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镜》景蔄疏

6、第五章

　　祠堂前大院子，几个人各拿了张凳子围成一圈边搓苞米边聊天，几个孩子旁边玩耍，画风和乐融融。

　　屋顶上晒太阳的小狐狸打个呵欠抖抖毛，垂眼不时注意孩子们动向，避免玩得太过头不小心受伤。

　　「嫂子，阿祈最近可好多没有？」开口的是王老五妻子。

　　「好多了，多谢弟妹关心，之涛情况日渐转好，方才同他爹出门到村长那谈事情呢。」

　　「哎？这伤才好怎么就到处跑，嫂子怎没叫他多休息？」

　　王夫人放下苞米满脸无奈，她家之涛讲话会听真心天边都红了，那么一家也不用这么惨差点没地方可住。

　　「说起这个……我家之涛要是能够有你家阿清听话该有多好，牛脾子，牛脑子，跟他爹简直没法比……」

　　「不过说也奇怪，除了内伤得再多休养些天，其他的伤没几天都好了？直把大夫吓得不轻，送出门仍然神经兮兮的，搞得我和老头真对不起人家，趁了赶市送几条鱼作赔礼，心里才好过点。」

　　「伯母想过多了，是老师身体底子好，咱们该高兴不是吗？」年轻女子为女儿绑头发，笑着说道。

　　说话的是王老五儿媳名唤江妤，她的兄长是王云祈学生所以随兄长一起师从王云祈。

　　由于乡下地方人多口杂且辈份分明，对女子抛头露面有上过学相当鄙视，故而江妤都私底唤王云祈老师，免得有心人听到四处发难。

　　「妤娘说的对，嫂子是你和大哥想太多。」

　　「大概吧，反正礼物送也送了，瞧瞧都这时间，咱们整理整理好准备晚饭，他们差不多快回来了。」

　　「我来帮忙！」

　　「好的，小宝儿。」

　　摸摸小女孩的头把一个竹篮交给她，竹篮没有装什么东西，王夫人纯粹让孩子体验帮忙的成就感。

　　送走邻家小朋友没多久，一名身穿青色长衫外套件灰色绵袄的男子来到大房家，老五家一对孙儿立即涌上前。

　　「我回来了。」出声的是王老五儿子，王云清。

　　「爹爹！」

　　「爹！」

　　「好好，小心点，别摔倒。」

　　亲了亲自家一对宝贝儿女，抬头朝妻子微笑。

　　「清哥哥。」

　　「妤儿。」

　　王云清搂着妻子亲亲她脸颊，瞧爹娘感情这么好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喀喀笑起来，把江妤弄得满脸通红。

　　「真是，一回家就抱妻儿把娘给忘了！」老五媳妇故意扬声对儿子说，嘴角笑容不攻自破。

　　「娘，大伯娘。」

　　「哼哼哼，现在才想到娘了吗？」

　　「行了行了，噗……」

　　王夫人用衣袖摭住偷笑，手肘顶了顶老五媳妇让她少说两句，这不还有孙儿在呢给她儿子留点面子。

　　「娘您怎么这样！」

　　「一生能有这么个大宝贝此生足矣，我们家真是得谢天谢地更要谢过大堂哥！」

　　「贫嘴！」

　　「嘿嘿嘿……」

　　江妤嗔了王云清一眼抱起孩子往里面走去，她再留下估计得说出各种羞人的话，让孩子听见真不好意思。

　　王云清人好归好就是特爱逗弄她跟孩子，常害得江妤不敢面对公公婆婆，落慌而逃。

　　对于五房这般和乐，王夫人不禁有些羡慕，见人家孩子成家立业还儿孙满堂，对比家中情况无奈的叹气。

　　原来王云祈是有对象的，对象是江妤的哥哥，王夫人见过江景生几回印象非常好，是个好孩子。

　　可惜江景生已经娶妻，前些时候他们还在京城时带新妇过来拜访，新妇娇悄可爱举止得体。

　　两人并肩站着实相配，眼中更是只有彼此，夫妻俩你侬我侬，自家那蠢儿子完全没有机会。

　　不过事后想想，她家蠢儿子要真是看对眼人家，也不会孤家寡人多年拖到现在。

　　这个朝代民风半算开放，嫁娶并不分男女，不过偏乡因为人口劳力因素比较重视传宗接代，对男妻颇为不认同。

　　即使朝廷鼓励百姓仍免不了诞生出许多闲言闲语，害得很多人都不敢结婚，搞得朝廷一个头两个大。

　　到这定会以为最后江妤会和王云祈配成一对吧？江家大哥娶妻自然而然婚配对象会换成妹妹，皆大欢喜不是？

　　事情偏偏相反，那年江妤遇上王云清时，刚好是王云清来京城做生意，两个人因为商品被搞错了没送到江府，被派去江府处理的老五家小子就顺便把江小姐给带回家去。

　　嗯，很顺手。

　　把新媳妇带回家时差点没把老五夫妇吓晕过去，好在江妤胆大心细急忙求助村长夫人，总算成功完成婚礼。

　　而老五媳妇相当喜欢自家媳妇，走哪都带着，两婆媳比亲生母女还亲密，瞧得村人都说王云清有福之人受狐仙保佑才得此良缘。

　　「阿清啊，这些天还得上工吗？」

　　「没有，墨大当家帮我们排了几日休沐，他还说没他允许不可以踏进店铺，要我们好好陪家人。」

　　王云清说的墨大当家是源龙镇大富商，为人虽然冰冷但对所有人很好，时常造桥铺路救助贫困百姓，大家相当都很感恩他和他的夫人。

　　「定是你老头前世烧了好香，只能说墨大当家真是天上神佛来的，不但顾了马车定时接送你们上工返家还有多日的休沐，阿清你可得好好认真工作以报答大当家恩德！」

　　「知道的，娘。」王云清同江妤一起笑着。
　　听到有人在称赞黑龙，小狐狸竖起耳朵听完「啧啧」两声，外人只知其一不知期二。

　　黑龙那条抠门龙这么宽厚主要是为了有时间陪烛龙，真的不像他们想得这么单纯。

　　不能怪黑龙有私心，上古兽族没落后许多种族日渐消失不见。

　　演变到最后只要看对眼立即在一起不分雄性或雌性，长伴彼此左右渡过漫长年岁，见证历史的改朝换代直到疲累再寻一处沉睡。

　　反正上古兽族公母都能够孕育子嗣，它们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专心守着自己伴侣即可。
　　云天原本有打算长眠，好把青丘交予新一辈，无奈天地再造第二只天狐也就是他弟弟───云朔。

　　为了确保天狐幼崽能平安长大，云天只好打消这念头专心照顾云朔，陪云朔建康长大。

　　不过……

　　总得哪边不对劲，一定发生过事情，否则自己不会分出两份灵识在两地，力量无法完整。

　　可恶，头又痛了。

　　每回想方设法试图把两份灵识合而为一头就痛，曾私下问过太白金星个中的因果，得到的答案一样是不可逆天道，顺其自然。

　　变回很没形象张大嘴巴打呵欠，张枳抱了袋糖炒栗子在它旁边坐下，边剥边喂给小狐狸吃。

　　「挺好的，哪家买的？」

　　「是黑龙大人最近新开酒楼的小点心，吃过的人评价很不错，恰好有点事到镇上便买了。」

　　「恰好？」狐狸扬眉。

　　「咳，恰好。」

　　「再来一个。」尾巴动了动不想戳破某人，张嘴。

　　「好的！马上来！」

　　变回人形活动活动全身，云天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金光当中，银白色长发闪闪发亮，格外耀眼。

　　一对紫金色长眸波光流转，不过是淡淡一眼，令拿着果实的张枳手一松，栗子肉滚啊滚啊的砸中推开大门走进来的王云祈。

　　「之涛怎么了？」

　　「啊……没事，爹我们进去吧。」

　　大概阳光太刺眼他看错，家中除了他和父母算上王小宝，什么白发丽人根本不存在。

　　当晚，王夫人见难得家里这么热闹便主张大伙留下来吃饭，江妤跟老五媳妇本来想要帮忙的，但碍于人家来者是客，王云祈用师长名义让江妤顾好孩子陪夫君，自己则转进厨房帮忙。

　　「娘。」

　　「正好，过来帮娘把菜洗洗，另外帮忙蒸一些豆沙包等会给孩子们，孩子们喜欢。」

　　「知道了。」

　　卷起衣袖利落清洗早晨的鲜蔬，取了点面粉和水揉面团，趁醒面时间制作豆沙馅。

　　香甜气味引来小狐狸悄悄趴在男人肩上，小指弄了些喂给它吃，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品尝的模样真可爱。

　　「王云祈！你太没规矩了！」

　　糟糕，娘来了！

　　一把拎起小狐狸放到厨房外面拍拍它的头，要它自己先去玩，等下再过来找王云祈。

　　「你这孩子也真是，事情都还没忙完净想玩，想跟小宝玩不急于一时，小心等会小宝毛掉得你配饭吃！」

　　「娘你夸张了，小宝又不会掉毛。」确实是实话，身为一只另类狐狸的王小宝哪可能会掉毛。

　　「还敢回嘴！你不想想都多大年纪还不考虑定下来，你弟弟妹妹们连娃都有了，就你一个人……」

　　「娘，我不觉得哪里差。」

　　把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块小块，再用杆面棍杆开把豆沙馅放入，收紧口子摆进蒸笼继续做下一个。

　　摇摇头，王夫人已经不知道怎么讲他了。

　　「要我说，当年你答应景生该有多好，男媳妇我跟你爹可以接受的，你知道娘不死板，找个好对象过一辈子最重要，你难道想要孤老终生吗？」

　　「……」

　　「咳咳，孩儿会好好想想，您别着急。」

　　「你！唉，算了……」

　　打开锅子帮忙移蒸笼进去，母子俩一个去切菜一个提水生火各自忙碌，没再提男人婚事。

　　江景生并不是不好，单纯王云祈对他真的没有感觉，没有师生以外的感觉，哪怕人家有意他也无法给予响应。

　　可怜心灰意冷青年最终在父母安排下娶妻生子，而王云祈能做的只有祝福他们再无其他。

　　物件吗？

　　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流云白发的发尾带了一抹绯色，慵懒侧躺在夕阳下余辉下，伏贴衣物隐约可见纤细腰身，想到这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母亲所谓的对象该是这般？

　　「之涛！」

　　「王之涛！」

　　「……啊？」

　　「啊什么啊你，还不快点过来帮忙端菜出去！」

　　「来了。」

　　赶忙压下内心所想，抛除杂念。

　　想也知道这种谪仙人般的丽人不过是念想，况且他到现在连生计问题都没有处理好，凭什么有资格去寻找陪伴自己一生一辈子的对象，作作白日梦比较实际。

　　「人类，总以为很多事都很简单……」可变量，天最清楚。

　　被王夫人赶出厨房后，小狐狸找了个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待着静静听王云祈母子的对话。

　　「云天大人！」

　　张枳气喘呼呼，他刚从阴吏那边得到消息立刻跑回来找小狐狸，想把最新一手情报告知云天。

　　弹指，张枳手里瞬间多一杯温茶。

　　「呼……多谢…」

　　喝个茶润润喉咙，入夜前云天让张枳去洪宗哲那边打听些事，云天虽然没说很急着要，碍于某人不想看到某位高干，用最快的速度比跑百米还快冲回王家大院，说好听是来传消息实际上……

　　嘿嘿。

　　这小子到底有多喜欢洪宗哲啊？云天心想。

　　「大人您真没猜错，那个张莲问题比咱们猜的大太多了。」小土地比手划脚说。

　　「出嫁前和源龙镇知名布行少东方九风及其友人不清不楚，方九风后来娶了正妻还继续厮混……」

　　「至于老四家那大孙儿真像他说的，真不是王云虎的种，难怪老四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有别的吗？」

　　云天一脸并不感兴趣，这些光从王老四反应他早预料到，他要听得不是这些众人皆知的。

　　「有！还有！保证您听到会吓得不清！」

　　「讲到张莲就得提方九风……」

　　源龙镇上最大布行的少东名为方九风，是布行老板唯一一个独子，享尽父母家族所有疼爱，享尽荣华。

　　聪明的他年纪轻轻已开始接手布行生意，不止会赚钱人又长得白净英俊嘴巴甜易讨女人欢心身旁莺莺燕燕不少，王云虎的妻子张莲成亲前也在其中。

　　「方九风这人皮相好可惜内里烂，以为有钱随意玩弄姑娘们情感，偏偏这些个姑娘们全不记恨他，个个死心塌地日夜盼能进方家大门把正室给挤下来，成为真正的「方夫人」。」

　　「呵，听起来挺有些意思。」

　　「可不是吗！都有正妻还到处玩也不怕带病回去！」张枳不屑的哼了声，尽是鄙视。

　　「所以我就怀疑方家有问题，于是过去查看，您知不知道才刚靠近方家十里外那股味道……噢，想起来就反胃！」

　　张枳回想鼻息间闻到的浓厚尸臭味立刻用手捂嘴，想他当土地神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这情况。

　　如此浓重气息竟然没有人查觉不对劲，方家每个人脸色红润，身体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按理说尸臭味算种毒物应该能影响每种生物，为什么唯独方家周围的生物……

　　门口门神没有神明在只剩下空壳，要不是上头残留罡气，大概早被外面徘徊恶灵抢去伤害屋子里的人。

　　按捺想要窥探之心，张土地犹豫该不该向前时一只猫从狗洞钻出来，顺它步伐开始计算。

　　一步…两步…三步…

　　准备要算第四步的时候，猫开始全身剧烈抖动，大活猫瞬间摊软在地化成一摊肉泥引来无数虫子享受大餐！

　　眼前的敌人不是普通棘手，张枳决定先前往在地城隍那私下跟阴吏们打听消息。

　　你问他怎么没直接找城隍爷？

　　信不信，某个小土地正在你的后背瞪着你，让你再问啊！

　　「人无完人。」

　　食指卷了卷头发，云天淡淡道，另一方面他不太确信小土地究竟能问出多少事情。

　　洪宗哲也真是，明明喜欢小土地多时总没讲明白，按照张枳那脑袋加上个性不知变通，咱们城隍爷怕有的等的了。

　　「就是啊！所以方九风特别有问题……」

　　「你有多久没到源龙镇？」

　　「啊？您是指最近还是？？」

　　张枳不解，他不是才刚从源龙回来吗？为什么云天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个问题？

　　「我有些事，想找洪宗哲。」

　　「找他干什么啊……有什么事交待我去办不是挺好的，洪宗哲那家伙死板迂腐每次只会欺负我……」小土地喃喃自语的说。

　　「张枳。」

　　「在！」

　　「既然你这么觉得自己办事牢靠，正好有件事得你去办才会成功，不知你意下……」

　　「我去、我去、我去！大人选我！！」

　　云天一笑，计划通顺。

　　想起前些日子听王夫人提起近日源龙镇有办活动，恰逢遇上迎神时候，人来人往之下许不会有谁注意他们，多年不见烛龙黑龙甚有些怀念，都忘记最后一次聚一起喝酒是几千万年前了。

　　确实交待好张枳事情，云天一样过着平常日子没有任何改变，几日之后待小土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