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镜》景蔄疏

5、第四章

　　「居然这么晚了，得快点回去。」

　　好在请爹娘等他时请他们帮忙带点点心，不然家里那只贪吃狐要没看见食物回家定会吵闹，想象生气小狐狸用屁股对着他就想笑。

　　领了抄书活的王云祈正要去和父母会合时，迎面来了几个身穿书院衣服的少年挡住他路。

　　「请问几位找我有什么事？」来者显然不善，王云祈语气和缓问。

　　「呸！找你？给自己脸上打光啊！」

　　「瞧这身板跟个吃软饭，大伙说说看他这一副弱弱样子是不是去卖赚得更快啊？」

　　说话的是个胖子，看他说话得态度没人敢反对，主事的应该就是他，可怜小小年纪不学好，朽木啊！

　　「哈哈哈哈哈！」

　　「大少说得真是太好，那屁股肉呼呼的，手感应该不错。」一个矮小少年出手想摸王云祈，想试试手感。

　　「几位请自重，光天化日之下各种胡诌枉对圣贤书，想来我得前去九环书院找山长谈谈几位兄台的出路了。」

　　这要放在京城里根本不会有人想收他们于门下，是该和九环山长聊一下现在的书院哪一个环节错误，好让他加紧改正。

　　「呵，还想找山长？」

　　胖子不能算胖顶多魁武建壮过头，因为没经过特别训练从外观上显得胖，若能得到良好的训练身形定变得精美不少。

　　「你以为你什么东西想找山长，看你手上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抄书的，凭什么跟暖姑娘说话！」

　　暖姑娘？

　　王云祈原来还不晓得是谁，想起方才和他说话的姑娘，一定就是这胖子说的那位「暖姑娘」。

　　「都是误会，孙小姐只是把抄书的东西交予我，我们没有什么，几位怕误会了。」

　　暖姑娘全名为孙暖，九环书院山长女儿。

　　「哈？误会？老子打的叫什么才叫误会！给老子打！」

　　这些人……

　　见状不对的王云祈立马拔腿跑向大街，莫怪九环书院人数少得可以，光后头那些个穿了身学子服却做出不属于学子行为，根本不配拥有受知识的权利，享有仕绅们权益！

　　混进人群躲开追兵，王云祈正打算绕远路时没注意身后……

　　「让开，让开！」

　　一辆失控马车狂奔大街上，把来来往往行人吓的不轻纷纷走开，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想起还在等他的爹娘不禁加快脚步，突然───

　　「之涛！！！」

　　「危险啊！」

　　「闪开───」

　　失控马儿被物体绊倒连车厢一起撞进摊商，里面乘客安然无恙，但是王云祈就……

　　「之涛，我的知之涛……」

　　「儿啊……」

　　王家父母过来寻人正好目堵整个过程，王父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求大家救救儿子！

　　睁开眼睛，用狐毛织成的腕带一断掉它立刻变成人形，脸色凝重，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

　　几个刚走进祠堂的生灵见云天心不在焉，时不时远望大门口，一副心事重重样子。

　　「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大人您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下，我来等门就行了。」张枳让生灵们各自活动，走到云天旁边。

　　云天没有回答他刚要准备踏出门时，久居于镇上的黑龙难得上门，不是过来串门子而是带来王云祈被马车撞伤的消息。

　　「他……」

　　「目前听说没什么大碍，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看他，你的法力刚复原虽然不适合离祠堂太远，但源龙镇离这没有多远应该没关系，与其这里干著急还是亲眼看过比较安心。」

　　「黑龙大人说的对，大人您要不就……」

　　「先等等。」

　　「大人！」

　　黑龙摇摇头不勉强他，身为上古神兽的他们本来就不能违背天道，更不能插手人间一切。
　　为王云祈一家做的事情，只要不干涉人世间因为轮回。

　　单纯帮忙改善家中环境是可以，天道没无聊到连营生问题也管，真要管那就管不完了！

　　他又何尝不想去了解王云祈情况，可是断然去看受伤的男人万一不忍心施法术救人，天道定会追究。

　　「既然话已经带到那先回去了，过些天再过来找你。」

　　「麻烦你了，替我向烛龙问声安。」许久不见烛龙，甚有些怀念过去生活，该是得抽空前往拜访下老友了。

　　「哼，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几个多少年交情！」

　　「再说要是没有你当年帮我在这里找了个安生立命之地，八成得看那堆姓鳌的脸色过活，不过一群小蛇崽或是鱼精，以为跃龙门真当自己是龙？哼！」

　　黑龙不屑，在他眼里那群不过小鬼头尔尔，竟胆敢爬上神兽们头顶撒野，自大过头。

　　「时代不同了，鳌氏如今得势，烛龙没有讲话你太在意也没用，安心过好每一天就好，哪怕时代转换必有一方得退场，劝你还是看开点。」

　　「至少青丘依旧认你为王……不说了，要被烛龙知道他又要生气。」回头瞧友人一眼，黑龙心里有数。

　　送走友人后，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云天从黑夜等到天明，没开口说半句话，没起身走动，他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坐着。

　　门外，一辆板车停下。

　　几个人七手八脚抬伤者进屋，王云祈伤得不轻幸好小命保住，连大夫都不敢相信被马踢中胸口除了身体大片瘀青几乎没断一根骨头，剩于的内伤和外伤只须静养阵子即可，真是幸运的人。

　　「之涛？」

　　「王云祈？」

　　云天轻声喊着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腕带是断了，至少人保住了，顿时松一口气。

　　「他……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张枳记得早上人还好好的，才过了一夜居然成这样！？想必云天大人心里很难过吧，王家大房对云天很友善，张枳感叹为何苍天并没有庇佑好人，忿忿不平的想。

　　「你出去吧，我留下。」

　　「不行！万一人清醒见到您真身，难保不会产生非份之想或攻击意图，我得确额您的安全才行！」

　　张枳阻止他，坚持护他安全。

　　土地神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云天目前寄存于王家祠堂的镜子里面，但他却是因为某种原因来到人间。

　　云天原为上古天狐，出生于青丘，因力量强大受青丘子民奉为王。

　　人形相貌气质清丽淡雅带点清冷似盛开冬梅，脾气冷淡虽然冷淡点仍然不妨碍各种族前来求亲的冲动，每个人都盼能得美娇娘。

　　张枳曾经有幸见过真正的天狐云天，那身姿，那身段，哪怕全天界女神站出来都无法掩盖他的亮眼，一颦一笑一眼眸都能牵动所有人心脏激烈跳动，叫人难以忘怀。

　　奉命下凡后，张枳因为忙碌很少回去，再得知天狐云天消息时，人家已经分出两份灵识。
　　一半留青丘镇守青丘境内结界稳定，一半则让王空海放入自己铸造的镜子供奉在王家祠堂。

　　据闻与冥界和东海有关系，天帝碍于鳌家给的压力又不敢危背天道轨迹，下令把上古神兽先处罚他入灭情谷后将灵识一分为二作以处罚，待来时该尽的缘尽后自然会恢复。

　　此事让不少上古神兽气愤难平，凭什么它们遵从天道的神兽得遭此折磨，要不是烛龙拦下它们，天庭早被毁了。

　　「净说胡话。」

　　「我都成这副模样，不仅容貌改变，法力废了大半，对上哪个凡人岂会有什么危险，况且王云祈还伤着，你未免想太多。」

　　「云天大人！」

　　张枳见劝说无效，只得转身离去。

　　房间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人，瞧着伤重昏迷不知何时清醒的王云祈，云天思量再三决定救他。

　　王云祈是好人，要他见死不救太难了。

　　「但愿天道能原谅我此番举动，不要去为难他和王家父母……」

　　取下别在发间的梅花枝，飞瀑长发倾泄而下，选了一个枝条上的小花苞喂入男人口中。

　　小小花苞迅速融化在男人嘴巴里，原来几乎快要消失的呼息声慢慢平稳，整个人就像熟睡般一样，胸口一上一下很有规律起伏，眉间不在因疼痛纠结慢慢平复，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伤员，曾经被奔驰快马撞飞。

　　「说好要给我买糖的，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把王云祈的手放在颊边轻轻的蹭。

　　家里不能少你一个，王云祈。

　　你不总嚷嚷要让父母不会因为你的冲动过的不好，要让他们有安定生活不必受人欺负，那就快点醒过来！这么点伤一定可以撑下去的，对不对？

　　男人的伤能有这么些起色全靠那梅枝，云天手里的梅枝。

　　梅枝真正名字为冰魄雪梅，是数万年前云天很小很小时候偶尔得到的，当时年纪小找不到适合用来整理头发的东西，便相当顺手的别了上去，自此从不离身。

　　苦于青丘的半身尚处带罪之身，为了怕有心人趁守房人戒心不够偷取他的物品便把冰梅转入人界这边，可见这冰魄梅枝在云天内心重要性。

　　男人养伤期间，屋子里除了王家父母及大夫其他通通谢绝来访，避免影响儿子伤势。

　　因此云天时常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扣掉王夫人过来为王云祈擦身和喂药，基本都是他在守着王云祈从不中断。

　　数日后，人总算是醒了。

　　大夫说他有如神助，身上外伤好的七七八八，除了内伤未好得再休养些时候其他并无大碍，所有人悬挂多天的心总算放下。

　　「娘，小宝呢？」

　　听见儿子突然问起家里的小狐狸，王夫人才想起来，怪她，这阵子为了照顾儿子竟然把它给忘记！

　　「这些天担心你伤势不小心就……之涛，等等娘叫上你爹到处找找看，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先。」

　　瞄一眼王夫人端来的黑呼呼还散发奇怪酸味的药，说是村长夫人娘家用来治内伤用的偏方，不仅能治伤也能强身健体，可是这味道……不敢恭维……

　　原以为转个话题扯到小狐狸上能躲过，依旧没有成功，天人交战下便是不敌母亲，乖乖把整碗药喝光光。

　　苦！真苦！苦得不成人样！

　　点点头满意把碗收了，前脚刚跨过门坎像想起了什么转回来，对着一脸问号的儿子说。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昨晚村长找过你爹来谈村子建书塾的事，说想给附近想上学但没有钱的孩子们授课业。」

　　「一方面离家比较近一方面也不用烦恼将来到大书院后进度落后跟不上大伙还能顾到繁忙农活，所以想来问问你们父子俩意思。」

　　「这确实是挺不错的构想，爹怎么说？」

　　「你爹想问问你意思，娘我认为挺好的，你俩不单是文职出身又受过良好教育不接手此事过于可惜，不过你爹还是想听你意见，毕竟万一惹上源龙镇的九环书院，受影响的反而是孩子们。」

　　往儿子嘴里塞了颗糖，王夫人收拾空碗。

　　「九环啊……让孩儿仔细考虑下，爹娘能否请村长等我些时间，定会给他一个好回复。」

　　「知道了，你也别累着，一切以身体为重。」

　　「儿子明白。」

　　躺在床上的王云祈没半点睡意，脑中思考方才母亲说的事。

　　为孩子们开设书塾是件好事，但如何娘提起九环书院又另当别论，想起那几个九环学生，摇头。

　　堂堂镇上唯一书院竟教出此等顽劣学生，莫怪近来很少有人愿意送孩子去学习。

　　源龙镇离福源村不算远也不算近，徒步来回至少要花上两天，有牛车和马车虽然能够缩短来回时间。

　　马的话太贵普通人家买不起，可牛对于庄稼人而言很重要一般不可能长期出借用来交通工具使用，才变成每回赶集提供给需要的村民使用。

　　当然，不是免费。

　　而书院对那些个偏乡百姓更是奢望，有能力的就尽可能供孩子住镇里上下学，实在不行的只好半途休学回家种地。

　　剩下的别提了，每天起来庞大农活已经无法让他们去想，久而久之导致九环书院名气大过于实际。

　　可怜许多学子为了拼考上秀才只为减轻税赋，哪怕书院内部再糟终究得硬着头皮去，结果更惹出不少是是非非……

　　村长的提案很好，缺点是没足够资源，小小村庄所能动用的部分不多，王云祈考虑该不该和妹妹求援？

　　门被推开小缝，正烦恼不已的男人见着某个小东西在外面探头探脑，忍不住起来唤它。

　　「来这边。」

　　听见男人的声音立刻跳上床，低低叫了两声伸舌头舔舔厚实手掌，享受揉耳朵服务。

　　「说好给你带点心的……对不起，我爽约了。」
　　等了好久，没有哭闹，没有生气，没有咬他，不禁怀疑这只贪吃狐狸转性了不？竟然这么乖！

　　「你……」

　　『闭嘴！』

　　『躺下！』

　　乖乖听话，乖乖闭嘴，乖乖躺下，一气呵成。

　　用前爪拍拍男人的眉眼，都不想想自己是个伤员还不休息，一双眼睛直瞪王云祈，有种你不听话我就咬你的气势。

　　黄昏时，王夫人过来要喊儿子起来，门刚推开她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儿子睡得很熟，手抱住窝在他怀里的小狐狸，毛茸茸尾巴时不时拂过儿子鼻间，弄得他脸上表情丰富异常。

　　王夫人不忍叫他们起床，悄悄带上门退出房间，独自回厨房挑木柴蹲在灶前生火。

　　「你不是去叫孩子了？怎么就你一个？」

　　「睡得深，不想吵他们。」

　　「原来。」接过夫人手中碗筷，王父听见夫人说「他们」立刻明白，点点头继续忙碌。

　　「也好，趁今日孩子们不在，我给你特地开小灶！可得替我保密别让他们知道！」

　　「哎！你这老头……」

　　至于这天的晚饭成不成，任由大家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