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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   屋里的大洋钟敲了三下。
      陆辛武合上了手里的书,抬眼看了看二楼,客房的门还关着,只不过里头的声音静下来了。
      这陆家的主宅就像空了似的,下人不来,姨太太和小姐们也都不在,赵管家在前院守着,另一个管事在后院盯着。
      严久钦在外头院子里抽烟,一地的烟头,踩灭了最后一根烟头,严久钦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转身大步往宅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摸出了腰间的枪。
      陆辛武看着严久钦从门外走来,那是一双被愤怒浸红的双眼,这是陆辛武从未见过的严久钦。在他曾经的目光中,严久钦是市侩的,是狡猾的,甚至是唯利是图的,但唯独不是喜怒形于色的。
      “严副官。”
      陆辛武冷冷一声停住了严久钦的脚步。
      “一个小戏子,值当吗?……你杀了我父亲,你也就别想活了。”
      严久钦转身向陆辛武举起了枪,子弹已经上了膛,不是吓唬人的。“老子不怕。……陆辛武,你他妈的就没长人心,难怪谢枟生瞧不上你,宁愿跟唱戏的都不跟你。”
      陆辛武的神情冷到了极致,现在的他和严久钦互相看着对方,都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咔哒,吱呀……
      严久钦心头一紧,转眼向二楼望去。
      客房的门推开了,一只手扒住了门沿儿,苏玉川赤着脚从门里走出了来,身上披着撕烂的绣帔几乎难以蔽体,脸上的妆早就花了,身上长长短短交错着无数伤痕,嘴上裂了口子血还没干。
      苏玉川晃晃悠悠的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栏干边上,用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看向楼下边儿的严久钦。
      严久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一把抱住了苏玉川摇摇欲坠的身子,紧紧的搂进怀里。
      心疼。只有这两个字。
      苏玉川眼里没有光亮漠然的睁着,眼泪已经流干了,不会再流了。
      严久钦抱起苏玉川就走,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枪,眼睛红的像要吃人的野兽。
      陆辛武冷着一张脸,嘴角微微扯起一丝笑,说了句,“受累了。”
      淡淡的三个字,像刀一样剐过严久钦的心。
      苏玉川冷冷的瞥了一眼陆辛武,转眼看向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严久钦,他的侧脸像刀子刻的一样,棱角分明,鼻子很挺,嘴巴像菱角,以前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他,连睡在他身边也没这么仔细的看过,只是觉得踏实。
      曾经,那么踏实。
      苏玉川蓦地的笑了,嘴上的口子又裂了,血流了出来从唇缝渗进了嘴里,苏玉川用舌尖轻轻沾了一点,有些咸也有些甜,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锈了,心锈了。
      从陆家出来,上了车,到进了严家,再到被放到严久钦的床,苏玉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严久钦,像是要把这个人看个对穿,也像是要把这个人刻在眼睛里似的。
      张妈看到他这一身的伤,吓的直掉泪,张福也急的什么似的。
      严久钦挽着袖子,小心用水一点点的擦掉苏玉川身上的血污,苏玉川很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苏玉川躺在床上,由着他摆弄,身上那么多条伤痕,应该很疼才对,可是苏玉川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只是一直盯着严久钦看。
      “幺儿,不怕了,不怕了。”
      苏玉川听在耳朵里,微微的笑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久哥,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嘴里说着疼,可苏玉川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但他要让严久钦疼。苏玉川在心里笑着,严久钦你可得狠狠的疼啊,你不疼,怎么帮我杀人啊。
      严久钦的眼里擒着泪,轻轻的抚了抚苏玉川额前的头发,又看了看他露在外头的胳臂和手上满布的伤痕。
      “……我一定给你报仇。一定。”
      “久哥……”
      苏玉川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委屈的哭了起来。苏玉川一哭,严久钦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全身颤抖,苏玉川伸手去摸他的脸,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了整条伤痕累累的胳臂,才上过药的伤口有的还在渗着血。
      严久钦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俯下身子埋头在苏玉川的胸前无声的痛哭起来。苏玉川的眼中泪水滑落,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冷冷的笑,他轻轻的抚过严久钦脑后的头发,笑容渐渐绽放开来。
      严久钦的情绪平静一下来,他起身看到了昏昏睡去的苏玉川,眼角还挂着泪,严久钦轻轻的帮他拭掉眼泪,小心翼翼的帮他掖好被角,走出了屋子。
      房门被小心的关上的瞬间,苏玉川睁开了眼睛,侧眼冷冷的看着严久钦离去的门口,轻声说道,“严久钦,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了。”
      身上的伤会结痂会愈合,心上的伤永远都会流血,会疼。
      只歇了一天,苏玉川便照常去戏园子上戏了,严久钦不忍心,可苏玉川却没当回事儿,也对被陆崇英拉进房里之后的事绝口不提。
      日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过着,约莫半个月后的一日,严久钦一早出了门,天擦黑儿去了戏园子,在侧厢听苏玉川的戏,等苏玉川卸了妆急急的便把他接走了。
      娄玉奎看了不禁皱眉,他只知道苏玉川在外头租了小院儿,也一直以为张妈和张福是那小院的房东,而严久钦和苏玉川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他却不知道。
      严久钦带着苏玉川开着车出了城,到了西郊火车站不远的一间仓库。
      这仓库许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车停在门口已经闻了到了一股子霉味儿,苏玉川下了车,只见门口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人,他正坐在一口旧木箱上,一脸的络腮胡,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在啃着。
      严久钦走了过去,那人站了起来,随手就把苹果扔了,手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对严久欠笑了笑。
      “仇爷,多谢了。”严久钦说的十分客气。
      反到是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笑了笑,一开口是一嘴的天津腔,“小事儿小事儿。……曹军长跟咱们卢爷都说了,你也不是外人儿。人在里头呢,后头就没咱们兄弟什么事儿了,先回了。”
      被严久钦称为仇爷的人朝仓库里一努嘴儿,笑着拍了拍严久钦的肩膀,连眼都瞄苏玉川,便带着那几个跟班的上车走了。
      严久钦目送他们离开后,转身走到苏玉川面前,软声说道,“早就应了你事儿,今儿给你办了,进去瞧瞧吧。”
      苏玉川晃了神,被他拉着走进了仓库。
      仓库里没有电灯,只在两处梁柱上各挂了盏煤油灯,灯火微明照的不是十分清楚,只能看到地上匐着一个人,身上又是血又是泥。
      他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惊恐的想要逃,但却站不起身,只能往前爬,只这一爬身下便拖出一条血印子。
      苏玉川皱着眉仔细一看,只见他两条腿拖着,脚别向了奇怪的方向,膝头也折了,那血便是从那流出来的,再看他伸出去的手,每根手指的指节都血淋淋的,应该都被人砸断了。
      “这是……白蕤?”
      苏玉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严久钦紧紧了握着的苏玉川的手,“她这辈子都只能爬着走了。”
      苏玉川看了看严久钦,缓步走近匍匐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的白蕤,她的腿废了,手怕是也废了。
      “白蕤。”苏玉川叫了她一声儿。
      白蕤停下了动作,愣了一会儿,忽然全身像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苏玉川不知她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喑哑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拿砂纸磨过的,当她转过头看来看着苏玉川的时候,那张曾经粉雕似的脸蛋上满布着蜿蜒的伤口,那脸上的伤口分明是故意割成那样的,像一条条血红色的虫子。
      白蕤张开满是血污的嘴巴,却一个字音儿也说不出来,她的舌头已近没有了,嗓子也毁了。
      苏玉川冷冷的看着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可怜。
      看了许久,苏玉川转过身对严久钦说,“久哥,教我开枪吧。”
      严久钦愣了一下,拔出了枪拿在手里,“还是我来吧。”
      苏玉川笑着摇了摇头,“教我吧,说不定以后,也用得上。”
      严久钦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蕤,又看了看苏玉川,默默的走到苏玉川身边,把枪放到了他手里,把着他的手开了保险把子弹卡上了膛。
      严久钦站在苏玉川的身后,握着他的手举起了枪,把他的食指放到了扳机上,贴在他的耳边说,“你真的想好了?杀人可不容易。”
      苏玉川看着白蕤,笑了起来,“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严久钦还没回神,苏玉川已经扣下了扳机,一连放了三枪,因为离的近白蕤的血溅了苏玉川一身,那血腥味儿和仓库里的霉味儿混在一起,直让人恶心。
      苏玉川侧过脸微微仰头看着严久钦的眼睛,笑了笑,“还挺容易的。”
      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严久钦拿过他手里枪,把苏玉川搂进了怀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苏玉川和从前不一样了,严久钦打那天把他抱回家就感觉出来了,在陆家他伤的太重了,真的太重了。
      严久钦从那天就发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现在苏玉川的一个仇报完了,还有另一个仇是严久钦和他两个人的。严久钦的眼中透出了寒厉光,同时握紧了手里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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