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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拂水镇杨府风云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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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乐队大吹大擂地送红衣少女和白衣公子到了城门,宁淑不断嘱咐着叶缨,楚怜立在一旁,扫过喻子清,颇带危险性地说了一句:“照顾好她。”,喻子清颔首。
楚怜又望向叶缨,朝她微微一笑:“早去早回。”
“好,怜哥哥可要想我啊”叶缨朝楚怜挥了挥手,叱马出了城,喻子清叱马跟在她身后,直到在城门再也看不见他们,楚怜才轻轻叹口气,拂袖回宫。
贰.
拂水酒店是拂水镇近几年最活跃的酒店,叶缨刚进去,一个白净清瘦的男人带着妻子家奴就跪了下去:“拜见柔阳公主!!!”
叶缨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撞到身后的喻子清,她揉了揉太阳穴才稍微清醒了些:“咳.......不必行如此大礼啊.......”
“谢公主!!!”
叶缨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
“咳,要两间房。”叶缨开口。
“那是当然的!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一个小二答。
叶缨点点头,小二接过叶缨的行李,道:“公主殿下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不辛苦.......”叶缨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二却似乎没察觉似的继续说:“公主殿下当真是女中豪杰!浮水镇如此偏僻,公主也.......”
叶缨没让他把话说完,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小二不省人事。
叶缨再次有些尴尬地开口:“对不起,没忍住......”
之后,老板娘带他们上了二楼,房间非常宽敞干净,老板娘一边介绍酒店的特色,一边唠着家常:老板叫李润,是一个孤儿,开了这家酒店颇为富足,一年前娶了本地一个财主的女儿杨夕缇为妻。
叶缨半将就地听着,本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叶缨突然瞥见了老板娘无意间露出手臂,手臂上有一颗痣,红色的朱砂痣!
已经结婚一年了,怎么手臂上还会有朱砂痣?
叶缨抿了抿嘴看向喻子清,喻子清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老板娘察觉气氛不大对劲,连忙喊声恕罪退了出去。
“喻兄.....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叶缨琢磨着,喊了一名年轻女奴过来,问道:“你说说你们老板和老板娘。”
“啊?”女奴不解。
“他们关系怎么样?”喻子清问道。
“呃......老板和老板娘的恩爱是镇子上的人都知道的。两人可谓是一段话。”女奴答道。
“怎么说?”
“嗯.......就说买胭脂吧,老板隔三差五就去给老板娘买胭脂,一买就是一箱,还专门挑贵的挑好的。”女奴一脸向往。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叶缨道。
女奴行了礼,下了楼。
“咚、咚、咚。”叶缨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最终还是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人家私事我们也不好多问。诶喻兄,她刚刚是不是说她家的芙蓉鸡好吃啊?”
拂水酒店沐浴在惨淡的月光下。
“啊——”一声女人的惨叫从叶缨对面的房间传出来,叶缨瞬间清醒,披上衣服冲了出去,正好看见边上的喻子清也开门出来。
“......是惨叫吧?”叶缨低声对喻子清道。
喻子清点点头。
叶缨犹犹豫豫敲了敲对面的门,过了一会儿,门才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随后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飘出来,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门缝里,把叶缨吓得不轻。
是老板李润那张清瘦的脸,这张脸上现在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没有一丝血色。
“刚刚.......是不是你夫人叫了一声?”
“.........是。”老板的声音异常沙哑,在半夜听上去真的毛骨悚然。
“没事吧?”
“......没事........她被梦魇着了。”
“哦。”叶缨努力往那一条缝里张望,隐约看见一个女子躺在床上。
“没什么事就快睡吧........公主殿下。”老板缓缓开口,这一声公主殿下听上去又是细思极恐,叶缨连忙向后退了一点,老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叶缨喻子清对视一眼,谢缨耸了耸肩,喻子清淡淡一笑:“回去睡吧,会着凉。”
叁.
“啊——”
一清早,叶缨又是被女人的惊叫吵醒的,叶缨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披上红衣,别上金玲,慢慢悠悠打开门,却被她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和眼前的一幕吓醒了不少。
老板娘仰倒在一楼楼梯口,瞳孔涣散,嘴唇微张,嘴唇已经发紫了,浸在一片血泊之中,显然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喻子清已经蹲在她身旁,用手探了一探,沉声道:“死了。”
叶缨连忙让小二去报官,一边盘问着第一个发现老板娘尸体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明显被吓傻了,说话一愣一愣:“我.....我我住在后面的耳房.......一早......起来到耳房边上烧水.....平时老板娘都要过来看着我的........今天没有来........我就来大厅看一看.........”
叶缨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问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李润:“你夫人什么时候起床的你这段时间在干嘛?”
“.......我们都是半个时辰前起的床......之后我一直在河边洗菜.......”李润指了一指边上菜篮子里的菜,李润的语气还是如此阴阳怪气,此时他的脸更白了,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
叶缨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铃就响一声,发生了命案,酒店里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大厅,大厅里只听见金铃声和众人微弱的呼吸声。昨夜酒店里共26人,十二个客人,八个普通家仆,再加上叶缨,喻子清,李润,杨夕缇还有去报官的小二和发现尸体的女仆小云。叶缨只看这尸体一眼就排除了自杀和意外,从二楼摔到一楼,如果是意外,不可能仰面朝天地躺,自杀就更没有理由了。
他杀。那么是谁?
叶缨缓缓扫过大厅里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到了老板娘身上,叶缨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她的眼睛还用力张着,死不瞑目。叶缨皱了皱眉头,若是他杀,为何又没有听见一丝声响。
叶缨猛然想起今日凌晨时的尖叫,脊背一阵恶寒,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李润,他竟也正死死盯着叶缨,叶缨出了一阵虚汗,也随即想到不可能是他,虽然这个老板死气沉沉,但他和杨夕缇无冤无仇,不至于夫妻之间小打小闹就得罪势力庞大的杨府,思路中断。
叶缨的视线回到了老板娘身上,老板娘的妆容极为华丽,头上的流云簪镶嵌价格不菲的宝石,服装也是用上好的面料和织女几年的劳作制成,老板娘的脖子里还系着一条丝巾.......
等等,丝巾?
叶缨一把扯下老板娘的丝巾,半晌的愣神,突然大叫:“喻兄!你过来看!”
喻子清连忙上前,却也是愣住,老板娘的脖子上,赫然一道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但伤痕不深,不至于致命,而这更加让叶缨肯定,这是他杀。
叶缨喻子清对视一眼,都站起了身,明白凶手是谁,可这杀人动机呢?
“哐!”有人踢开了酒店的门,随后一个青色服装的女人奔了进来,四下张望,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杨夕缇,跑过来扑倒在她跟前,放声大哭,李润的脸色有点微妙。
叶缨被吓了一跳,又看见女人身后跟着一群身着官服的人,还有布衣小二。
“林某为拂水镇镇长,拜见柔阳公主。”身着官服的林大人朝着叶缨便拜,又解释道:“那位是杨夕缇的母亲,杨府夫人,死者杨二小姐杨夕缇是杨府里最受宠的小姐。”
杨夫人年纪大概40出头,看得出保养的极好,可是如今这位夫人却着实没有了架子,抱着女儿的尸首痛哭,突然,杨夫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冲向李润,抓着他的衣领喊:“是不是你!我当初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狗娘养的贼!!!”
杨夫人现在就像一个泼妇骂街,叶缨快步向前拦住了她想要打李润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杨夫人也察觉自己言语过激,不再说话。
叶缨放开她的手,转头对林大人道:“你看着他们,我去楼上看一看。”随即拉起喻子清,上楼走进李润杨夕缇的房间。一开门,浓重的胭脂味就让叶缨呛了一下。
喻子清去开了窗,问到:“你想找什么?”
“动机啊......咳咳.......”叶缨伸手在鼻子前挥了一挥“夫妻之间有矛盾怎么可能致死呢?!”
一刻之后,叶缨如愿以偿的在床底下摸出一个木头盒子,盒子虽然放在床下,但是很明显是被人多次擦拭过的,盒子边上用金箔画了一只凶兽饕餮,如此珍视这个盒子,为什么要放在床底下?
叶缨缓缓打开盒子,没有叶缨意料当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本书,和一把带血的匕首。叶缨和喻子清脸色都沉了下来。
那本书叫《楚安一年》,讲的是前太子殿下楚安在逃亡时的事迹,楚安和当今圣上楚洋是兄弟,据说是朝廷中发生了变故,让原来要继位的太子楚安被迫逃离皇城,最后被楚洋在祭坛杀死,这本书已经被楚洋列为禁书,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把匕首,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显然不是杨夕缇的,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肆.
叶缨端详了一下那本书,吐了口气,在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选择了翻开它。
“楚安,千麟太子,世间天人。”扉页上这么写着,民间对这位太子殿下大多都是讽刺,对于他逃离皇宫也是有很多猜测,有的说是他勾结夷蛮,有的说他残害弟弟,甚至说是他杀害先王,反正死无对证,楚洋也默许这种流言的产生,楚安就这么变成世人唾弃的对象。叶缨对楚安没有太多印象,宫里的人怕惹是非,极少提起这位太子殿下。
这本书第一集,写得便是20年前楚安逃到了拂水镇,那日天正下瓢泼大雨,楚安打着一把伞在河边捡到一个小孩,那小孩不过5岁,眼眸大而明亮,但左脸上有一块巨大的息肉,生生破坏了一张清秀的脸。楚安把他带到了官府,官府的人一眼认出这是杨府的大少爷:杨康润。
拂水镇谁人不知杨大少爷的臭名,脸上的一块息肉是他的标志,人人都说他是怪物。起先,他的生母杨夫人还四处求医,但五年下来仍是无果。杨府的人也尝试保护杨康润不受言论攻击,也尝试堵住悠悠众口,但时间久了,厌烦了,好像渐渐觉得这杨大少爷的确是杨府的一块毒瘤,把他扔在河边也不奇怪。
碍于面子,杨府来人把他接了回去。
第二日,楚安又在拂水镇的一个小山坡见到了这个孩子,他又被杨府丢了出来。
第三日,楚安从狗堆里救出了差点被咬死的这个孩子,他第三次被杨府丢了出来。
楚安养了这孩子一些时日,皇城的追兵到了,楚安把他交给官府抚养,给了官府不少钱财,而自始至终,这个孩子没有哭闹没有伤感,一言不发。
第一集,完。
之后谁也不知道这个杨康润到底去哪里了,死了还是活着,现在的拂水镇人大多不记得这个杨大少爷了,谢缨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哪里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明明是濒死之人的复仇!
伍.
叶缨抱着这个盒子下了楼,楼下比之前更为热闹,杨府的少爷小姐几乎全跪在大厅里,呜咽抽泣,林大人看见叶缨也是颇无奈地叹了口气,谢缨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
“都给我出去!”
这一声喊的极为震撼,大厅里的人全吓楞了,不少人都知道这是柔阳公主,只得讪讪出门,厅里只留下了林大人,杨府夫妇和李润。
李润看见叶缨抱着的盒子,突然裂开嘴一笑,皮笑肉不笑的,极为诡异。
叶缨也回了他一个笑,同样皮笑肉不笑,同样诡异。
“那我开始说了?”叶缨问道。
没人回答。
“好,那么杨夫人,你还记得20年前被你抛弃的哪位杨大少爷吗?”叶缨挑了挑眉。
“........公主殿下,你问这个干什么........”杨夫人的语气明显是颤抖的 。
“好吧,那么,李润你说说,你父母到底是谁?”叶缨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妙的上扬。
“哈哈哈哈哈哈,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呢?你说是不是啊,娘。”李润突然笑了出来,前一句话是对叶缨说的,后一句是对杨夫人说的。
杨府夫妇的脸突然凝固了:什么意思?眼前的人,是自己丢掉的儿子是杨府大少爷杨康润?
怎么可能!
“.......你......你的息肉呢........”杨夫人快喘不上气了。
“割了。”这两个字似是从李润牙缝里蹦出来的。
治疗息肉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直接割掉,但割掉之后必定会留疤,而且过程痛苦无比,杨夫人也不是不曾想过这个法子,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想在这个孩子身上浪费心血了。
这时喻子清端着一盆清水放到李润面前,李润冷笑一声,一点点洗掉了他脸上的脂粉,露出他左脸上惊心动魄的伤疤。
为什么李润要隔三差五去买脂粉为什么房间里有如此浓烈的脂粉香气为什么李润的脸如此苍白
都是因为要掩盖这条丑陋无比的伤疤。
杨夫人半晌才开口:“她......可是你妹妹啊!”
“那没关系。”叶缨抓起杨夕缇的胳膊给杨夫人看,“朱砂痣还在呢。”
“依我看,昨天晚上的惨叫是你想在半夜勒死她,但是被她发现了,你一勒让她晕了过去,之后我来敲门,你怕事情败露,一大早把她从楼上推下去,装作她失足跌落,对吧?”叶缨道。
“但是她睁着眼睛,想必是她被推下去之后突然清醒,然后活活被疼死。”喻子清补充。
众人都想象到了杨夕缇临死前的绝望,杨府夫妇脸色越来越白,而李润却越来越兴奋。
“你要报复你冲我来!夕缇和你无冤无仇,你杀她做什么!”杨夫人冲他吼道。
“杀了杨夕缇,你才如此难过啊哈哈哈哈”李润笑的凄凉,“20年前也有一个你的孩子要死了,你怎么对待他的他做错了什么!”杨夫人一愣,随即想到:正好是20年前的今日,她将杨康润被抛弃在河边,李润特意挑了这个日子。
是......杨康润做错了什么?
雨帘之下,童心未泯的孩子望着娘亲渐行渐远,无能为力,他不懂得哭泣,他满怀期待娘亲会带他回家,还会像之前一样柔柔地给他唱曲子。等着等着,心终于被雨浇凉了,他开始仇视这个人间,他开始他的复仇,他用匕首割掉息肉,涂上脂粉。隐姓埋名,唤做李润。
可这又是杨夫人的错吗?哪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或迫于生活,或迫于面子,可她何尝不想留下他?邻居乡里的议论,其他富家子弟的嘲笑,杨夫人还听的少吗?
无论怎样,从此.......杨康润死了,李润回不去了。
陆.
官府带走了李润,杨府带走了杨夕缇,拂水酒店很快会被拆掉,像从前淡忘杨大少爷一样,拂水酒店也会被人淡忘,物是人非。
“啊呀呀!”出了拂水镇,叶缨突然大叫。
喻子清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楚安一年》,问道:“找这个?”
叶缨笑道:“还是喻兄你最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