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如沐春风》温刀竹兮雨蒹葭

10、运气好坏

　　李伊一的手掌心被她写得痒痒的，随后又听到她说“哎呀，我也该走了，不然我娘该担心了，下次再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伊一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总觉得这个瞬间是她一生中极其重要的，心中欢欣，回答得干干脆脆“李伊一，首个伊是伊人的伊，第二个一是数量一。”

　　“你名字可真是好听，又简单又漂亮。”林若水发自真心的赞叹道“那你多大？”

　　李伊一看她一脸真诚，便说了年龄，发现自己比她要大一岁，玩笑说“你只比我小一岁，怎的矮我这么一大截。”

　　“天地之气运皆聚于一团一处，地方越小灵气越足，伊一怕是书读的少，时间全用来长身体了”林若水不急不怒，一本正经的回道

　　“哈哈，你灵气足，你怎的不去修仙。”李伊一被她逗乐，毒舌本性暴露

　　“施主有所不知，我在凡间有未了尘缘，放不下。”林若水也跟她开起玩笑来，她以前也有跟别的小朋友说类似这些，不过她们却个个遵守大家闺秀秉性，便只得作罢，现今看李伊一丝毫不在意，心中开朗了几分

　　“那便祝你早日了尘缘，好长身体。”李伊一听她如此说嘲笑开口。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本想再说，就听到林若水的侍女绿竹说道:“大小姐，该回去了，不然夫人该找了。”

　　林若水知道绿竹说得有理，便赶忙问李伊一家住何方，不过李伊一却觉不该告诉她，只让林若水说了家里位置，下次去找她玩耍。说了之后便告了别

　　后来每次都是李伊一去找林若水，发现两人虽性格天差地别，但是却总有说不完的话，感觉很是神奇，李伊一不让若水去找她，她就不去找，从不多问，只谈日常琐事，有趣见闻

　　而李伊一从林若水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一名叫顾沐风的男子，李伊一总是嘲笑“林若水，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女孩家的羞耻。” 林若水总会回道“李伊一，你不看看你，哪有一点女孩家的婉约。”

　　其实林若水知道李伊一虽自带媚骨，但李伊一却从不以为意，姿势语气一向豪迈洒脱，照李伊一的话“情情爱爱，那都是世人的偏见，不过是孤身一人时难以忍受，想找个人互相安慰取暖罢了。”

　　林若水总感觉李伊一说起情感问题，都是一副看淡不屑的样子，丝毫没有大部分女子的那种向往，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直到后来真正知晓了何为青楼，何为□□交易，顿时又羞又奇，奇怪难不成青楼女子个个都如伊一一般美貌有趣的吗？那也难怪那么多男子趋之若鹜了

　　伊一知晓她不介意她的出身后，心中除了开心以外还有感恩，从此她有了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林若水称之为知己的东西

　　伊一奇怪，自己不仅出身不被世人接受，且随性张扬，洒脱任性，遇事以牙还棒槌，以眼还脸，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而林若水不一样，她家世显赫，性格活泼可爱，处事礼让谦和，能退则退，怎的和自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而对林若水来说，大多同龄女子性格都大同小异，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尽相同，利益权衡的思想早已养成，只有她清楚的知道李伊一的可贵之处，她也奇怪自己思想怎地和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是与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他们自幼对自己宠溺有加，自小缺少礼仪禁锢，由着自己性子来，大概是如此

　　林若水对待他人是人笑三分，自笑三分；人笑五分，与人五分，当然顾沐风是个例外。但伊一不一样，你若是真诚对她好，她便愿意为你做尽一切，所以对林若水来说，能够认识李伊一其实是她的气运

　　李伊一躺在床上，而后又想起林若水的解忧方式：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了，很多东西早就命中注定的了。而后收了收思绪，闭了眼，睡觉。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天，这日下午若水趁着梁母午休，便让湘环也不必服侍自己，瞒着顾府内的人悄悄出了门，她打算去买些纸钱烧给父母

　　今日是林父刘母的头七，之前听母亲说过，头七是个大日子，若你心有念想，诚意足够，或许可以唤来他们残存的魂魄，见上最后一面

　　街外烈日当头，林若水戴了头纱，捡了最朴素的衣服，路上行人稀少，林若水前几日从浅尝楼一路回来时便已暗中观察，默默记下了专卖逝者之物的店家

　　但又以防自己走错迷路，给顾家人带来麻烦，于是这几日还以陪着梁母逛街为借口，牢记了几遍，小心翼翼地认着各个转弯的街头，生怕自己走错

　　皇天不负有心人，林若水终于看到了前几日的那家铺子，那家铺子阴阴暗暗的，墙壁两头挂着大红布，点的蜡烛都是红蜡，进去前吸了口气

　　进去后发现那掌柜的睡在一黑藤摇椅上，体型纤瘦，脸皮耷拉着，像被吸了魂似的，闭着眼睛，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但若水知道不能耽搁，便假装推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砚台

　　那商家听到声响，似乎被惊了一下，看他已醒，林若水弯了身拾起那砚台，而后柔声开了口：“我想买些纸钱。”

　　那商家看她一柔弱女子独自来买祭祀之物，心中明了林若水肯定是想私自祭拜亡灵，便开口说道：“看姑娘独自前来买这东西，估计是对已亡之人心有念想吧。”

　　林若水知晓自己来买这些，定会遭人怀疑，早就准备好了措辞：“不瞒掌柜的，我曾因为一些事情差点丢掉性命，得以存活至今皆因这两位已故之人，但家人对于这些有所忌讳，所以不得不独自前来，我们家是初搬到这合城不久，于是想烧些纸钱告知一下。”

　　那掌柜的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通畅淡然，不再过问，拿了些纸钱，拿了两套冥服，还拿了纸笔，望了林若水一眼悠悠开口道

　　“烧纸钱冥服之时还要写上亡灵之生辰号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收到你的心意，不过这些也只是表达现世之人的一些念想罢了。”

　　林若水听他说完后，心有触动，他许是知道自己不曾祭拜过，所以才说得如此详细，“不知掌柜的是否知晓这附近有何问灵的神婆？”

　　“你想要问灵？”

　　林若水点了点头，肯定道“是”

　　“问灵通常是头七之时问，过了那个时间是问不了的了，就算可以问到，那也不尽灵验的。”

　　林若水听他这话，知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只得冒着险说是自己之前撒了谎“说来难以启齿，其实那二位逝者乃是我心仪之人的爹娘，然而遭了变故，他无法亲自前来，所以我想替他问问，了这番心意。至于其他的，还烦请掌柜的莫要多问，有劳了。”

　　那掌柜的见她衣着普通，举手投足却透着气质，不用问也知道是有见不得人的隐情，但看她这般礼貌，又不像是缺钱之人，不想拂这生意，说“生辰八字记下来，何时亡何时生，不可错漏。”

　　林若水有些心虚 ，她并不知晓爹娘身故的具体时辰，又知道问灵这事马虎不得，只得实话实说跟掌柜的说死亡时辰只知道个大概，，看那掌柜的面露为难，却也没有一口否了，连忙说“我可以多加些银两，还请掌柜的多操点心。”而后又深深鞠了一躬，给了银两

　　“好吧，姑娘且稍等。”

　　林若水见那人掀了帘子进去，听到与人交流的声音，听那声音，想来是那掌柜的夫人，过不久那掌柜便又出来向林若水招了招手，林若水本不信这些，但奈何这一切太突然，盲目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林若水进去后，掌柜的没再进来，里间有三人，看那身段年岁，猜测一位是掌柜夫人，还有两位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少年，面部也是阴沉，禁闭着眼，一个一身黑衣另一个红衣，面前一圆桌，桌上摆着香炉，香炉前摆着银盘，桌旁还有一大铁桶，那两位少年前各放了个盂盆

　　那位夫人开了口“姑娘，待会也就开始了，不过招魂时间不长，这是银盆，规矩先放几两银子。”

　　林若水乖乖照做，突然手心冒汗，很是紧张，而后便看她左手拿着枝条蘸了不知是清水还是什么点了几下，接着又晃了晃手中的铃铛，突然见那两名少年眼底翻了白，猛地往盂坛连吐了好几口，而后开始额头冒汗，那汗水，跟雨似的

　　而后听他们各叫一声“水儿。”

　　林若水整个身体都绷住了，这些天的难过伤心土崩瓦解，那声音明明是父亲母亲的，没有分别，她想抱住那两个少年，准确来说是那个声音，被那夫人拦住，又听得那夫人念了一串话，林若水早已是泪如雨下，也根本不记得她当时念的是何话

　　“水儿，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但日有所增；
　　行恶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消，但日有所损。不必劳神做不该做的，命已至此，莫要追究，至于弟弟妹妹，也莫要去寻，为父”话未说完，就见那两位少年又猛吐了几口痰，低着头约莫有一刻，那夫人向铁桶烧了纸钱，手中铃铛又响，再抬头，那两位少年已恢复如常

　　然而林若水却崩溃了，先是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口中依稀还能听出是在说“怎么办，你们要我怎么办，我再没有家了，我该如何，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到后来泣不成声，那夫人看她已然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倒是有些心疼，拿了手帕沾湿了水拿予她，本想掀开林若水的头帘，帮她擦一擦，但林若水还是残存了谨慎，不能给顾家惹不必要的麻烦，接过了手帕，忍了忍，站起来时，差点又昏过去，头晕脑胀，像是在黑暗里转了一天，不禁闭了眼，手立刻寻找支撑，那夫人想来也是善意之人，忙过来搀扶。过了一会，林若水才放开她，稳了稳心神“有劳。”而后又在那银盆上放了身上所有的银子，缓缓的走出了那店铺，姿态与来时无异

　　沿着原来的路回了顾府，走到门口又极怕被顾府之人看到，从那店铺里另买的纸钱，想藏于裙摆之下，又恐对父母不敬，于是先把纸钱放于隐蔽之处，摘了头纱，先行探路

　　虽在回房路上遇到了几个侍女，但都顺利度过，于是折回了路将那纸钱带上，匆匆回了房间，迅速关了门，做贼心虚地喘着大气，这一下午倒好似经历了大半个人生

　　看了眼那半露的冥服，鼻子发酸，不由又抽泣，哭得有些头晕眼花，顺不上气，想在床上躺会儿，但又怕躺着起来后会被梁母看出眼睛肿胀

　　强忍着起了身，让湘环打了些热水，洗了脸，而后把手帕浸湿了敷于眼上，想着消肿，就这样弄到了晚饭

　　“湘环，你把这信件拿予我干娘。而后今天都不要进来打扰我，明白吗？”

　　湘环看了眼林若水，林若水强打着精神对她笑了下“无甚大事，你也不要多问。”

　　湘环回了声是，便拿着信件往夫人房中走去，梁母接过信件，便让她下去了

　　打开信件，心中了然，不禁叹了口气，暗自伤身

　　饭桌上，梁母他们还未动筷，就看到顾沐风回来，顾沐风解释道“今日酒楼无甚大事，便想着早些回来吃顿晚饭。若水呢”

　　“先吃吧，水儿她没胃口。”梁母难过答道

　　“那爹娘先吃吧，我去看看她。”

　　顾沐风说完便往林若水房中走去“暖暖，我是哥哥，开门。”

　　林若水听到顾沐风的声音，原本缓和得差不多的情绪，不知怎么，又有点难以控制，深吸了口气，本来出房门之前就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失了情绪，以免他人看出，但此时看到顾沐风，却如何都扯不出笑容，只微微轻点了一下头，她怕她一说话，心中所做的一切建设就都土崩瓦解了

　　所幸顾沐风没有多问，神色依旧温和如玉，只眉间略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稍纵即逝，听到他温和开口说

　　“暖暖，今晚陪我出去走走吧，想带你去个地方，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

　　“可我不想出去。”

　　顾沐风见她扁了嘴角，心疼不已“很快回来，哥哥不曾求过你，你就答应哥哥这一回如何？”

　　林若水看到他那温柔的眉眼，不忍拒绝，挠了挠心，想着：那便不休息了吧，怎么也会在午夜之前回来。

　　于是应了好，跟着顾沐风出了门，顾沐风先行上了马车，而后伸出了手，林若水看他手指节分明，轻轻搭了上去，心中悸动，动作小心翼翼，温和儒雅

　　林若水不知顾沐风要带他去哪，但就是信任他，感觉哪一天顾沐风若是骗了她，她也会觉得顾沐风定是有什么苦衷

　　马车内昏暗，只有时风吹动车中帘子，光亮一条一条的，偶尔照于顾沐风脸上，只觉得柔和至极，竟有些希望时间停止，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见他温和开口道

　　“马车有些不稳，但终究比走路快些，暖暖要是不舒服便告诉我。”

　　“知道了，我又不是孩童，年幼无知。”林若水觉得被抓包了，只心虚回道，带着些不自知的……无理取闹

　　“我深知暖暖已经长大，如今亭亭玉立，当真是个大姑娘了，都不似小时候喜欢哥哥了，想到这哥哥倒真不希望你长大。”声音不紧不慢，缓缓道来，若是平时，林若水肯定能听出些许其他的心绪，但此时她满心难过，根本听不出任何东西，

　　回道“我也不想长大，可是人都会长大的，什么东西都会变的，不是吗”

　　“以后无论怎样，我都在身边，都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

　　林若水抬头，看到顾沐风一双眼浸满了情深，林若水愣了一下，想来是同情怜悯自己，开口便道“哥哥无需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住，不喜欢。”

　　这回倒是顾沐风呆住了，这好似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说不喜欢，还真真是有点难受

　　林若水说完便有些后悔，于是生硬的转了话题说：“我们这是去哪？”

　　顾沐风敛了敛神情，而后听到马车停了下来，掀了车帘子，探出头去，说：“到了。”

　　顾沐风先下了马车，而后扶着若水也下了马车，站定后，若水环顾了一下，发现这是放河灯的地方，河水轻流，不远处还有个寺庙，灯火通明，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