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太阳照耀着，晒热的血泊蒸腾着水汽（阿列克谢耶维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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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楚问过小歪，李儒跟李成积怨已久，为什么偏偏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把他给杀了？
李成辍学之后一直跟众狐朋狗友混迹在海城的大街小巷，跑黑的、回收旧手机、开着金杯在夜市卖微瑕尾单和袜子内裤，倒没有游手好闲影响城市治安，但性格暴躁且竞争手段偏激，以至于四处结仇，最后在乐丹商厦碰了壁。
他当时从家拿了钱顺便揍了李儒，和其他小有积蓄的兄弟在乐丹盘了店铺打算干五金零件批发，装修期间屡次违规还乱扯电线，两次导致大半个负一层短路停电，险些引发火灾，经理干涉不成忍无可忍，连违约金都懒得收，纠集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拎着李成他们就给丢了出去。李成的兄弟气不过，几天后一伙人拿着棍棒气势汹汹扬言要砸了乐丹的招牌，结果还没等动手就被反杀，虾兵蟹将，散得稀里哗啦。李成一口气憋回肚子里，还得垫兄弟们的医药费，钱包空空腹中也空空，顺理成章，回家找钱。
“钱” 似乎是这起命案的导火索之一，但原主李儒对杀人经过的印象全部混乱、非常模糊，小歪搞不明白，刘楚更是云里雾里。李儒到底为什么会在拿到通知书后杀掉李成，这问题的答案像是山坳里的村庄，笼罩着一团湿哒哒的雾霭，影影绰绰中走来灰突突的人，伴着颤巍巍的草垛，到了近前再看，又疑心他背上的是无头无脚五脏横流的残尸，脚印里也藏满了血污和胃部内容物。
当体育课见习生期间，刘楚从小歪那里要了李成的完整资料反反复复地看，才发现除了被欺负被按着打被当猴耍，李儒跟李成接触很少，兄弟俩可以说是对彼此一无所知。
他指着“家庭状况” 那一栏:“李成结婚了？还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
“陈淑芳”这个名字李儒并不陌生，她家的东厢房跟李家祖宅的西厢房共用一堵墙，扩建的时候谁都嫌束手束脚，磕磕绊绊没少过，做了几十年冤家，直到李儒爹和兄弟纷纷外出，祖宅衰败，陈李才算握手言和，偃旗息鼓。小时候回老家，李儒不敢跟李成他们一样追着陈淑芬喊“丫儿”，他眼睛随着她那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来回晃动，半晌才从嗓子眼里嚅喏出一声“芳芳姐”。陈淑芬听了就边应边笑，拍他嶙峋的肩胛骨，再递给他一颗红红的干枣。
枣往往被李成抢了吃，而李儒得到的是李成吐在他头发里的枣核——他到死都记得那个香甜的味道。
后来村里的老人死的死病的病，年轻人相继进城务工。李成在建筑工地旁边的餐馆里遇见了当服务员的陈淑芳，彼时她已经出落得盘靓条顺，洋溢着油津津的围裙也挡不住的活力和热情，李成神魂颠倒，在工友的撺掇下对陈淑芳紧追不舍，连人家上厕所都要站在门口放哨。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俩人很快扯了证，婚礼、圆房都在工地板房里，闷热、拥挤。
小歪咂嘴:“他俩的孩子也死在工地板房里。”
刘楚没搭话——郑百强站在红跑道的转弯处朝他招手，背后是暖黄色的宿舍楼，飘满了蓝白校服。
郑百强的第五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前年刚当了鳏夫，家里冷冷清清，这老头就转移了扯闲篇的目标，恨不得把每一节课都讲满一个小时，等他过了嘴瘾，学生早饿趴下了。
因为时间不够，只好去吃食堂，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刘楚给端了一盆馒头的郑百强擦了擦凳子。桌面上，菜堆成几座小山。
壁挂电视正放法制节目，信号不行，声音滋啦滋啦的，大概是在说小两口吵架分居，妻子带孩子回娘家，没满周岁的婴儿染上手足口病，被赤脚医生当普通感冒发烧治了两个星期，死了。
刘楚眼皮一掀，问小歪：“李成的孩子怎么没的？”
“手足口病。陈淑芳觉得小孩子起烧捂一捂发发汗就能好，热心肠的工友还求来观音土让她混在奶粉里冲水给孩子喝，当时李成跟几个老乡去边疆跑运输，等他回来，孩子已经死了有半个月了。”
“陈淑芳现在？”
“刚怀上，李成还不知道。”
刘楚算算时间，有了点头绪。
那天关于李成的谈话到此为止，郑百强误吃了一口芹菜，皱着眉扑过来跟刘楚抢同一碗汤喝，刘楚僵在他热乎乎的怀抱里，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李成把刘楚堵在海城中学门口，是郑百强被他班主任拎去上培优班的第二个小时，而刘楚还在琢磨他俩中午一起吃的排骨煲，想起可以在天台晒太阳的午休。小歪也不声不响，似乎已经打起了盹。
真正的猝不及防。
李成两只眼珠子烧得通红，从校门口的牌匾后窜出来勒住刘楚的脖子把他往老鼠街的旮旯里拖：“你/他/妈竟然敢把房子卖了！钱呢？！钱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太阳照耀着，晒热的血泊蒸腾着水汽（阿列克谢耶维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