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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   孔昱是怎么离开的,苏玉川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在他昏死过去之前,只记得严久钦的笑声。
      苏玉川庆幸,如今自己不用天天登台了,否则只怕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
      屋里没亮灯,窗户的天黑沉沉的,苏玉川眨了眨眼,身上酸疼的要命,可比昏死之前松快了一些,额头上的汗吹干了,有些凉飕飕的。
      苏玉川是饿醒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他不由的笑了笑,人活着再苦再难,还是得吃饭啊。
      人醒透了,五感也就渐渐清晰了,摸了摸身上的被子,盖了两层,捂的严严实实,摸起来有些潮,苏玉川想,可能是自己发烧,张妈给捂了被子发汗。
      支撑着往上坐了坐,身子还有些不得力,目光一掸,床尾靠着的一个身影,抱着肩膀耷拉着脑袋睡着了,苏玉川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严久钦靠在床尾睡着了。
      苏玉川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床尾的严久钦,月亮走出云霭微光落在严久钦的脸上,高挺立的鼻梁把光挡在了一侧,半明半暗之间,棱角分明的嘴唇,眼梢微挑,苏玉川觉着么看都看不厌倦。
      一步步到了今天,和当初想的那么不同。
      他对孔昱说他不走,不仅仅是因为严久钦把他按在沙发上狠狠折磨的时候对他的警告。
      “苏玉川,你哪儿也别想去,死也要死在我眼前。”
      “……唔……”
      那时,严久钦的眼睛发红,狰狞着看着身下已经被疼痛吞没的苏玉川,看着那双眼睛,苏玉川知道,自己哪儿也去不了了。
      苏玉川轻手轻脚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凑到了严久钦跟前,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伸手想去摸一摸他,严久钦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攥住了苏玉川的手,欺身把苏玉川压了下去。
      “这么不安份?”
      苏玉川仰面望着他,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严久钦的身影几乎把他整个笼住,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了他们之外。
      苏玉川的心突然一烫,想起了第一次他们离的这么近时,满天的风雪,转身间被他笼在了怀里,那时……真好啊。
      轻轻的一个吻贴在了严久钦的唇上,苏玉川仰起身子,求欢似的亲了亲严久钦,原来再多的怨再多的恨,都只是求而不得罢了。
      “还想再躺两天?”
      原来孔昱走后,苏玉川已经昏睡两天了。
      苏玉川什么也不答,严久钦往后让,他就往前凑,像一只扑火的蛾。
      天亮后,严久钦没了人影,罗运成和卫兵都撤了,家里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张妈和张福总算是把心放下了。
      张妈收疼苏玉川这一场又一场的病,给他做了很多补身子的菜,盯着他一定要吃完。
      苏玉川没办法吃能照做,可胃口就那么丁点儿大,饭只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张福劝张妈,“您就别让哥儿吃了,他病才好一些,别积了食。”
      张妈一想,也是,这补身子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儿,只好做罢。
      苏玉川吃过午饭,在院子里活动了活动,又吊了会儿嗓子,整个人精神了些。人闷在家里就没精神,苏玉川从严久钦回北京城开始,一直就被圈在家里,也就去戏园子那天出去过,这会儿看着他的人撤走了,应该是严久钦也不打算再关着他了。
      让张福叫了车,苏玉川换了身钴蓝色的常服,去了南大街孔昱的报社。
      孔昱去广州之前就跟陈子仲一起搞办报的事儿,起初苏玉川也以为他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他到了广州也没把这事儿搁下,他出钱陈子仲出力,两人还就真就就把这报社给开办了。
      报社开办的时候,陈子仲也请了苏玉川来,虽然是因为托着柳折棠和严久钦的面子,但到底苏玉川也算是看着这报社开办的。
      苏玉川在报社门口下了车,一间不大的门面,门板有些旧,里头不算太明亮。“华报……”苏玉川仰头看了一眼木底的红字招牌。
      “您有什么事儿?”一个社员见苏玉川走进来,起身问道。
      苏玉川笑了笑,刚要开口,一声音叫住了他。
      “玉川!”
      孔昱穿着衬衣马甲,带着老蓝的袖套,从二楼走了下来,手里拿着几张稿子,看样子是正好下楼来对稿的。
      搁下手里的稿子,孔昱着迎了上来,“你逃出来了?”
      苏玉川看了看周围,孔昱说话的声音既兴奋又惊喜,他的几个社员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俩。苏玉川有些尴尬,可孔昱却全然不故,拉着苏玉川的手就往二楼去了。
      “来,喝水。”
      孔昱把苏玉川安顿在了二楼的椅子上,忙活着给他倒水,苏玉川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二楼除了书架和书桌,更有一张小床放在角落里,看来孔昱没少在这儿睡。
      “你这儿……挺乱的。”
      苏玉川和孔昱说话,总是挺放松的,因为他知道孔昱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那些个场面话他更不爱听。
      孔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转眼就好像生起气来,质问道,“你说,你那天为什么愿意跟我走啊?你看那姓严的都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苏玉川无奈的笑了笑,把孔昱书桌上散乱的稿纸仔细的归置到一处,挪出一小块空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苏玉川问完,孔昱有些沉默。
      孔昱一个好玩好闹的少爷,要说他懂这里头的事儿,那是骗人的。他和柳折棠是朋友,见的听的不见得比苏玉川少,柳折棠身为门牌坤伶,捧她的人自然不会比苏玉川少,想要她的人也绝对是一抓一大把。
      柳折棠之所以到了今时今日能风月场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造化,她家世不低,原也是奉京的官宦出生,年少家里落魄了,跟着母亲来了北京投奔亲戚,乱世之中要生存,十岁才托人投进了名师学本事,吃了大苦,成了角儿,不容易。
      家世搁在那儿,好歹也有些有名有姓的亲戚,师父摆在在那儿,梨园世家出来的徒弟,比一般的野戏班子自然高贵一些。更有像孔昱、陈子仲这些个身份家世都不俗的朋友,不是犯混的主儿,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这些个事儿孔昱听过看过,知道有多少心酸苦处发生在他们这些唱戏的身上。入了这个行当,就势必会被人瞧不起,也势必会有人不规矩,不分男女。
      孔昱那日看到苏玉川那样的憔悴,想也想得出是受尽了折磨,身为朋友,孔昱想救他,只要苏玉川点个头,孔昱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人从严家带走,他有这样的心,也有这样的底气。
      可那时,苏玉川却摇了头,孔昱起初以为他是被胁迫,可后来,孔昱看着苏玉川,他靠在严久钦身上,即使严久钦已经松开了手,他还是倚着他,从没想从他身边离开,他看着严久钦,眼中有怨有恨,却没有一丝拒绝。
      心是诚实的,即使你不承认,却也逃不过旁观者。
      “玉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我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瞧不起你,也不会因为你跟男人相好而疏远你。”孔昱说着笑了。
      苏玉川眼睛有些热,看着眼前孔昱,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觉得,也许他只是在自己面前彻底不掩藏了。
      “耘之,谢谢你。”
      乱世不治,吾辈耘之。
      苏玉川永远记得孔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话说开了,心情也就没有那么郁结了,久未相见的朋友,再重遇是可喜的事儿,那天一个整个下午,孔昱都在说着他在广州的事儿,苏玉川见他还是那般的不知愁。
      天擦黑儿了,苏玉川才离开华报报社,孔昱想送他回去,他婉拒了,不知道为什么,苏玉川总想着万一严久钦在家里等着他,看到孔昱送他回来的,应该又会不高兴了吧。
      可苏玉川回到家,严久钦并不在,那晚严久钦一宿都没有回来。
      明明身子还没有爽利,又和孔昱聊了一下午,已经很疲惫了,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头稍许有一些些动静,苏玉川便支起身子仔细听,听一听又安静了,心里又失落着,再躺下。
      就这么过了两天,严久钦一直没回来过。
      苏玉川睡的不好,胃口就更不好了,夹了两口菜就饱了,张妈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也只能说让他多保重身子的话。
      前一日收了张帖子,湖广商行的老板要给老母亲做小寿,想请昇平班的三位老板去唱戏,也不是办什么堂会,就是家里的小宴席,请他们三个去赴个局,顺便给老太太唱上几句,其实就是想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这个老太太苏玉川知道,一直都捧场,以前在三庆园的时候就老来听,后来他去了别的戏园子,她也会去听,他们昇平班分了地方唱,她也都去捧场,确实也是个和善的老人家。
      这帖子原是送到槐树胡同的,盛玉章和娄玉奎都应下了,才又送了一份长宁坊,那边没人,管事的知道苏玉川这些日子住在这边,就给送来了。
      苏玉川不想让他俩个师哥看出他最近身子不爽利,在屋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梳了个油头,换了身儿称气色的常服,就出门往槐树胡同去了。
      没多一会儿,到了槐树胡同,刚进门就看到管事的从里头送一个当兵的出门儿,一见苏玉川,笑着点了点头,都不是外人,也就没怎么招呼,先把当兵的送走了。
      苏玉川纳着闷,瞧墙边几个小子们正在练功,招手叫了一个过来,便问,“那是谁?家里怎么有当兵的来?”
      “哦,那是来给盛师哥送补药的。”
      盛小年活的着时候就跟着戏班讨口饭吃的小子,平时热场子的,便就随着都叫盛师哥,娄师哥的,其实也不能算是正经师弟。
      苏玉川也不拿他们当外人,只要戏班在,他们就能饭吃。
      “补药?……之前不都搁外头的吗?怎么现在还强往里头送啊?”苏玉川一听就来气了,他是顶不待见陆辛武的,以前他常来管的紧,如今他才多少日子没来,这就登堂入室了。“我这没用的师哥也是,他们敢往里进,他还不敢往外捻啊。不行,我得说说大奎去,他这个班主怎么当的。”
      “不是不是。”那小子一把拉住了苏玉川,“苏师哥,不是的。……盛师哥跟管箱说了,人家送来的东西,好生谢谢,收起来,别再往外搁了。”
      “啊?”苏玉川一听,更纳闷了,撇了袖子就往屋里走。
      娄玉奎没在,就盛玉章一个人坐在屋里,手边搁着一杯参茶,正在那儿拧着眉毛记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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