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心魔》风起云飞

11、第十一章

　　之后桃姬才明白，他口中说的宁长老，是宁丹丘，不是她。

　　魑作为教主派遣来协助她的属下，两人之间还算合得来的就是他两杀人都很快这一点。

　　魑也很少说话，他的姿态总是顺从，没有什么想法，只知道听从命令。

　　能让他偶尔说一说的，除了身为同僚的魅魍魉，还有就是宁丹丘了。

　　他们认识得很早，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交集，但桃姬有种感觉，魑或许是宁丹丘在暝宫中仅有的一个朋友。

　　完成了一道新的令文时，桃姬便在醉芙楼上吃饭，楼下的人纷乱的议论着已经隐世了的六指先生今早被发现惨死在憐花楼里。

　　楼下的人惊叹的高声呼：“连六指先生这样的人物都能悄无声息的杀死，若是何时你我行差踏错半步，只怕也会招致这样的下场啊！”

　　旁听的人不以为然：“我倒是听说六指是沉迷酒色之中失了警惕，一个少女手持匕首刺向他，他避都不避，一刀便被捅死了，我看六指先生到底是老了。”

　　其实不过就是隔空点穴而已，桃姬对香料怀了心结，现在都在试着用隔空点穴的手段来做到一击必杀，见过血后她没什么胃口，听着楼下隐约的争论声拈着一块香甜的栗子糕慢慢咬。

　　魑做完任务就消失了，桃姬知道他就在这周围，等到需要他的时候，他又会再次出现。

　　桃姬撑着下巴睨着楼下来往的行人，想着明天就可以回瞑宫了，今晚杀掉最后一个人，回去的时候瞑宫的雪应该都还没开始化。

　　魑很信任她的本领，她俩执行过这几次任务之后魑少见的评论了她，他恭维她是天才。

　　杀人的天才。

　　桃姬也只能撇嘴的笑笑：“也不是为了杀人才学的本领。”虽然现在全用在了杀人上。

　　今天晚上要下黄泉的最后一个倒霉蛋是静渊剑林安谧，他多年独行，为了赴六指先生的约前几天才到的这里，如今看来倒是一对难兄难弟。

　　林安谧静渊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方寸间沉着冷静到这种程度的人，桃姬是第一次见。

　　开始时不过一个照面林安谧便了然了六指先生是死在她俩的手上，他也丝毫不怒，但肃然的眼神显而易见是要为六指先生报仇雪恨。

　　他夹杂着白发的青丝束得整齐，胡须修剪得当，双眸深沉而矍铄，手中的静渊剑光华猎猎，桃姬打量下来，这个林安谧倒是个少见的美髯公。

　　可惜命不久矣。

　　桃姬有段时间没用盘在腰上的鞭子了，她会的武器多，什么武器杀人顺手就用什么，但面对林安谧她出了鞭，面对林安谧这样的人，于她而言，不仅仅是杀人。

　　桃姬想起杀连天时，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一击即杀后的匆匆离去，而林安谧没有同行的人，她们在这样的黑夜里肆意的大打出手，明早时路人却会说‘突然发现静渊剑死在了这里’

　　桃姬很烦躁，想要早些结束这最后一个任务，在林安谧被魑牵制了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林安谧一手执剑挡住魑的攻击，一手出掌拍向攻向他的桃姬，这一掌林安谧用了八成的内力，想要的便是先将桃姬打败，然后慢慢解决魑，他混迹江湖那么多年，从不会看走眼，这个少女可要比那个青年人棘手多了。

　　桃姬已经懒得再躲，抬手亦是一掌，两人掌心相对一瞬真气震荡，一触即分后，两人的气息都乱了，林安谧心中亦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少女居然能接他八成功力的一掌还能安然无恙？她究竟是何人？

　　桃姬抬手甩鞭，魑扬手起刃，林安谧第一反应接了方才与他对掌的桃姬的攻击。

　　他输了。

　　当他发现桃姬的鞭子只是虚饰时，魑的刃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没得躲，魑蓄力不发直到此刻爆发，这样的一击是真气已经紊乱了的他躲不过的。

　　林安谧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桃姬的脸色也变得如纸一般白，她将忍在喉头的血吐了出来，摸出锦帕擦了擦嘴角：“走吧，可以回家了。”

　　魑抬眼看向桃姬，有些诧异，看她神色方知她是在自言自语。

　　他俩一前一后的走在雪地中，桃姬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突然的道：“现在活着的人里，你是最早认识宁丹丘的人吧。”

　　魑跟着桃姬的脚步慢慢的走着：“俞公子还活着。”

　　虽然被切成了人彘，但他还活着这一点是大家都知道的。

　　“俞公子？那魅呢？”

　　魑沉默了一会：“你问的哪一个魅。”

　　桃姬沉默了，是啊，魅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宁丹丘青年才俊，三大长老之一，人生中不止一个魅也正常。

　　魑虽然没有准确的了解到桃姬为什么沉默，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试图说一点什么挽救一下：“宁长老和魅没什么。”

　　桃姬冷笑：“有什么我又能怎么样。”她不能继续提宁丹丘这三个字了，便冷冷的转了话题。

　　“侑木呢，你也认识？”

　　魑低低的嗯了一声。

　　“侑木...”桃姬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会死。”

　　魑跟在桃姬身后看着桃姬的后脑勺，仿佛在纠结该不该说，最后决定道：“你真心想听，就不能让宁长老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

　　桃姬没有犹豫：“好。”

　　“被俞公子杀的，他贪图侑木小姐的美貌便如此了。”

　　细雪堆积的声音与魑说话的声音很合：“长老打小就和俞公子很合得来，他们是教主眼中的未来。”

　　桃姬颔首，物以类聚，这一点不算意外。

　　桃姬听出了一些意思，对于宁丹丘而言。

　　若说同类，只有俞公子一人，魑这样的不过是恰好认识又恰好活到了现在的陌路旧人。

　　可俞公子却杀了他最重要的妹妹。

　　他要当这样的人，又偏选同类做朋友，还是个无耻的同类，是可怜的活该。

　　桃姬的心像被紧紧的攥住了一样，她该拿宁丹丘怎么办？

　　她其实也是宁丹丘的同类啊。

　　她也可以像俞公子一样为了自己毫不犹豫的背叛宁丹丘吗？

　　还是像个真正的同类一样，依偎在一起取暖，不去在乎什么爱情权势，仅仅只是待在一起获取温度。

　　回到瞑宫时山野间下起了雨雪，细雨中夹杂着碎雪，冷雾在山中弥漫，前来迎接她的人出了山门十里，油纸伞撑在她的头上，撑伞的教奴浑身湿透的跟着她身后，魑魅魍魉相随，教主已经摆好了宴在等着她。

　　这个冬天远行千里，不知杀了多少素昧平生的英豪，桃姬要换的便是这人人卑躬屈膝噤若寒蝉的十里相迎。

　　她的神色比这雨雪还冷淡，美艳孤冷而空洞，从魑魅魍魉面前走过时她眸中连眼波都没有动一下。

　　向上走，青云梯的尽头处，有人撑着伞在等她，桃姬晃了下神，随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眼底弥漫着淡淡的温情。

　　她走上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走着，宁丹丘与她并肩同行，问道：“外面的风雪可大？”

　　桃姬看着面前顺着伞沿滴下的水：“这里更冷些。”

　　宁丹丘看着桃姬的侧脸，无言的解下外衫披在她的肩头。

　　接风宴之后两人一起走回长老院子，宁丹丘虽然静默着，却似乎有着很多想法，桃姬等着他开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成，两人安静的睡下了，宁丹丘在被子下牵住了她的手，桃姬假装慢慢的睡去，宁丹丘始终牵着她的手在枕畔静静的看着她。

　　那样无言的，一眼寂静间万水千山只等闲。

　　桃姬觉得太悲伤了。

　　她该拿宁丹丘怎么办啊。

　　宁丹丘这样看着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着？

　　他该拿她怎么办？

　　这一切并没有给桃姬很多时间来面对，宁丹丘依旧很忙，她回了瞑宫之后除去回来第一天，之后总共就见了两面。

　　阿蓁总是在确认宁丹丘不会回来的夜里给她点一支蜡烛然后默默退出房间，留她一人整宿难眠，倒不是寂寞，想着曾经与现在的种种，只觉故事起承转合反反反覆覆，白日不得闲，夜里才惊觉人生无常。

　　宁丹丘以往并没有这么忙，婢女们不敢嚼舌根，偶尔说一两句以往的宁丹丘是如何的，心照不宣的表达着心里的疑窦，阿蓁听到过一两次，同桃姬来说桃姬也只当没听过。

　　刑房旁不远处有个修葺得颇雅致的小屋，听闻俞公子就在那里修养，因着俞公子曾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刑房，所以将他安置在了那里，桃姬特意去了一趟，有几个武功不错的哑奴才轮班守着小屋。

　　她以长老之尊来看俞公子，哑奴才不敢拦她，推开门，小屋打扫得很干净，屋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药香，向里屋走去，檀木床上躺着一个苍白的青年人，他身上盖着薄被，被子下只有正常人一半身体长度的隆起。

　　原来这个人就是俞公子。

　　桃姬有些意外，躺着的这个人面容苍白干瘦，薄皮裹瘦骨却依旧十分俊美。

　　难怪人人都叫他俞公子，这样的美人骨确实当得起‘公子’一称。

　　俞公子敏锐的醒了过来，虚弱的张开眼看向桃姬，微眯眼的打量着她，他嗓子干哑，发虚的尾音带着引人踏入迷幻的诡谲：“你是谁？”

　　桃姬偏了偏头，没有说话，俞公子方才说话的语调和方式，是个很会煽动人心令人入魔的人。

　　俞公子见她没有说话，扭头痴痴看向窗外，桃姬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窗外将要融化的皑皑白雪，还有远处的一片红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