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苏醒 ...
-
气温又下降了，远方暗沉低垂的天空乌云阴沉沉的，雷声密集，隆隆作响，天气迅速转变着，预示着暴风雪的脚步愈发近了。
曙光降临，稀薄的空气开始流动,来自山林的风不再如往日般清新，泥土的气息中混杂着血腥。
路易二世消瘦的脸上有彻夜未眠留下的疲劳痕迹，那双深蓝的眼睛中透着王者与生俱来的霸气和如鹰隼般的深沉阴郁。
想到昨夜恶战，他双眼微眯，周身散发出冰一般的冷意。若不是一名前哨兵关键时刻掷出那一剑，他恐怕已身负重伤。不过，对方伤得也不轻。
总的说来，他算是小胜一场，而且对手的未婚妻——来自奥地利的安娜仍在他手上，她是个极为有利的筹码。这从到目前为止，对方除了昨夜的偷袭外，从不曾主动攻击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握住了对方的软肋。
毕竟，此刻羽翼未丰的弗朗西斯，急需这个国家作为其强大后盾，得罪不起。
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看着拖着疲惫步伐的士兵们，心情沉重。
战事拖的时间太久，冬天已经来临，粮草越来越少，再这么耗下去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而且，他也并不希望和邻国奥地利之间的关系因为弗朗西斯而僵化。作为七大选帝侯（1）之一的奥地利国王，在整个欧洲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点到即止，见好就收。
他不找他算账，总有人会来找他。
就比如，曾经深受其欺凌的瑞士三国联盟。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集结的军队已经离此不远，在侍机而动，一雪前耻。（2）
他相信，很快就会见到对方的使者前来议和。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依然不动。
这样，方能议出好的价码。
而且，现在有个更令他操心的事——
他的妻子，已经睡的太久太久了。
“陛下！”身后士兵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迅速回神，转过身去。
他认出此人，正是昨夜关键时刻冒险掷剑之人，名叫比尔。
虽然他掷出的剑很有可能伤及自己，但是，正因为他果断的行为和准头，才使自己全身而退。因此，为了嘉奖他的勇敢和忠诚，他破例提拨其为贴身侍卫。
“何事？”
“她醒了。”比尔说罢，便低头退下。
“果真？”他听此喜讯，忙疾步朝大帐行去，并未注意到对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一夜之间，比尔的心从天堂跌落地狱，前一刻，他还在为自己的升职沾沾自喜，后一刻，在他依王的吩咐前去照看帐中之人时，看到她坐在床边，他只觉得彻底的冰凉，帐内暖和的空气也冷的刺骨。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他大概能猜得出她的身份。
这一定是上帝和他开的玩笑。
他想到之前神父的告戒，想到从前他的一见钟情，想到他和她的身份，他心如乱麻，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相较于他复杂的心境，他的上司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显的轻松许多，连一向沉稳的脚步也变的轻快起来。
路易二世倏至帐前，手握帐帘，稍一犹豫，旋即掀开。
寒风袭入，卷起康丝坦扎的长发，她肩头披着一件暗红色披风，侧身坐于床沿，纱裙在身下铺开，宛如冬日里一朵盛开的玫瑰。
似是听到脚步声响，她身子微微一震。
他缓步走近，停住脚步，目光凝在她秀美的侧面，再等片刻，她终慢慢转过头来。
她的双眸如同一湾碧潭，深不见底，他呼吸有一瞬的停滞，旋即微笑道：“你醒了。”
她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不以为意，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搂过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抱入怀中，叹道：“你瘦了好多。回去以后，我要好好替你补补身体。”
她仍旧不说话。
他和她分开，扶着她的双肩，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重投入他的怀中，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暖。
许久，她终于开口道：“我想回去了。”
“好。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恩。”
片刻后，她重新开口，声音低沉，显的有气无力，“我做了个梦。”
“哦？是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梦里的人老是说谎，欺骗我，伤害我。梦里的我，那么孤单，那么无助，就象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却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没有人关心我在意我。我真想就这么跳下去算了。”
“胡说什么呢？”他眉头一皱，有力的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再说了，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罢，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似要将她心中的不安通通拍散。
“可是，常有人说，一个人在睡梦里往往可以见到真实的事情。”她不依不饶，纠结于这个问题，“而且，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不在我身边。”说到此，她落下泪来，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受的惊吓委屈一股脑倾泻而出。
“有人想杀我，我去找卫队，他们走的一个不剩，只剩约翰在我身边，我只有一直逃，结果被他们追上，差点就死了。后来……后来幸好找到罗兰德，是他保护我，护送我来这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有句话憋在心里问不出口，她很想知道，是不是他把卫队召回，任她自生自灭，任人宰割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声音充满愧疚，“是我不好，让你遭遇到这些，是我不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好好待你照顾你。”
听及此，她身体一僵，脱离开他的怀抱，低下头，声音突然失去了温度：“是吗？”
他似未察觉她的情绪波动，轻轻托起她低垂的头颅，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如誓言般庄重地回答：“当然。”
他不再说话，只是温柔的吻着，嘴唇柔软的触感带给她奇妙的感觉。她和他有多久没在一起了呢？好象不是很久，又好象久得有一百年那么长。
她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他不停的吻掉她的泪珠。
她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心中是从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她隐隐知道，这样的相处时光已经不久了。
睡眠，将所有的伤痛过往搅成一堆烂泥，让一切变的模糊起来。
虽然伤口犹在，却感觉不到，不记得，也不想记的——
这就是睡眠的好处，清醒不能解决的伤口，在睡梦里被掩盖。
然后，人还要清醒地继续走以后的路。
周而复始。
坚强一点吧，她对自己说，再坚强一点吧。
注（1）：七大选帝侯：即拥有投票选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权利的七大诸侯。
（2）：瑞士三国联盟——哈布斯堡将势力范围延伸至瑞士，为了更好的控制瑞士，在上几代人的软硬兼施之下，瑞士分裂为三个小国，而后，深受欺凌的三个国家达成协议，组成联盟，意图摆脱被动的局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