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荒唐》徒念

9、第 9 章

　　周一晚上一下班，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温泠低头收拾东西。

　　万泱碍于温川还在，没有立刻说明：“好几天没看你了。”

　　温泠点头：“嗯，今天我要早点回家，明天去墓地。”

　　万泱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起来：“怎么突然要去？跟谁去？怎么不跟我说？”

　　“就是该去了啊。”温泠拿起外套。

　　温川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明天你要……”

　　“去墓地。”温泠顿了顿问道，“你也想去吗？”

　　“嗯，当然。”

　　温泠笑了笑：“真稀奇。”

　　温川一时无言，温泠很快又笑着说：“那我们明天早上一块儿去吧，我已经把早会推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温泠就起来准备要带的东西，温川上来看她起了没有，敲了敲门。

　　“进来吧。”温泠坐在桌子后面，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摸了一样发现不是。

　　“找什么？”

　　“你坐那儿吧。”温泠指着一个小沙发，温川过去坐了，几次想开口帮她又闭上了嘴。

　　突然什么东西被她碰掉地上了，温泠跪下来捡，找半天都没找着，明明地上铺了地毯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

　　温川看着她到处摸不着，忍不住过去帮她捡起来了，放进她手里：“给你。”

　　温泠摸了摸这个纸包，还闻了闻，顿时笑了：“哎呀就是这个！”站起来时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撞到桌子摇晃了下，温川稳稳扶住她。

　　“小心点。”

　　温泠不在意，兴奋地打开纸包：“你看这里头有个纸条，写着墓园的地址，叫什么鹤陵对吧？”

　　“嗯。鹤陵墓园，鹤山路往西十二公里。”温川把纸条拍了照还给她，“怎么，你还没去过？”

　　“去了一次，爸爸一直不带我去。”温泠变得很开心，话也空前的多了起来，“很远的吧，我们快走。”说着就去衣柜那里挑衣服。

　　“楼下餐桌上有我准备的吃的，你记得拿上。”

　　温川看见她又在细细摸衣服上的吊牌，似乎写了盲文。

　　“打算穿什么衣服？”

　　“这个。”温泠准确拿出来一件黑色毛衣还有一条黑色裤子，大衣没有黑色的，就穿咖色的好了。

　　“只穿这个会冷。”温川又给她拿了一件穿在里面的裤子，“加上这个吧。”

　　温泠摸了摸：“好吧。”

　　温泠今天异常好说话，精神头也很足，上了车收起盲杖放在腿上，系上安全带：“出发了。”

　　“出发。”

　　路程漫长，又是两个人单独的空间，再想起那天万泱的话，温川觉得这个机会不说点什么有点浪费，看了眼温泠还算精神，开口道：“咱们能聊聊吗？”

　　“可以啊。”温泠望着前面，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听陈助理说，你去美国找我了？”

　　“嗯，没找着。”温泠回答得不咸不淡。

　　“你身体怎么样？眼睛还好吗？”

　　温泠嘴角带笑：“都挺好的，你看不出来吗？”

　　温川听见她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就有点生气：“我觉得不好你不是也不说吗？”

　　温泠没有生气，仍然望着前方，眉毛向上扬了扬。

　　“不想说吗？”

　　“什么？”温泠装傻。

　　温川心一横，说：“眼睛，现在怎么样？能看见几米？”

　　“不能了，”温泠没想到自己真要说出来还是会胆怯，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就那样吧。”

　　温川只是以为她视力下降了，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看医生了吗？怎么说？”

　　“没有。”温泠咳嗽一下掩饰自己的颤音，“别问这个了。”

　　“爸没让你看？还是你不愿意去看？”

　　“别问了！”温泠尖叫着捂住耳朵缩到一旁，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温川吓了一跳立刻踩刹车把车靠边停下。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温川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虽然他也心疼，但是温泠什么都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不说，我也不敢问！”

　　温泠气得手抖，安全带解不开，崩溃地朝他喊：“给我把这个打开！”

　　温川给她解开，温泠喘着粗气下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一手愤怒地甩开盲杖，朝前胡乱点着地，一手抬在半空摸索着就要往前走，温川及时拉住她的胳膊：“干什么？这是高速公路！”

　　温泠气得什么都顾不得：“高速公路怎么了？！”

　　“高速不能走人，到处都是车！”温川把她拉到边上。

　　温泠没听见车的声音，以为他骗自己：“你骗我！这儿根本没车！”因为气愤，她忘记控制自己的眼球，此时正死死盯着路面。

　　“现在没车！”温川看见远处来了一辆车，“呐，来车了，你听听有多快。”

　　温泠耳朵灵，肯定能听出来，温川松开手后退一步，温泠就害怕了，伸手找他，温川故意躲开她，一次温泠没发现，两次就发现了，狠狠把盲杖朝他打过去：“你干什么！”

　　温川用手接住她的盲杖举在半空：“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用盲杖打人？没收了。”

　　温泠没了盲杖立刻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孩，手指头垂在身侧抽动了几下，最终又握紧了，梗着脖子朝他的方向喊：“我讨厌你！”

　　“你讨厌吧。”温川拿着她的盲杖坐回车上，“反正我是你哥。”

　　温泠气得直哭，站在马路边上一直抹眼泪，后来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无理取闹，但是温川太凶了，还拿走她的拐杖，她无论如何不会原谅他的。

　　温泠哭得越来越厉害，还抽噎了起来，温川有点于心不忍。

　　温泠伸手找不到车门，又走了两步去摸，温川看着她偏离方向，出声清了清嗓子。

　　温泠气得跑到后座去躺着了，越想越气，两个人都不说话，温泠就睡着了。温川看了看后视镜，这孩子睡觉也不知道盖个东西，伸手把外套扔到她身上。

　　温泠是饿醒的，坐起来窸窸窣窣地找吃的，温川闻到味道也饿了，嘎吱把车停下，到后面坐着吃东西。温泠噎着了想喝水，但是不知道在哪，只能拼命咽，突然就开始打嗝。

　　温川就不说话，看着她苦哈哈地啃馒头，僵持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喝水吗？”

　　温泠闷闷不乐地说：“我不知道在哪儿。”

　　“在这儿。”温川把水倒出来给她，“烫。”

　　温泠接过水像个小猫一样伸舌头试试温度，被烫了立刻缩回舌头，轻轻吹着水。

　　吃完饭温川歇了一会儿，还有不远就到了，开车开到了山脚下，只能靠脚走上去。

　　温川把盲杖给她，温泠拿盲杖探着路，一步一个台阶。这样隔一下上一个台阶把温川也累得够呛，温川扶着她也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沉重，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轻快。

　　“要不要问背你？”

　　“不要。”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走到了墓园的入口，温川弯腰给她裤子上沾上的泥土拍了拍，拍不掉，就先将就着走，温泠说墓地在一个比较高的地方，后面有棵松树，温川花了点时间才找到。

　　“在这儿。”温川握着她的手放到墓碑上，温泠石头被冰得缩了一下手，随即整个手覆在了上面，扫去上面的灰尘，渐渐向下细细摸索，描画着上面的刻字：温岳，陆梅之墓。

　　温川看见她笑了，连眼角都融化在笑意中，温川以为她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她只叫了一句妈妈就不说了，拿出准备好的蜡烛，还有打火机，点燃了放在墓碑前，被风轻轻吹动的火苗闪烁了几下。

　　“你应该不想陪我来的吧。”温泠累了，直接坐在了地上，面对着墓碑。

　　“没有啊，怎么会呢？”

　　温泠听见他这种假惺惺的语气就烦：“你应该也很烦我吧，不然怎么会八年一句都不联系。”

　　“没有……”

　　“我想听你的实话。”温泠的背冲着他，显得她整个人小小的，语气却不容反抗。

　　温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后背那里很疼，像是心被挖去一块：“我只是，羞愧，我不敢见你们，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忍不住想要回家。”

　　“你觉得，他们听到你的这个解释会安息吗？”温泠说，“你走吧。”

　　“什么？”

　　“趁我没有发火之前，快点走。”温泠已经有点忍不住了，嘴唇在轻轻发抖。

　　“对不起……我真的该死。”温川准备转身走，不料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开关，温泠拿着盲杖就砸过来，正好砸在他脸上，扔东西的人也摔倒在地上。

　　“你去死啊！”温泠推开过来扶他的温川，自己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喊叫，“你怎么不去死？还回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还是想要钱？你说！你说啊！”温泠不断地打他，因为看不见，反倒是自己伤的更多。

　　“不要，不要……”温川紧紧抱着她不让她伤到自己，不知不觉他竟然流泪了。

　　“你们都去死吧。”温泠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比哭还要悲伤上百倍，“就在天上看着我，留我一个人在底下抓瞎就好了，去死吧。”

　　“温泠……温泠！”温川眼睁睁看着她昏倒在他怀里，苍白的嘴唇边上挂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