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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一纸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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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随手拎了莲香方才遗落的丝帕,抛向花罗剎面门:“知道你累了,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薛风华眸色一暗,默默捡起了那方丝帕,扯着他衣领往门口走去,花罗剎亦半推半就站起来,快步往后退着,避免老搭档一不小心勒死了自已。
走前还不忘朝我抛了个媚眼,目送秋波道:“魔神大人,答应过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哟,不然──嗳,左魔尊,你别拽那么用力,要勒死了,勒死了!”
“啐,什么死不死的,小毛孩儿别胡乱说话。吾既高居神位,便不会食言折损神德。”
“右魔尊,你再不好好走路,在下就真的会勒死你。”
毫无生气的声线骤然响起,花罗剎迫于无奈,只好使劲拍打拽住自己衣领那条结实手臂,少年精致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瞬间成了苦瓜脸:“放手,放手,我自己好好走路还不行么?”
“左魔尊,今日之事,多有劳烦。还望左魔尊自个儿明白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否则,休怪吾薄情薄义。”
“魔神大人神德泽润魔族,怎会薄情薄艺,实在是多虑了。在下奉劝您一句,您以为别人想知道的秘密,别人未必有兴趣知道,与其步步为营,不如顺其自然,无谓多作损人不利己之事。属下告退。”
从第一回见他开始,我便知此人城府深沉,不易控制,直到流言四起时,我才稍稍放松了警惕,以为他无心君权,如今看来,未必如此。
眼见他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转身后要走,留给我一个冰冷背影,气得我牙痒痒,不禁紧咬嘴唇。
但他尚不足以威胁我的地方,与他计较亦无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开尸蛊,正面领军攻上天庭,取我那好侄儿的顶上人头。
稳了稳心神,我抽出方才藏在袖中的信纸,展开抚平皱折,信纸上字迹苍劲有力,并不潦草,想必是他出征前写的。
“吾妻不臣,为夫既说过要护你周全,便不会食言。今生无幸娶你为妻,只顾黄泉路下,独自上路。臣儿打开这封信时,想必花罗剎亦已赶回魔殿,凤凰血泪乃至阳至刚之神物,切记须以龙凤紫金炉炼化成丹,方可服用,再以全身煞气运行经脉,可驱蛊虫。”
, “万事保重,你想要的,为夫都会给你。”
落款是并封,那二字彷佛张牙舞爪从宣纸跃起,化作千刀万刃出鞘,直取要害,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何苦,何苦。眼眶一阵酸涩,我偏生要强忍着不落泪,因我知那是出自愧疚,而非情爱。我处心积虑害他丧失性命,而他从头到尾,想做的事不过护我周全。
如此兔死狐悲之情,假使我因此落泪,只会更厌恶自己的惺惺作态。时光若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并封一人去,死的便只是他一人;魔族将士与他同去,则不知折损多少人性命。
仙魔之战只棋差一步,万不可作出此等胡涂决定,一旦魔族战斗力大大下降,给了天族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并封一日不死,我永无掌握魔族大权之机。
我反复如此思索,尝试说服自己,最终亦只是徒劳。我发现,在我心里,杀戮始终是错,无论理由再如何富丽堂皇,我还是背负着罪恶感,走着这条杀孽所铺的道。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呼喊声。
“杏姐姐!杏姐姐,你在吗?”
这道清脆女声还真是久违了,自我携瑞锦至魔殿以来,已是数月,这数月间不曾与她相见,直到今日并封丧礼。我心中虽愧对于她,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疯狂的念头。
既是罪,那便让我死后到地狱,受孽火煎熬。
尚来不及更衣,我身上还穿着吊唁时的丧服,乌发白裳,我迅速将信纸藏入袖手,抬手抚弄鬓边白簪花,道:“进来吧,门没锁上。”
微微凌乱的发丝在肩头上散开,形成妖媚孤度,这副身子能养成水灵模样,全是依仗并封。不知比起九浮,我这皮肤是否亦算得上吹弹可破?
瑞锦得了我应允,随即推门而入,风姿袅娜,步步生莲,我这才认真打量起她如今的模样。她换了一袭素雅青衣,青丝绾成人妇发髻,只别了一支白玉钗。
终究是得了我的旨意,魔族上下无人敢亏待于她,养得纤秾合度,黛眉杏目含秋水,哪里还有当初半分面黄肌瘦的模样?
如今已不再是打杂的小丫头,这番得体举止,温婉模样,别说是魔妃,便说她是天仙,我也信了。
“杏姐姐……”
“别再叫杏姐姐了,在这里,就管我叫不臣姐姐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许久未见,她见了我,眼中浮起一抹暖意与忧伤,大抵是因我是她救命恩人,见了我是该欢喜,不巧她今日丧夫,只好半喜半忧。
她兴致一起,没往我身边坐,倒是去逗弄立在窗台的八哥,八哥扑腾着翅膀乱飞,飞是飞不高,却弄倒了窗外几笼青梅。
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瑞锦那厮贴在窗台边,正逗得欢,八哥却有些恼了,干脆站在她手臂上,胡乱喊叫着:“弒君,弒君!魔君,让你当,让你当!”
妈的,这小畜生!难道是我流年不利,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谋害了并封不成?
我卧在软榻上,侧了侧头去看她,瑞锦听了那八哥口中破碎的字词,脸色微变,眼中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观察得一清二楚。
不待我开口,瑞锦已顿下手中动作,直勾勾望着我,轻声道:“不臣姐姐,魔君他……为何会孤身前往乌戈山,是你吗?”
凶手当然不是我,但并封之死,我难辞其咎,一时揣摩不出瑞锦言下之意,只好静默。瑞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抽身去将殿门关得严密,不留半分缝隙。
但她的质问并未结束。
素手扶着门柄,瑞锦回头看我,浑身不住颤抖,红了眼眶,清脆声线里染上几分哽咽:“不臣姐姐,是你吗?陛下对你万般好,你为什么不能多爱他一点点呢,哪怕,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