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很好》李悟星辰

2、乖学生要写作业

　　宋瑶池正躺在床上心碎，室友上完早课陆续回来惊醒了她。
　　学委敲了敲宋瑶池的床沿，陈述道：“小宋，今天点名了，还有实验报告也交了。你待会儿记得找老师补交一下。”
　　宋瑶池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常常不上早八，室友久而久之也不叫她了。这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羞愧得哭泣吧。不过现在的宋瑶池已经过了经常哭泣的阶段，她再也不为自己的狼狈堕落而忏悔，也不企图改过自新。

　　晚上她又满血复活，兴冲冲上选修课去了——酿酒技术与酒品鉴。宋瑶池的恨嫁室友曾嘲笑她：“别在垃圾堆里找男人，喝酒抽烟的课程里哪有正经人。”宋瑶池当时哪里关注什么男人，一心满是那个不可得的完美少年，上课纯为品酒；怎料现在真是借酒消愁，一醉方休了。
　　其他人都是带着室友、恋人、朋友，或者所谓的“搭子”，三三两两喝得尽兴，只有宋瑶池一人独酌，未免太孤独。
　　孤独？这个词从宋瑶池心里跳出来时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小独来独往，自诩最爱自由，从未想到有一天沦落到孤独的境地。
　　可恶，都是李训的错！宋瑶池无端怨恨起来：都怪他不爱自己，令我在无边红尘里无依无靠，独自飘摇！以后遇到奸诈下流的男人，遇到不如意的恋情，也都怪这么美好的他不肯收留我！
　　这样的想法连宋瑶池自己都觉得荒谬起来，自我嘲笑一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拿酒杯的手停不下来……
　　“且慢，可以给我留一杯么？”
　　一只大手拦住了宋瑶池的酒杯。

　　宋瑶池抬头一看，皱眉，啧，又是昨天的那个流氓，不快道：
　　“怎么，就这么喜欢我下嘴的这一杯？”

　　那男子竟然点头，“当然，你的口红印看上去很有食欲。”
　　而后他侧身敲了敲空掉的醒酒器，示意，“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你手里的是最后一杯了。我再不来品尝，写不出品鉴报告，实验课可要挂了。”

　　宋瑶池这才发现自己一人喝完了数种范例酒，周围还有一圈拿着酒杯却不敢上前的同学。她瞬间酒醒了一半，脸一阵红一阵白，匆匆放下酒杯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众人摩肩擦踵出教室，她突然忍不住把眼睛粘在那男人身上，似乎想要留意他的行踪。不得不承认这个狡猾的男人引起了她一些兴趣，或者说她太无聊了，决定捉个家伙陪她打发无聊时光。
　　“在等我？”
　　男子跨出大门，显然也留意到宋瑶池，很熟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吧。”
　　宋瑶池觉得怪异，她并未感到被冒犯，也没感到肩膀接触所带来的异性暧昧。似乎就好像他们已认识很久。“走吧，老地方。”

　　他们来到昨晚的酒馆，不过昨天是宋瑶池一人缩在一个角落，今天是两人挤在一起。背景音乐是时下最火也最土的抖音神曲，以及隔壁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调笑声。
　　男子点了两杯不会出错的的海盐薄荷酒，宋瑶池立刻警觉地掏出手机扫一扫，道：“AA。你的付款码是？”
　　男子拍开她的手，笑出声：“你不会要转给我二十块钱吧？如果是二十万我考虑接受一下。”
　　宋瑶池犹豫一下，还是收回手机，撇嘴道：“算清账，免得被说是拜金女啦。”

　　男子眯着眼道：“有钱人一向喜欢拜金女——比如我！”
　　他不说话了，很骄傲似的昂起头，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一副狩猎者的样子，观察对手的反应令他兴致盎然。
　　可宋瑶池不吃这一套，毕竟李训让她神魂颠倒只用了几个微笑，家财万贯的丈夫从不在她的美梦里。她道：“谢谢富哥V我20。但是我们还是换个话题？”

　　男子歪了歪头，咧嘴：“你这不吃这套？那应该是喜欢温柔体贴那一款吧……我看你哭了哦，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宋瑶池被问倒了。上了大学她只为李训掉眼泪，高中只为了试卷上的分数掉眼泪。痛苦回忆开始浮现……

　　【哭泣回忆分割线】
　　高三刚开始复习排列组合，宋瑶池被抽中去黑板上解决例题，大概就是“七个同学排队，A在B以左的排法有多少种”。
　　宋瑶池她走上讲台，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手心直发热。她根本不知道写什么，只懒懒散散七个位置一个一个排。身边写其他例题的同学一个一个下去了，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板涂来抹去的沙沙声，在同学们的注视下一种尴尬的气氛正在蔓延。

　　“我们待会儿让他们一个个解释他们的式子啊。”突然，老师的发言让她破防了。
　　解释？错误的答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站在讲台上犹犹豫豫板书的宋瑶池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同学们的大笑。尽管她觉得这笑声算不上恶意——但是它们的确打散了她所有的勇气——浑身一僵，粉笔一扔，走下讲台。

　　我们脆弱的玻璃心杂草姑娘又在思考哲学问题了：当初没学会的东西，不是放着就能解决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要是一件事情没解决，你越担惊受怕，向上天乞求饶恕，它越要缠着你。它诚心要做你日日夜夜的梦魇，一年十年二十年它潜伏着，终于突然蹿出来和你算算年少时的债。

　　她以为自己的脸皮足够厚，以为自己的自尊心已经消磨成了齑粉。但事情超出玻璃心姑娘预料：轮到她讲解自己不知所谓的式子时，她的眼睛里仍是暴雨，她甚至不能隐去雷鸣。
　　“我——”糟糕，声音不对了!
　　“我——我不会做——”艰难地吐字后，宋瑶池慌张地克制自己，自行落座，掩面而泣。
　　宋瑶池感觉她已脱离这个世界，仿佛这个嗓子喑哑、当众哭泣的人并不是她。这太糟糕了！她甚至听见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正在恶毒地斥责她的失态和愚蠢懒惰。

　　“这个问题……”
　　老师有点傻眼。谁能想到还有因为不能回答问题而当众哭泣的人？他没多费唇舌，“只有两种情况嘛:要么A在B左边，要么A在B右边……”

　　“坚强一点———”
　　讲台上老师语重心长，毫无责备语气。剩下的课里，老师悄悄绕道她桌旁敲敲桌子“别哭啦。”
　　宋瑶池听出这个老师面对玻璃心姑娘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安慰。她被深深感动了！她忏悔了！她要改过自新，她要不遗余力把这章节学好！可惜这样的决心，这样的自责，她高中以来有过很多次，不幸的是——这只是另一个更具辜负的深渊！
　　因为今晚的作业她还是不会做，参考答案写着一个个“略”。
　　她懒于抄答案了，更懒于自己给抄写的正确答案打红勾，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天天关注这个小蛀虫的，不管是谁怜悯、施舍地看一看这植株，都会发现腐朽的，无法填满的空虚的虫洞。
　　这一次，没有老师叫她办公室训话，也没有老师搜查她的作业。宋瑶池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安心。命运会来惩罚她的。

　　“所以你是因为被叫上讲台，写不出例题而哭了？”
　　男子打量着眼前夸张发色、耳环、纹身、短裙，哭得一塌糊涂的不良少女，惊讶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乖宝宝乖学生……唉，怎么又哭了，也太乖了吧……”
　　他从对面起身坐到宋瑶池身旁，小心翼翼为她擦起眼泪来。温柔地，纸巾尖角被眼泪濡湿。这动作不禁让宋瑶池联想，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为一百个女人擦过泪珠吧，否则如何能这般轻柔。
　　他的衣袖飘着木质香水的气味，尽管喷香水的男人在宋瑶池眼里一律归为“花里胡哨”类型，应避而远之，但是在他身上就意外的显得理所当然。这算不算是一种双标呢？算不算……是一点点偏爱呢？
　　噢不不不，一定是李训太让她心碎了，碎到迫切需要让另一个形象填补空洞的心脏。但她不可以这样，没有人可以取代李训，也不应该有人做这个替罪羊。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猛然站了起来，再三向旁边的男人道谢道歉，匆匆回了寝室。
　　宋瑶池啊宋瑶池，你几时才能从李训的微笑中醒来？你到底爱他哪一点？

　　回寝室已是十一点，宋瑶池没有忘记自己的作业还没有补交。
　　是工程计算作业，排水设计，地面铺装设计，挖方填方计算。宋瑶池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半个字也没有听懂，不由抓耳挠腮，唉声叹气，最后破口大骂，“这该死的作业谁会做！老师上课讲一遍就过，这样流水账一样，谁能听懂？”
　　上铺的室友十一点已进入梦乡，这下被惊醒过来，何况她一向热爱学习，早早写完了作业，最看不得这样怨天尤人的人，便冷哼一声道：“天天在寝室传播负能量！”
　　宋瑶池破防了，可她转自一想，的确是自己的问题，自从高中学习数理化以来，她似乎习得性无助，一有困难就放弃而咒骂。设计作业也好，制图、土壤、测量、辩论……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抱怨了如许多的任务。
　　她原以为是当初那一项格外苦难，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接手的每一项都“格外苦难”。她羞愧难当，重新打开课件钻研起来。

　　宋瑶池为什么不写作业呢？
　　【补作业分割线】
　　写物理作业实在是折磨，三年来宋瑶池物理考试及格的次数只手可数。每次从第三道选择题开始，宋瑶池就写得一头雾水，把答案翻出来，把手伸出来，左力右电……不能理解。
　　她开始观察四周：前方女学霸低头奋笔疾书。右方同桌正在翻错题笔记——那是一个崭新的、很漂亮的、字迹工整的数学笔记本。宋瑶池环顾一周，觉得只有自己一个大闲人。九点的夜里教室里太安静了，只有一个东张西望的人。
　　好孤独。

　　宋瑶池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回物理资料上，这些题目好像会烫伤人一样。第三题不会，第四题不会，第五题第六题……一个头两个大。
　　当初那个最蔑视、最不能理解抄作业的女孩子，面对着困难，难道是一开始就抱着一抄到底的想法吗？在某一个瞬间，她因为上课走神，因为心系娱乐，而被题目难倒的瞬间，她选择放弃。
　　以上是宋瑶池思考人生的内容，这节晚自习她成功收获了一个伤心太平洋和空白的物理数学作业。下了晚自习，作业拿回家去写好了，不会的题可以用小猿搜题。不过她回家的作息是这样的：
　　回家……
　　吃夜宵……
　　洗漱……
　　看百度新闻……
　　困了，11:30了。
　　抄作业……

　　宋瑶池想:“我还真是无可救药，明天早点睡吧。”

　　清晨，6点55分。
　　“宝贝……喝水。”妈妈握住一杯温开水凑到宋瑶池嘴边。这个杯子不轻，是个白底蓝纹的瓷杯子，上面画着一个胖嘟嘟的蓝鲸。这是宋瑶池朋友唐糖送她的生日礼物，瑶池特别嘱咐妈妈要用这个杯子。
　　宋瑶池闭着眼把手从被窝里抽出，用力握住，一口。

　　7:15，她从床上诈尸，梳头洗脸刷牙，找眼镜，穿鞋。
　　“不吃饭啊？我今天做了蒸蛋／小米粥／紫米粥／包子／藕粉／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鸡蛋面!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妈妈着急喊道。
　　“早睡早起，认真吃早饭，就从明天开始。”她每天的固定台词。

　　7:29，“滴滴——走读生。”
　　7:30,早自习铃声响起。

　　拜托，这样的作息也太离谱了吧！一定要早睡早起喔！
　　上了大学的宋瑶池伸了懒腰，写工程作业写到12点了，该睡觉了，明天早起继续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