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心魔》风起云飞

3、第三章

　　夜里，阿蓁将面巾拧干递给桃姬：“楼主还是那么精神呢，同上次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桃姬道：“一段时间不见就变了模样岂不是变得太快了？对了，诸等相思要做好了，你要一份吗？”

　　“要来做什么。”

　　“拿去给你的阿治闻啊。”

　　“......我才不要。”

　　“记住你讲的话哦，你再要我可不会给你的哦。”

　　阿蓁有些生气：“阿治看见的肯定会是我。”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少女对坐梳妆镜，唇角微扬却不知是悲是喜。

　　转瞬芳菲尽，桃花残红簌簌散了满地春色，两人约在云桃最好的戏楼观秦楼。

　　台上唱的是《凭栏春》，讲的是云桃富商周家将仅有的一女送入天外楼学艺，十年学艺，玉质长成，同一个浪荡江湖的侠客一见钟情，两人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后周姑娘却发现浪荡侠客除了她还有其他的相好，周姑娘心碎不已，对爱失去了期盼，于是继承了须一生守护天外楼并不可婚嫁的花奴之位，浪荡侠客不肯甘心苦苦求见，一次花奴外出他终于得见花奴，向花奴解释了他那个所谓的相好，原来是他落难朋友的妹妹，花奴得知一切后悔恨自己对侠客的不信任，于是甘愿废除十余年的武功以求卸除花奴之位，终同侠客双宿双飞。

　　宁丹丘道：“若周姑娘愿意多相信侠客一些，气愤之下多问一句，也不至最后自废武功才得圆满。”

　　桃姬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婉转吟唱的周姑娘：“凭栏春小时母亲曾给我说过，最后还有一段却是戏文里没有的，周姑娘同侠客浪迹江湖好不快活，可侠客有一个毛病，喜欢怜香惜玉，最喜欢照顾一些弱质女流，而周姑娘失了武功成了侠客的累赘，终只能日日仰仗侠客鼻息，一日周姑娘寻侠客，却见他正同他帮扶的弱质女流翻云覆雨，她心灰意冷连愤怒之意都提不起，回到自己的房间拔簪自尽，而尽管周姑娘武功尽散卸任花奴之位，月奴还是一直视她为姐妹，听闻此事后她将侠客抓入天外楼，绑在六角亭旁，众弟子排列整齐，一人割他一剑，割了两日方断气。”

　　宁丹丘道：“这倒像你们天外楼的作风。”

　　桃姬道：“我更喜欢你们瞑宫的作风，听闻魑魅魍魉中的上一任魅为报负心之仇将三大长老之一的俞公子手脚切了做成人彘，区区小魅却能将俞公子毁了。”

　　宁丹丘道：“瞑宫长老最多时是四个，最少时便是现在了，三个长老都凑不齐，教主也为这事发愁，着意提拔一个长老出来。”

　　桃姬摸到袖中的盒子：“我们倒是越说越远了，说那些做什么，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说的要送你礼物吗，你将眼闭上。”

　　宁丹丘深深的看了桃姬一眼，随即闭上了眼，桃姬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如同粉色珍珠般的香饵，桃姬擦动火星将其点燃，甜软的香气冉冉腾起。

　　烟雾一缕一缕的散开，桃姬轻启唇：“看看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

　　宁丹丘缓缓睁眼，浓密睫羽下乌棱棱的瞳子映出散开的轻雾与桃姬绝美的面庞，他慢慢皱起了眉：“侑儿？”宁丹丘心知有异，又闭上了眼。

　　桃姬嘴角慢慢扬起，却僵硬在嘴角，这痴心渴求啊......是欲，算不得情，如此情景同她想的也并无差别。

　　少女起身离座，仓惶离去，身后的青年闭目将她的披帛抓在手中，少女舍了红绢披帛，宁丹丘却快一步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桀骜的眉扬起，：“你方才点了什么？”

　　少女使出一招天昭花霰不留丝毫余地的打去，随即身姿一动如青雀般迅速离去。

　　只余宁丹丘站在原地缓缓睁开眼，桀骜的眉目间怒火渐聚。

　　桃姬匆忙回了天外楼，转身将自己关在了闺阁之中，将窗棂紧闭，拉下帷帐，静静的坐在床上。

　　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灰暗床帏中的锦被，她黑幢幢的眼眸看了良久，终起身猛的掀开帷帐赤脚踩在地面上，翻出那本陈旧的香谱书页快速翻动直到最后一页。

　　残缺一角的纸上香料名的位置赫然写着

　　十方天魔

　　闻此香者，如坠地狱，如诸天魔缠身，一朝天魔入侵，终身受其毒噬。

　　少女娇美的面庞上扬起淡笑。

　　或许这香比诸等相思会更适合宁丹丘。

　　阿蓁推门而入，将边缘烧焦的小木盒置在桌上，嘴上抱怨脸上却满是甜蜜：“小姐你这香是不是没做好，阿治什么都没瞧见，看见的还是我，还问我为何对着他点香饵熏他眼睛。”

　　桃姬拿着香谱起身落座：“如此你也可以相信阿治了。”阿蓁给她捡了鞋来：“小姐你做什么鞋都不穿。”

　　桃姬拂袖：“没事，出去吧，我要歇会。”

　　过了几日，阿蓁匆忙的跑来：“小姐，别做那香饼了，宁长老来了，要见你呢。”

　　桃姬道：“哪来的宁长老，他要见便见？”

　　阿蓁为难的道：“小姐，你便去见他一面吧，他说要见你，除了楼主，谁敢说不让他见你呢。”

　　桃姬凝神将手中的香料细末掺在一起，道：“那便去告诉他，是我说的，我不见他，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哪里得空接见他。”

　　阿蓁无奈的走了。

　　没一会便听见阿蓁在外面急忙说话的声音：“宁长老，我们小姐今日实在无暇见您，您怎可硬闯。”

　　梨花木门乍然被推开，宁丹丘跨步而入：“我倒是想知道你在忙什么。”

　　跪坐在小窗边调香的少女瞥了眼刺目日光中的男子轮廓，执起鲛纱圆扇挡了挡眼睛：“宁长老这是做什么？我同长老无亲无故的，长老管得那么宽。”

　　宁丹丘实在憋闷，若是其他人，早不知在他手里挫骨扬灰多少回了，偏这个少女，如此招惹他，他还是起不了割舍之意：“听闻天外楼女子骄纵，你如此冒犯我，反过来却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么？”

　　桃姬冷笑一声：“听你说什么？说那侑儿是你落难朋友的妹妹吗？”

　　原来桃姬还在恼怒这件事，宁丹丘知晓了桃姬还在乎他，神色缓和了些：“侑儿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说过要做她一辈子的依仗，前些年她正如你这般大的时候病逝了。”

　　桃姬神色动容，犹自强撑着嘴硬：“那又如何。”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最天真烂漫也最无情的时候，每一个眼神都是最美的毒花。

　　“三日后我便来求娶你，别忙这些玩意了。”宁丹丘说罢离去。

　　桃姬漂亮的眸子眨了又眨，楞了又楞，终将鲛纱圆扇抛开，檀木手柄落在地上细微的一声响，长裙纱尾迤逦而起，少女赤足追去，看着青年的背影。

　　“别来，我不会嫁你。”

　　宁丹丘的身影愣住，转过头来看着桃姬的眼神带着弥散开的冰冷戾气：“你说什么？”

　　桃姬赤足立着，不再挂着浅笑的面孔如此认真：“我会是天外楼下一任楼主，无论是少主还是楼主，都不会嫁给瞑宫长老。”

　　桃姬是第一次看见宁丹丘的脸色那么的冷，他看着面前这个他以为率真随性的少女：“我以为你不会去想这些无益的计较，一开始你就定好该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所以他看见侑木，她应该愤慨不悦的同时也很坦然吧？

　　桃姬垂眸漠然：“是，你太认真了。”

　　“此刻我不与你说，下次来时，我要听到不同的答案。”宁丹丘转身离去。

　　从后跟来的阿蓁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终一言不发的把鞋放在了桃姬雪白的双脚旁。

　　回到房间，桃姬坐下半晌都不声不响，阿蓁觉得自家小姐这样怪吓人的，便轻轻的问：“小姐，不做香了吗？”

　　“知道我为什么要制那香吗？”桃姬看向案上已经快要做成的配方。

　　阿蓁问：“为什么？”

　　桃姬道：“我恨他不爱我，而我却落入了他的圈套。”

　　“可宁长老......”明明爱你呀......阿蓁心中如是想。

　　“天外楼不需要瞑宫的姑爷。”桃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收拾香案：“阿蓁，我又做了错事了，不过反正对和错转眼就会过去的，去准备晚饭吧，不制香我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三日转瞬即过，阿蓁战战兢兢的站在桃姬面前支吾了半天才道：“小姐......宁长老......”

　　桃姬睫羽都没晃一下：“他又怎么了。”

　　阿蓁深吸一口气将话快速说完了：“宁长老他来提婚了。”

　　桃姬楞了一瞬：“哦...随他。”

　　“小姐啊！你......”阿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出去了。

　　日暮西沉了，那个被等待着的少女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厅中，载着聘礼的一排排红木箱子随着暮光逐渐黯淡，最终被倾倒入醴水中。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宁丹丘离开了云桃，烧过一半的诸等相思被丢弃，猫眼石与玉柄伞锁入了最下一层的暗格中，少女依然倚在美人榻上懒懒的打着扇翻看着香谱。

　　他既是个坏心眼的男人，就当他们两不相欠了。

　　韶州统领约她相见，因桃姬的身份比起统领来说差了许多，所以只是私下约见，并不是广而告之的宴请。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宁丹丘的事情要敲打敲打她，桃姬去了，菜都还未上一个，那韶州统领就如同训诫后辈般的开口：“你可知你身为天外楼少主的重任？”

　　“桃姬知。”

　　“你又可知身为女子的廉耻。”

　　桃姬笑了笑，靥面轻陷：“天外楼的弟子不劳烦统领来教导重任，也不敢让统领来说廉耻，想来盟主是让统领来管好这韶州的，不是来管我们天外楼闲事的。”

　　统领砰的一声拍桌：“韶州之重，有一半因天外楼，天外楼于正道之重如韶州于家国之重，你若知重任便不会同瞑宫的人发生牵扯，你若知廉耻便不会同那宁丹丘有私情，未来天外楼是要交到你的手里，我今日将这些话说给你听，日后也会时时刻刻看着你，你心中要时时刻刻记着，你若不知好歹，我第一个便要你好看。”

　　莫说饭了，连茶都没能喝上一口便被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倒是真的半点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桃姬指间一捻，指尖红豆大小的香料转眼烧尽，挥袖将气味扇开，统领皱了皱眉，忽的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他挥了挥手：“送桃姬小姐回去。”说罢看向桃姬：“莫要再丢你母亲的脸。”

　　桃姬眼中闪过疑惑的思索，起身告辞离去。

　　为什么她的香对统领并没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