”
      尚隆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转移了话题:“要是景麒知道予王的夜明珠如今戴在雁的歌姬头上,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告诉他就行了,我可不想再吃一顿训。”阳子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目光。
      “哈哈,你还是那么头疼景麒啊。”
      “我认了。”
      两人又扯了几句,灌了几杯酒,阳子提起了紫清,尚隆告诉她,紫清的父亲曾是纪州的一名官员,十年前被排挤而到了雁,不久病逝,紫清也因此流落青楼。
      “她读过不少史书,观点独到,不过至今仍不肯加入雁籍。怎么,你又想挖人了?”尚隆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的人我可不敢动。”喝下又一杯酒,阳子就要离开。
      “明天还来么?”尚隆淡淡地问。
      “不了,明天再在城里逛一圈,后天就走。”阳子微微侧脸对他说。
      尚隆脸色一黯,开始一杯杯灌酒。见到他这个样子,阳子收住了离去的脚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次见面,她还是第一次露出担忧的眼神。尚隆仍在灌酒,他看见阳子重新在他身旁坐下,担忧却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意识模糊,他依稀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他。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紫清正坐在床边照料他。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发觉这双玉手没什么温度。
      “怎么了?”他见紫清一脸黯淡,关切地问。
      “爷醉了。”紫清垂下头轻声说。
      “我没事,辛苦你了。”
      “是阳子小姐一直在照顾爷,不久前才走的。”紫清的声音有些苦涩。这三个月来,她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可那红发女子一来他就有些异样了。刚才她来的时候,分明见到他抓着阳子的手不放。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他温柔地哄她。
      紫清顺从地起身为他盖好被子,犹豫半天才告诉他:“阳子小姐说她住在不远处的迎客来客栈。”
      他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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