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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合 ...


  •   中欧的深秋,多变的天气,人们的身上还依稀残留着昨日阳光的温暖感觉,今晨气温却陡然一降,飘起了细密的小雨。这样的天气容易使人疲软虚弱,特别是受了伤的人。
      一间古朴的屋子里,简单地陈列着几件木制家具,一个红发的女人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轻轻抚摸着在床上安静睡着的小男孩柔软的鬈发,她的目光里透着心疼:神父说你昨夜惊叫连连,究竟是什么让你连在睡梦中都如此不安,阿贝尔。

      一整天,康丝坦扎都呆着屋里没出去,约翰送来午饭后,就退出去了。昨夜当她回去时,约翰虽然没说什么,他的忠诚不允许他对自己的上级表示异议,但他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不赞同。他只是一声不吭地加强了警戒,在房屋内外增加了数个陷阱。
      而宫里传来的消息再次证明,她的处境堪忧,已经有几只替“王后”试毒的小动物死去了。明知会有试毒却仍然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投毒,她真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她正越想越沮丧时,门外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不能进去。”是约翰的声音。
      “我是玛蒂尔夫人的朋友,昨日就是我送她弟弟来这里的,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是谁?你凭什么来阻止我?”好像是比尔,她想了想,戴上纱帽,站起身走了出去。

      “比尔,你怎么来了?”她打开门看向来人,对方手里端着托盘。
      “我送晚饭过来,顺便来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比尔回答,将盛满食物的托盘呈到她面前,也许是刚和人争执的缘故,他的脸微微泛红。
      “谢谢你。”她客气地道谢,接过托盘,“他还没醒,我没什么可忙的,你还是回去吧。”
      比尔局促地顿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转身离开,“我就在教堂大厅,向神父大人请教一些问题,您如果有事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临走前他补了一句。
      “我会的,谢谢你!”

      二人说话的当口,床上的小男孩眼睛动了动,随后,他睁开了眼,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朝自己走来,那张清丽之中带有成熟女人独有妩媚的美丽面孔,出奇的温柔慈悲,仿佛笼罩在一团柔和圣洁的光环里。
      圣母玛利亚,他在心里默念。
      他动了动,呻吟一声,痛,浑身就像被暴打一顿似的痛,然后,他想起来了,他之前经历的那如地狱般的一切,一个寒噤,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醒了!”她惊喜地叫着,将托盘往桌上一搁,冲上前去,“太好了!阿贝尔,你是阿贝尔是吧?”
      “我不是!”他扭过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我不叫阿贝尔。”
      她水蒙蒙的碧眼中写满了震惊,难道她救错人了。她不自觉地拽着裙面,咬了咬下唇,眼睛眨了眨,试探地问:“可是昨天你叫了我的名字?”
      “你听错了!”他不客气地回答,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由于动作过猛,牵动了伤处,他疼得一阵颤抖,流下眼泪。
      我不是,我不是,他在心里嘶吼着,那不是我的名字,阿贝尔不是我,我再也不想回去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那好那好,不是就不是。”她忙出言安慰,“这里很安全,你好好安心养病,我不问就是了。”你这么回答,就是承认昨天叫我的人是你了,阿贝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不逼你。
      她叹了口气,拿起搁在小方桌上的诗集,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约翰随即跟上。

      小男孩听到关门声,过了会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就像只受了严重惊吓的小鹿般,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

      * * *

      她走到门的阴影里,朝里一看,里面只有两个人,都是认识的,他们并未留意她的到来,正讨论地起劲。

      “……我真希望这个世界是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的完美的乐土,为何天堂的生活不能在人间重现呢?为何上帝不赐予我们一个完美的世界呢?为何人与人之间不能友好地共处呢?”比尔讲述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社会。

      “人们经常认为自己生存的世界是扭曲的,失衡的,极度不完美的,认为过去或者未来会有一个如天堂般均衡正当的人世。”吉米神父用低沉缓慢的语调娓娓道来。“然而,世间万物皆有其个性,因此常常扭曲,常常混乱,也常常动摇。完美的世界过去不曾有过,今后也不可能有。因此——”

      神父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因此,知道完美只存于天堂,只存于人的理念中,那么,你已经看到天堂了,我的孩子;切实体会到事物的不完美而不失望,反而心情略好地努力做事者,就已寻找到前往天堂的道路;不谈论完不完美,也不期待是否完美,但一切言行举止自然地朝完美前进者,那么,可以说即使身不在天堂,也处处如天堂。”

      比尔陷入了深思,约翰眉头轻皱,而站在门口的康丝坦扎也在默默回味着这番话。她觉得,心灵里似乎有扇窗悄然打开,让她隐约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但她找不到那扇窗在哪,似乎仍旧什么也不明白。
      我是不是不该期待彼得能够抛弃过去的恩怨,对我好一点,而该顺其自然,坚持对他好就足够了呢?她问自己,可惜,没有答案。

      这时,吉米神父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朝她迎了过去。
      “夫人,您和您的弟弟恐怕不能再呆在这了。”
      下逐客令了?她礼貌地微笑着,“我正想和你说,我弟弟已经醒了,我准备带他回去。昨天真是太麻烦您了,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夫人,您理解错我的意思了。”神父摇了摇头,“我并非赶你们走,而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可以听见暴风雨来临的脚步声,为了您的安全,您必须尽快离开。”

      “您在说什么呀?”她很意外地看着语出惊人的老者,“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那个男孩,将他身上的危险过渡到您的身上,追赶他的人会将您的敌人也引过来的,危险已经在朝您逼近了。走吧,夫人,去萨尔茨堡吧,那里是亚历克斯大主教的驻地,他会帮助您的。”
      她犹豫了,这番神神道道的话值得相信吗?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他做了个口型,她看清了,他在叫她:“陛下”。
      她一怔,约翰立即把手按到了剑柄上,蓄势待发,比尔与神父站在一起,并没有看到他刚才的口型,此刻他急急问道:“为什么她一定得离开?”
      “这是命中注定的,孩子。”吉米神父同情地看了比尔一眼,对约翰的杀意视若无睹,穿过他们,缓缓朝里走去。比尔最后看了看她,追随神父的脚步而去,他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

      “什么都不要问,孩子。”当比尔追上吉米神父时,神父告诉他:“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
      “给你一个忠告,孩子。把你心中那不适宜的情感的种子拔除吧,趁它还没有生根发芽之前,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我不……”
      “你要是做不到,”神父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如果做不到,那就去参加国王的军队吧,在那里,你终会找到你的答案。”说罢,拍了拍失魂落魄的比尔的肩膀,径直离去了。

      从那夜起,比尔为找寻答案,怀抱着早已在心中悄然生根的种子,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此后,他和他的哥哥选择了同一条路,踏上了血腥的战场,当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他再次见到心中的那朵玫瑰时,终于明白了神父当年的劝告。而战功赫赫的他,也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一生无悔。

      当夜,同一片天空下,不同地方的两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离开了原址,向新的目的地驶去。其中一辆,坐着巴伐利亚现在的王后,而另一辆,坐着奥地利未来的王太后。

      处于世人所不明了的虚无空间里的命运之轮从未停息,在暗夜里按着既定的轨迹徐徐转动,千百万年来,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试图探知它的存在,却都无功而返。

      那么,接下来,它将行往何方?

      * * *

      此刻,在吉米神父栖身的教堂里,灯火通明,被烟熏得泛着焦黑色泽的墙上一列列白蜡烛火花跳动,一团团烟雾直直向上,融入那片黑暗之中。神圣的基督和圣母像安静地坐落在那里,注视着教堂里的一切,他们的面目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模糊一片,显得阴沉而诡异。
      而原本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早已不知去向。

      “该死的!”快马加鞭追至此地的阿沙芬堡领主——卢卡斯伯爵扑了个空,气愤地将拔出的剑掷到地上,剑身发出一阵鸣叫,似乎在为没有饱餐一顿而不满。
      “你们这群该死的蠢货!”他狠狠地拿鞭子肆意抽打着随从,大声咒骂,“居然让他跑了一次又一次!蠢货!去死!”

      舍列尔家的一家之主拉着他其中一个儿子斯坦利在一旁默不作声,以防被伯爵的怒火波及,这位领主可是有名的暴脾气。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等他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再靠近他。
      终于,卢卡斯伯爵停了下来,一脚踹开了随从,向他们转过身来:“现在,我要知道具体的情况!你们要把你们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隐瞒!否则……”

      “当然,当然。”舍列尔家主忙应道,“是这样的,伯爵大人。我的儿子遇到了一位前些天搬来附近的夫人,她很神秘,从不出门,他被她给迷住了,然后,……”
      “×你妈的!”卢卡斯伯爵气急败坏地一鞭子抽在他脚边,不耐烦地咆哮着:“你再给我啰里八嗦的,老子宰了你!我问的是那个男孩!男孩你懂吗?!”
      “是。是。”可怜的人,完全低估了对方的怒气,吓出一身冷汗,“我这就说到他了,这就说。那位夫人买下了您要找的那个男孩,还声称那是她弟弟,是我儿子送他们来这里的。我是觉得那位夫人身份可疑,又听说您最近走失了一个奴隶,还杀了人,我就想,会不会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我就马上通知您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跑了。”

      终于说完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冒出的汗。他的本意是想吓跑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让她继续迷惑自己的儿子,结果,偏偏招来个煞神,这个比尔,真是不叫人省心,对了,他上哪去了?
      卢卡斯伯爵对刚得到的信息不满意,又将矛头转向了一旁的年轻人,“你就是他的儿子了,说!他们往哪跑了,是不是你通风报信的!”

      斯坦利克制着暴打眼前之人的冲动,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指着他的鼻子说话。他瞄了一眼旁边那个满身鞭痕的随从,老实开口回答:“我父亲说的是我弟弟,不是我,他刚才说的那些也是我从我弟弟口中撬出来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在这里!”他特别加重了女儿这两字,说得咬牙切齿。
      这时,另一个并未挨打,地位似乎高一些的随从靠上前来,附在伯爵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哦哦,我知道了。”前一刻还暴跳如雷的伯爵瞬间完成了表情的巨大转变,喜形于色地大力拍打着还在擦汗的中年男人的肩膀,呵呵笑着,“多谢你了啊,老兄!”
      说罢,一挥手,所有人呼拉一下迅速撤离,只留下父子俩呆愣在原地。

      “莫名其妙!”斯坦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了,比尔跑哪去了?”他环顾四周,说出了方才盘旋在他父亲心头的疑问。
      他父亲揣了他一脚,似要将刚才所受的气撒在他身上,吼了句:“还不快找!!”
      当然,到最后比尔也没有出现,而经过此事,斯坦利亲眼见识了权力和地位带来的无穷力量,更加坚定了往上爬的决心,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个嚣张的伯爵踩在脚底。

      斯坦利臆想中被踩在脚底的那位伯爵大人,此刻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一边召集更多的部下,派人通知他的兄弟,一边寻着蛛丝马迹追了上去。要是王后死了,他想,那么,我的侄女凯瑟琳就能坐上那个她心仪已久的位子了,这些天她坐那个位子坐得过瘾得很,也稳当得很,她那么聪明漂亮,当王后完全够格。

      兴奋过头的卢卡斯伯爵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他联姻的莱斯特侯爵认了现任王后作养女,查斐斯特家族是站在王后这边的。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被曾经的姻亲打击得一败涂地,也可算是咎由自取。如果他能够预见这一天的话,也许会把计划安排的更周详一些罢。
      可惜的是,他的血液里继承了来自祖先的鲁莽因子,而且,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名叫“后悔”的这味药的存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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