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镜》景蔄疏

4、第三章

　　清早，天还黑时，王云祈整理好物品，准备跟着要去镇上的村民去市集做买卖，顺便拿点抄书的活回来做。

　　福源村因为地处偏远，离附近山群很近，虽然资源看似不缺乏，却碍于在某些时节山里野兽很多因此显少有人去，每隔五至十天的赶集反而成了村民们唯数几样的收入来源之一。

　　「咕……」

　　硬撑住不愿分开的眼皮，小狐狸疑惑望了望穿戴整齐的男人，这会儿天都没亮，他起早干嘛？

　　「我吵醒你了？」

　　「还好。」

　　「大早的，怎么不再多睡一下。」

　　「今天要赶集呢，待会要和爹娘搭阿柱哥的牛车和大伙去镇上，晚了可不会等人的。」

　　伸手挠挠小狐狸下巴，它舒服的发出呼噜声。

　　瞧了一眼王云祈那从前执笔写公文、作诗辞歌赋、绘画山水风景的手布满厚茧，经过这阵子日晒雨淋忙碌农活都黑了不少。

　　习惯农活的男人慢慢没了从前瘦弱模样，身形慢慢变得健壮更别有一股成熟男人气息，惹得不少姑娘心仪于他，以往的呆头学士顿时抢手起来，是谁都想不到的。

　　摇摇头，用湿润鼻头拱拱王云祈掌心。

　　「再多睡会，我们晚些回家给你带点小点心回来。」盖好毯子避免灌风，正要背起行囊出门前被叫住。

　　「等等！」

　　小狐狸像想到什么开始在床尾东翻西找，很快叼出一条用它尾巴毛扎成的腕带要他带戴上。

　　「把这个拿着，有用的。」

　　「多谢，很漂亮。」

　　即使没用他也看着喜欢，就是辛苦它拔尾巴毛就是了。

　　怪不得最近小狐狸尾巴变得稀疏，原来是……白色狐毛带点红似冬雪红梅，暗暗决定待冬梅一开必带王小宝赏梅去，作为答谢腕带的回礼。

　　「晚些见。」

　　举起前爪挥几下算回答男人，再度落入梦乡的它醒来时都午时，整个家里空荡荡没半个活人，好吧，生灵倒是一大堆。

　　张嘴打个呵欠，估摸张枳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串门子，想出门乱晃又怕遭奇怪的人随意出入。

　　乡下真麻烦，因为四周围都是认识的人，结果戒心放松下没有在锁门，就在左右难为时离，主屋有点距离的狗洞似乎跑进来什么？

　　祠堂里的几个老人也查觉到，露出疑惑表情。

　　『是小偷吗？』

　　『感觉不太像，可能是路边小猫小猫之类。』

　　狗洞位置很偏僻紧邻旧的柴房，平时杂草丛生杂物满是显少有人靠过去，理该不会有人或狗想要钻。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谁想跟我一起去？』

　　最后敲定王老四随它前往，循了气息而致果然有东西在动，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人正努力想挤开杂物从狗洞爬出。

　　『二丫丫！？』

　　说话的是王老四，王云祈前几年过世的四叔。

　　『这小娃娃你认识？没有在给她吃饭吗？怎么瘦得这副德性？』根本都瘦成皮包骨了！
　　孩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想必受人长期欺负没有给饭吃才会这模样，真是可怜……

　　『那娃娃是我儿子王云虎的女儿，小名唤作二丫丫…至于这大名……若我最后一口气要散之前没听错应该叫王二丫。』

　　『哈？』

　　王二丫？没搞错吧？

　　『我怎么记得你家王云虎的儿子名字挺不错听的，怎么换成小姑娘如此草率到这田地？』
　　对外叫王二丫就算了，想来应该是要应付快离世公公用的，可天底下哪有一言定终生这种事？都是些什么人啊……

　　听见「兽神」说起大孙子，王老四突然变脸。

　　『儿子？狗娘养的野种，亏我百般疼爱照顾他！』

　　『谁知道那孩子完全就是他家的种！要不是受制于宗祠，老子早冲回去杀了那小子！』

　　张莲那个女人不知道哪里搭了野男人，怀了孩子硬是塞给他家云虎，云虎也够蠢的养别人孩子多年都没有发觉。

　　他家婆娘更夸张总不待自己孙女，把那男孩当成宝，成天做着将来孩子功成名就后会接她享福美梦，真是可气。

　　『王老四你冷静一点，你若冲动毁了轮回道入了鬼道，永生永世除了魂飞魄散再无有渡化可能，三思啊……』

　　人啊，总是最后才看得清事实真相，好比王老四这样的实属不少，又有古今多少能走出来面对事实。

　　一甩袖把王老四送回牌位，让它自己在牌位内冷静点也好。

　　小女娃这头总算钻出杂物堆四处张望环境，隐身跟着她后头，观察孩子的一举一动。

　　嗅着她气息年龄应该有四岁，可怜长期营养不良变得骨瘦如柴，走路时不时歪斜快摔倒。
　　头发枯黄纠结成团发出臭味，衣物破破烂烂快要无法蔽体，眼尖的它更发现有不少新旧伤痕，恐怕……

　　几声咕咕声传来，不顾王云祈再三说道不可现于人前的嘱咐，动耳摇响铃铛现身于孩子面前，引着她到厨房找东西吃。

　　「叮铃……」

　　「狗狗！」

　　一进厨房刚抬爪想开柜子，张枳竟然在！？

　　「大人您也太无情了！又把我扔给他！害我花了好大力气才逃出来，差点就被抓回去！」小土地大声的抗议，手里还抓个馒头。

　　「馒头给我留点。」差点被抓回去？呵，说笑呢。

　　寻了个盘子拨弄几个馒头免得让张枳吃掉，把王夫人留给它的鸡蛋一并放进去再捡几块红薯，提一桶水放到娃儿面前教她洗手。

　　「把手在水里洗洗，再吃东西。」

　　「好。」

　　小女孩乖巧把手洗干净，小土地细心帮娃儿擦干并为她洗脸，将馒头拨小块小块喂她吃。

　　「大人您怎么会愿意让人看着您？您的主人不是说不让吗？」

　　「谁说他是我的主人？」

　　这张枳是哪只眼睛看见它承认王云祈是它主人，它没有恶整王云祈他该偷笑了还要想压我头上？呵。

　　「话说这娃儿谁家的，真是乖。」

　　「乖？我嫌她乖过头了，不像那年纪孩子该有的样子。」用尾巴滑过孩子的小脸蛋，咬牙说。

　　可怜王二丫本就名正言顺是王之山曾孙女，王空海的曾曾孙女，碍于女儿家关系不受家中长辈看待与疼爱。

　　尤其王老四的妻子对这孙女百般不满，她的娘亲张莲嫁给王云虎前本就身名狼狈，懒上了这么个儿媳妇怎叫她愿意对孩子好，肯细心照顾她。

　　王老四生前对王二丫不冷不热却也尽到祖父责任，哪会知道他离世后状况越下。

　　不仅奶奶三餐打骂连带母亲张莲不闻不问还把她关进柴房不给她吃饭，或把残羹剩饭一股脑塞给她，好好一个精致小娃娃被搞得这番德性，简直枉为人母，枉为长辈！

　　「这两人太超过了！怎能这么对个孩子！」

　　张枳气愤难平，张莲不把孩子当回事早在预料，反正全村都知道张莲她犯过多少难以启齿的事情，会把怀胎十月的孩子当回事才怪。

　　相对最不应该的是王老四媳妇！都是自己孙儿怎么能因为男女分这么清，男孩是男孩，难道女孩就不是孙子了？

　　『早知道老婆子这般……唉，家门不幸…』

　　看着吃饱饭窝在变成人形的云天怀里睡觉的小丫头，偶尔不时发出细细声响，眼角更挂了泪水睡得不安稳，王老四纠心难过啊……

　　他家二丫丫才几岁得受这种折磨，那两婆娘真是造孽！铁定当年猪油蒙心迎了她们进门，王老四悔不当初。

　　「呜……」

　　揉了片安神叶让孩子闻味道，轻拍她背部安抚情绪。

　　总算慢慢不再出现不安，看着小丫头睡觉想起青丘的弟弟，不知道他过的怎样？

　　改天带点人间点心回去，和他分享美味。

　　「老四。」

　　『大人有何吩咐？』

　　「关于你媳妇和儿媳为人，能否说些详细给我了解下？得想个办法治这对婆媳。」虎毒都不食子，何况人。

　　『这……』

　　「大人都开口就说，吞吞吐吐的你难不成想看孩子继续受苦到死去来陪你才甘心？」

　　『不！不要！丫丫还小，她是无辜的，我说！』

　　他家的丫丫有更多机会创造出不同人生，断不可平白遭那两个臭婆娘害了，便把知道全部说出来。

　　王老四媳妇不是福源村本村人，是王老三媳妇远房亲戚，王老二和王老三趁王之山过世后密谋赶走王云祈的爹也就他们大哥，成功把亲大哥赶出家门，王老二便自认辈份高接受家中上上下下一切事务，沉溺胡乱安排亲事给弟妹晚辈，首当其冲的正是王老四。

　　「他给你自作主张，你不生气？」

　　青丘长辈们都很开明，对于姻缘婚配从不插手干预，除非婚配双方情况不适合一起，他们才会出手。

　　『说来惭愧，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家中又逢变固正是得有人出面时候，只得听辈份最大的二哥。』

　　王家老大被赶出家门闹得可大，把睡得迷糊的云天吵醒，幸好王老大不想打坏兄弟间情感决定远离家乡，要不是王云祈自请归田，怕是直到老去宁愿葬于京城也不愿回来。

　　幸好张枳碰没有淌这浑水，否则这烫手山芋想扔还扔不掉，云天朝王老四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原本我并没打算娶妻生子，毕竟家里兄弟不少确实没差我一人传香火，怎想……』

　　『我媳妇支身投靠三嫂子时她家乡适逢大水，家人被冲走死了不少人，救上岸后身无分文又无家人在身边，无可奈何只能过来找三嫂，想请她帮忙寻份工好糊口养自己。』

　　『可我那三嫂不是什么善类，加上她一个女人支身前来有夫之妇求暂住又不好，更怕我三哥见着了色心生起把人染指侵犯她正妻地位，总变着各种法方想把人给弄出去。』

　　『正好某日我有事得去找三哥，三嫂立刻胡来将她指给我，待回神过来我俩已成亲生子直到今时……』

　　「……」

　　「……」

　　幸好王之山他爹的爹很少离开祠堂走动，要知道子孙胡乱搅胡男女之事大概得闹到地府过来关心，云天感叹，这些个王氏后辈怎个个不省心，真是叫人头疼不已。

　　见云天跟张枳不开口，王老四苦张脸，怕是没有人能为二丫丫主张了……王老四认真考虑要不要自己来？

　　「老四，你想让我把你送到城堭那边的话，我很乐意。」云天相信以洪宗哲的能力，小小生灵不可能管不住。

　　『不！大人请原谅小人，小人错了……』

　　「知错还不滚？」

　　挥退拼命喊挠命的王老四，云天仰头看了看天色，心想王家大房的人应快回来了，转头对上笑得神秘的张枳当没看见，不想理会他。

　　叫醒王二丫，瞧她睡得迷迷糊糊小身子摇晃，云天轻笑出声变出一条沾水帕子为她擦脸。

　　「知道你还想睡觉，不过时间差不多了你得快点回去免得挨受罚。」

　　「不要……」

　　听到自己又得回去阴暗柴房，小姑娘抱住云天的腰不放开，她喜欢大哥哥不想回家！

　　云天蹲下身抬起她头擦泪，摇摇头，弹指在她身上设下术法好不受杂物边角弄伤。

　　两人默默目送孩子离去背影，莫名无力感压住胸口，他们什么都无法做只能顺天意。

　　「张枳。」

　　「去替我查一下张莲。」

　　「罗氏呢？」罗氏是王老四发妻，王二丫的奶奶。

　　「不用，你只要锁定张莲就好其余不用管。」

　　「知道了。」

　　打从见过张莲总觉得哪边怪，云天没在理会家族争斗，本来打算在房梁上看完整场戏，要不是后面王云祈求他帮忙，他才不理。

　　狗咬狗一嘴毛，挺有意思。

　　变回狐狸抖抖身子慢吞吞走到中庭趴在地上，与此同时刚从镇上九环书院走出来的王云祈摊上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