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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玲珑县八面玲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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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雾色浓重,月色潇潇。
少女在林子里缓步前行,辩不出方向,靠着对他的思念,深入丛林。已经走了那么久,怎么还是没到出口林子里阴郁的风让她打了个寒战。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位公子,墨发飘飘。
少女似找到了希望,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里唤道:“二郎......”
公子没有说话,单手搂住了她,少女有些疑惑,正想发问,猛然觉得腹部一阵痉挛,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刺穿她的血肉,剑的主人,便是少女日思夜想的二郎,少女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剑。
“......二郎?”
贰.
叶缨刚到玲珑县就皱起了眉头,《楚安一年》中描写的20年前的玲珑县可与眼前的萧瑟截然不同,虽说是傍晚,可不至于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吧?
叶缨敲响了一家酒店的门,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开了门,满脸惊恐地朝街上望了望,才让喻子清和叶缨进门,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生疑。
他们一进门,老妇人就领他们到楼上的一间客房,并且嘱咐他们晚上千万别乱走,赶紧睡觉。
老妇人刚想出去,叶缨一把拦下她:“婆婆,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人颇有顾虑地摆了摆手:“不能说不能说.......罪过罪过。”
这老妇人越是这样,叶缨疑虑越多,喻子清上前施了个礼,道:“婆婆,我们是外乡人,不知本地世故,恐怕生事,还请婆婆明示。”
老妇人看了他们一会儿,叹了口气,关上客房的门,在客房里的桌前坐了下来,招手让他们也过来坐。叶缨很郁闷,为何自己问她,她不说,喻子清问就说了,好像自己也没有多无礼吧?
老妇人悠悠开口:“老身姓沈,是这个酒店的老板娘........这件事还要从20年前说起.........”
又是20年前,这么巧?
“20年前,玲珑县还是很富裕的,直到一对夫妇成亲......”沈婆婆说到这里突然放低声音“新娘叫孙思思,新郎叫钱澈.......”
叶缨倒吸一口凉气,喻子清则握住了袖子里的《楚安一年》,他们刚研究过:20年前楚安逃到这个县时刚好参加了一对新人的婚礼,正是孙思思和钱澈的!
“....然后呢?”叶缨有些发毛。
“我们玲珑县啊,有个习俗,每对新人结婚一月之后,新郎都要去念痴林里给新娘采一朵念痴花,两人才能幸福,这问题啊,就出在采花上......”沈婆婆道,“钱澈在给孙思思采花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死了。他就被葬在了念痴林,孙思思一直在坟头陪着他,县里人怎么劝她都不听,之后啊,孙思思就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走了。接着,有不少去那里给新娘采花的人都莫名其妙失踪了,新娘去寻,竟然也没有出来过。”
“于是这本来热热闹闹的县城,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沈婆婆叹了口气。
“失踪的夫妇共有多少人了?”喻子清问道。
“算来也有29对了。”
“29对?明明知道进去采花会出事,还有29对?”叶缨不解。
“中间还是有人采花回来的,也有新娘找到新郎的......如果不去采花,就不会被老一代人祝福,夫妻的名声也会不好.......”沈婆婆道。
“说白了就是一场生死赌博!”叶缨愤愤道。
“哎呀哎呀,姑娘你别这么大声,老身已经说了这么多了,罪过罪过,那老身就先出去了?”沈婆婆起身就要走,这次是喻子清拦住了她,说:“等等,麻烦加一间房。”
叁.
“啊——”一声惨叫划破玲珑县长空,喻子清猛地翻身坐起,又是惨叫?!每天神经都这么绷着,喻子清只觉得脑仁疼。
等等,这尖叫为何如此耳熟.......这是叶缨的!!!
喻子清披起长袍就往外走,一脚踹开叶缨的门,只见叶缨颤抖地缩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脸,喻子清走过去缓缓揭开被子,眼前是一张柔美至极的脸,这时她的眼眶红了。
叶缨竟然哭了!
“喻兄.......”叶缨半带哭腔的唤他。
“怎么了?”
叶缨举手缓缓指向喻子清身后,喻子清吓得猛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他汗毛倒竖,真有鬼
“那里有什么吗?”
“虫......虫子........”
喻子清哭笑不得,她指的是他身后墙上的一只蜘蛛。这位大将军上天入地,致命弱点竟是虫?
他走过去,将这只蜘蛛赶出客房,叶缨才松了一口气,他退出去将门拉好,确定蜘蛛不会再进去才回去睡觉。
“啊——”
喻子清又猛的惊醒,按了按眉心,又打开了叶缨的房门,问:“这次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喻兄!蟑螂!”叶缨语音语调都变了。
喻子清抬脚踩死了那只命苦的蟑螂,叶缨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他,小心翼翼地说:“要么,喻兄你今晚睡一下那张床?”叶缨的客房里是有两张床的,喻子清为了避嫌还是特意再要了一间房,但现在看来,是逃不掉了。
喻子清如叶缨所愿地睡了那张床,正待喻子清睡下去没半个时辰,急切的拍门声响了起来,今天还让不让人睡了?
喻子清怒气冲冲地开了门,却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黑衣男子,那男子见到喻子清似乎也很吃惊,问:“公....公主.......殿下........呢.....”
“来了来了。”叶缨披上红衣走出来,看见黑衣男子似乎并不吃惊,说:“筱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我在外面.....抓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
接着,另一个黑衣男子把一个蒙面人带了过来,当着叶缨的面扯下他蒙面的丝巾,质问:“你这么晚了干什么?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想对公主不敬?你受谁的指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要半夜来这里?你是谁?你到底.......”
“停!筱冥你可闭嘴吧!”叶缨翻了个白眼,接着在蒙面人前踱了几步,沉吟半晌问:“你是不是干爹身边的人?”
蒙面人疯狂点头,说:“我是皇上身边的暗卫,特来请公主回宫。”
“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宫”叶缨皱眉。
那暗卫说:“军中动荡,恐生事端。”
“切,我就知道,不回去不回去,我还有任务在身,况且这南祁一时半会也不敢来犯,军中还有楚定哥把持,能有什么动荡?我知道干爹为了我好,不过,任务不完成我是不会回去的。”叶缨摆摆手让他还有筱墨筱冥回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那些人是?”喻子清问道。
“筱墨筱冥是柔阳公主府的护卫,这次在暗中辅助我的。”
“筱墨他........是本来这样还是看见我吓到了?”
“本来就是这样,筱墨有点口吃,筱冥么......他有点.......沉默寡言”叶缨不得不吐槽一下这两人,公主府的两大护卫竟然一个口吃一个话唠?
“嗯,公主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喻子清突然说道。
“.....啊?”
“喻子清一届书生,不值得公主如此。”
“喻兄你这话可是置我与不仁不义啊。”
“.......那公主何故不回去?”
叶缨别过脸不说话。
喻子清笑了一声。
“我都赶人家走了,再追回去岂不太没面子,我困了!睡了!”叶缨倒在床上,侧过身不去看喻子清,再次用被子蒙住了脸。
肆.
叶缨大步走到了玲珑县令府,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迎了出来,跪下道:“老臣钱景达拜见柔阳公主。”
“你先起来。”叶缨摆摆手,走了进去,坐在案台后面的太师椅上,喻子清跟在她身后。钱景达连忙派人端茶递水,不断用手帕擦着额头上大粒的汗珠。
“我来呢,是问问你关于新人失踪的事。”叶缨不和他多废话,开门见山。
“好好好,老臣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钱澈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20年前的这个时候。”
“之后的29对新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呃......来人,把案谱拿过来......”钱景达吩咐。不多时,一个下手就把一本极厚的案谱拿了过来,钱景达接过然后献给叶缨。
叶缨翻了翻,瞬间皱起眉头:“.......不对啊.....喻兄你看。”
叶缨把案谱递给喻子清,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自钱澈死后第一起失踪案是在20年前发生的,但是第二起就是在2年前了,中间18年,为什么是空白的?
叶缨合上案谱,对钱景达道:“那你知不知道新郎怎么失踪的?”
“这......这老臣着实不知啊......”
叶缨有些不满地睨着他。
钱景达被叶缨盯得发毛。
“这个孙思思的家人呢?”叶缨又问。
“这,呃,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嘛,大概是跟着其他村民一起走了吧。”钱景达道。
“那钱澈呢?这总不是嫁出去的姑娘吧?”
“大概是看自己儿子死了,也走了吧?”钱景达小心翼翼回答道。
“是吗?”叶缨笑眯眯看着钱景达。
钱景达连忙跪下道:“老臣着实不知啊!还请公主放过老臣。”
叶缨回道:“除了孙思思的事,钱大人治理玲珑县还算有方,本公主怎么会无理取闹呢?”
“公主圣明。”
“你之前用了什么法子破案啊?”叶缨问。
“这件事传的邪乎,老臣多次喊道士法师做法,全都无用啊。”钱景达叹了口气。
“你叫人到林子里看过了吗?”
“当然当然,可是一无所获啊。”
叶缨皱起了眉头,道:“派去的人都安然回来了?”
“正是。”
“林子里的东西只杀新人?”叶缨思索着。
“看起来是这样。”钱景达附和。
“这样啊,那只能委屈一下喻兄了。”叶缨朝喻子清眨了眨眼。
喻子清瞬间明了,她是想拿自己做实验!
第二日,喻子清在念痴林失踪了。
伍.
红衣少女在乘着朝霞在屋檐上飞奔,手里紧握着银色长剑,脸色快阴郁成霜。她在一片黑压压的丛林前停了下来,踌躇片刻,走了进去。
林子里的奶白色雾气重的让谢缨分不出方向,林子外已经快卯时了,林子里却一点光亮都没有,四处是参天古木,叶缨在林子里飞奔,想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跑了许久,叶缨才察觉不对劲,这个林子好像没有这么大吧?
叶缨停了下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叶缨身后出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猛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叶缨头皮发麻。
又立了一会儿,叶缨突然觉得视线里多出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一个白衣飘飘,衣袂潇潇的男子站在那里,谢缨心头一喜,唤道:“喻兄!”
叶缨飞奔过去,猛的扑倒他怀里,嗔道:“喻兄你干嘛不回来啊,我可真是担心死了!”
男子伸手搂住了叶缨,没有说话。
叶缨毫不在意,继续道:“等我们回去你要请我吃惜芳斋的露春饼和桃花酥啊!不然我才不原谅你呢!”
男子还是沉默,叶缨有些奇怪:“喻兄,你怎么不说话啊?”
叶缨刚想抬头看“喻子清”,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她微微侧身,左手轻轻一探,食指中指夹住了一片剑刃,“喻子清”大惊,想收回剑,却被叶缨轻轻一折,剑身被折断。叶缨冷冷一笑,眉间一点朱砂尽显张扬,一个转身将“喻子清”擒住。
“哼,假扮喻兄也假扮的像一点啊!”叶缨皱着眉头抱怨,一边把“喻子清”头上的假发拿下来,露出一头半白枯槁的头发,叶缨挑了挑眉,道:“呵,聊一聊吗,孙思思?”
“........没什么好聊的。”孙思思的声音既沙哑又疲惫。
“那就到官府里说吧,48条人命,你得还回来。”叶缨语气生硬。
“那是他们活该!!!”孙思思突然转头狰狞道,“还有你,你也别想再找到你的喻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叶缨的心还是猛的揪了起来,她踢了孙思思一脚,喝道:“闭嘴!”
孙思思笑得愈加猖狂。
陆.
县令府。
钱景达又在擦汗。
孙思思跪在堂下,极为不满地开了口:20年前,钱澈去念痴林采花,两日都没有回来,孙思思心中不安,出去寻,却寻到了丈夫的尸体。她不信,她守在他墓前,而他始终没有回来。不久后一日,一个新郎又来采花,竟然又在同一个地方摔了下去,但他没有马上死亡,他躺在树林里呻吟,孙思思目睹了这一切,内心的绝望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她走上前去,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新郎的头部,鲜血飞溅,又一个新郎死了。
孙思思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跌坐在地上,看着双手的鲜血,突然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这几日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
孙思思坐在新郎的尸体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那个新郎的妻子。心虚还有内心仅存的善良让孙思思不敢看新娘,孙思思躲了起来。她听见新娘发现新郎死后惊恐的尖叫,她的内心忽然有一丝释然,是找到同类的释然。
接着,她听见那个新娘大叫:“孙思思!钱澈!是不是你们的报复!为什么要杀他!你们真是好狠!好狠啊!”
孙思思捂住了耳朵。
新娘根本没有看见孙思思,要是看见了她也不会这么喊了,她只是不信她的丈夫会这么死掉。但是这正好触动了孙思思的伤疤,孙思思抱头蹲在地上,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活该.......是你们活该!”
孙思思失去了理智,抓起地上一块有棱角的石头,跑过去砸到新娘身上,新娘来不及反应,就和新郎一起倒在血泊中。新娘也死了。
孙思思的手上终于沾满了鲜血。
孙思思离开了,去了一个极为贫穷的小镇,她隐姓埋名,却一直活在钱澈和一对新人的阴影之下。18年后,一个自称江湖游士的人找到了孙思思,给了她一本邪书,邪书上说,只要杀满30对新人,在月圆之夜,就能让钱澈复活。孙思思信了,回到了这里,开始了她的计划:把新郎从念痴树上推下去,再伪装成新郎的模样把来找新郎的新娘杀掉。一开始,她对杀人还是很忌惮的,久而久之,她热爱上利剑刺穿血肉的声音,热爱把一对对幸福美满的人拆散的感觉。
她很孤独,但她很快乐。
孙思思说完了,县令府里一片沉寂,孙思思又幽幽开口道:“我这次在林子里可是没看你的喻兄,这个傻子大概还没找到念痴花就迷路了,哈哈,你别想找到他!”
钱景达也道:“公主殿下,节哀。”
叶缨挑了挑眉,冷哼一声。
一位白衣公子从偏房里走出来,唇边还挂着温润的笑。
钱景达的脸色一下子凝住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喻子清叹了口气,道:“钱大人,你布的局确实不错,可你忘记了一个细节:孙思思没有从念痴林里出来,她没见过我,又没抓到我,她怎么知道我穿什么?”
钱景达的脸越来越白:“你.......你们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
“不,这倒没有,只是我不舍得让喻兄去冒这个风险,把他藏了起来而已,没想到还能顺便再抓一个主谋。是吧,钱大人,或者说是........钱澈的父亲?”叶缨眯眼道。
单凭孙思思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杀死29对新人的,钱景达是钱澈的父亲,所以他在暗中帮助孙思思杀人,还在中间怂恿新郎去采花。
那年,少年少女林中初识,未经世事,少女豆蔻,少年芳华。少年轻轻问询,少女羞红了脸。月下花前,对看忘忧。后来结为夫妇,十里红妆,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只留她一人在世,空对漫漫长夜,相思之苦。
这时,两个玄衣少年带着一众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见叶缨便跪。
叶缨不耐烦地挥挥手:“林大人,你都听见了?”来人正是筱墨筱冥和拂水镇镇长林大人,玲珑县属于拂水镇管辖范围内,叶缨一早就喊筱墨筱冥去找林大人了。
“老臣知道了,请公主放心,老臣必按国法处置。”
一众官员带孙思思走时,叶缨突然一个激灵,喊道:“等等!”她快步走到孙思思面前问,“那个给你邪书的江湖游士是谁?邪书在哪?”
孙思思冷冷地盯着她:“无、可、奉、告。”
柒.
骑在马上的叶缨突然抱怨:“喻兄!我好饿啊!”
喻子清看着她道:“你想吃什么?现在这个条件我可什么都没有啊。”
“我要吃惜春斋的露春饼和桃花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