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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   盛玉章在医院又住了两天,说什么也要回家了。陆辛武如他所说,一切都听盛玉章,把人送回了槐树胡同。
      苏玉川对戏班里的人和杨清儒都只说盛玉章摔伤了腰要修养,十天半个月的可能都不得好,这件事就算瞒过去了。
      自那之后,陆辛武没再主动找过盛玉章,但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安排卫兵来送些补品之类的,娄玉奎当是因为盛玉章去给他教戏摔伤了腰,人家过意不去才送来的补品,苏玉川觉着就凭陆辛武那天说的话,这些补品就收的不亏心。
      至于罗运成,自打那天告了假就没回去过,早就跑没影儿了。陆辛武就是想得个准儿,到底这事儿是不是罗运成干的,结果还真是他,小聪明过了头,现在玩不转了,成了过街老鼠。
      可罗运成到底是打小大北京城里长大的,又混过地头,陆辛武也不能打着旗子逮人,只能说是他干了偷鸡摸狗的事儿,让勤务班的人务必把人给抓回来交给他,一转眼七八天了也没个信儿。
      “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些什么?”
      陆家的饭桌上,陆崇英问陆辛武。
      主桌上只有他们父子俩吃饭,一向没什么话说,今儿难得问话了,屋子里静下来了。
      另一桌坐的都是女眷,除了六姨太向来不出来用饭,其余各房姨太太们和两位小姐坐一桌,二姨太年长些也识些眉高眼低,给各位姨太太们递了个眼色,大伙也都你头吃饭,不再说笑了。
      陆辛武放下筷子,端坐着答道,“回父亲,最近参谋部事情有些多。”
      “嗯。”陆崇英吮了一口酒,继续道,“你和致菀的订婚仪式,我已经和你谢伯伯商量过了,就放在六月吧。”
      “知道了,父亲。”
      “之前,你不是请了个先生来唱戏吗?”陆崇英这话一出口,陆辛武的心猛的往下一沉,但面色却没见丝毫动静。“怎么没见了?”
      “先生,摔伤了。”
      “成吧。那就等他伤好了,请来见见。家里冷清了点儿。”
      “……是。”
      陆崇英这话听得几乎一屋的人都白了脸,外人不知道,他们家里谁又会不知道。
      在外人眼里,陆督军派头十足,官威大而且眼高于顶,到也不奇怪,他一手掌握着首府的军管重权,至于家里,那更是没人再对他说一个不字。
      姨太太一个接一个的娶,话说新进门的六姨太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哄也哄过,打也打过,可六姨太性子倔,哄不好打不怕,现在陆崇英也懒得再去理了,这不去理除了因为哄不好打不怕之外,还因为他心里现在又惦记上新的了。
      陆家的姨太太,要端庄的有端庄,要娇媚的有娇媚,可以说是几乎没个重样儿的,可这新鲜的总归最好的,自打他上回在小院子看过那赵粉佳人之后,家里的这些个女人就都没了颜色。
      也到没什么奇怪,盛玉章上了妆面之后,确实美,而且这脸一勾上再上了行头,那确实就是比一般素净的人吸引人。
      陆辛武那时在小院看到陆崇英时就安不下心,这才把教戏这事儿挪到了桃园,也正因为这样才让罗运成使了小聪明,伤了盛玉章。
      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真让盛玉章落入了陆崇英的手里,陆辛武不敢想后果,可自己的父亲是什么脾气陆辛武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夜,陆辛武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从在桃园被下药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了。
      盛玉章曾经只是一个影子,他上好了妆穿上行头,一颦一笑都只是浮在眼前的镜花水月,陆辛武看着这镜子里的花水面上的月,脑子里来去的本该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从年少时便喜欢的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他像一张旧照片上的残影,陆辛武曾经在心里擦了又擦,试图把蒙在他样子上的灰尘擦掉,可越擦,他的样子就越看不清。
      直到那一眼。
      满室的茶香,一屋的春色。
      陆辛武全身像被火烧一样,那双被泪水浸红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情欲却又满是悲伤,那样的盛玉章,仿佛被活生生撕成了两个人的盛玉章。
      所有的往事都烧没了,都烧没了。
      大半个月后,盛玉章的水牌又在三庆园挂上了。连着三天,场场爆满。
      娄玉奎可高兴了,自打师父没了,昇平班就没顺过,一时苏玉川病了,一时盛玉章又伤了,罗管箱家里又出了事儿,总之是一茬接着一茬。
      如今总算太平了,该唱戏的就唱戏,该过日子过日子,娄玉奎心不高,只盼着大伙都好好的。
      苏玉川心情也好着,前几天刚接到了孔昱的信,他认字不多,就把信给严久钦看,严久钦看完还数落他。
      “你这小傻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孔昱给你写的信,你给你男人看?”
      “一边儿去。”苏玉川白了严久钦一眼,“你才缺心眼儿呢。……我什么你不能看啊?谁像你,对我没个真心实意。”
      严久钦把个酸的个跟个醋坛子似的苏玉川搂进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说道,“我对你还不好?瞧这翠玉的马蹬戒指,谁给你买的?”
      严久钦说着以苏玉川的手上又亲了一口,苏玉川一抽手嘴角带着笑,伸手摸着无名指上的翠玉戒指。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不比这戒指金贵呀。”
      “金贵,你比啥都金贵。”严久钦搂着苏玉川,孔昱的信早就被他们丢到脑后去了,“幺儿,过两天有个更好的礼给你,包你高兴。”
      苏玉川一怔,好奇的问,“什么呀?”
      “甭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严久钦不说,苏玉川也就不多问了,反正他从来也没怀疑过严久钦。
      “对了,过两天我要去陆府唱戏。”苏玉川道。
      严久钦这儿正亲着他呢,头也没抬,一边小鸡啄米似的亲着苏玉川的耳垂和脖子,一边含糊的道,“知道,我们督军要招待一个日本人。……怎么没请你那师哥?”
      苏玉川一直没把盛玉章的事儿告诉严久钦,他是下定了决心,这世上除了杀千刀的罗运成之外,这事儿只有盛玉章自己还有他和陆辛武知道。
      “我是比我师哥差啊?”苏玉川故意怼了严久钦一句,人往旁边一歪,连衣服边都不让他靠。
      严久钦这儿兴致正浓呢,一啧嘴,把他又拉了回来,笑道,“瞧你那小心眼儿的样儿。……我这不就随嘴一说嘛。”
      苏玉川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话,两个人腻腻歪歪过了一宿。
      隔了两天,陆家就派人来接了,前一晚苏玉川也把出陆家的事儿向娄玉奎说了,今儿他就不去园子里唱了。
      进了陆府,来接人的是管家赵勤。
      “苏老板,您来啦。里边请。”
      苏玉川跟着赵管家往后院走,他也不是头一回到陆家,只不过今儿确实有些奇,接人的只说单请他来府里,说是临时要招待个客人,不算堂会,就是请了去助助兴。
      苏玉川想了想,觉得多半是陆辛武已经没脸请盛玉章了,就让他来顶个差事,其实到也无所谓,不就是唱戏吗,去哪家儿不是唱。
      过了后院再进一进院子才到了地方,竟然是陆家的主宅,之前苏玉川见过陆崇英在喷泉那打人,一直觉得这陆家的主宅像个巢穴,看着挺瘆人,今儿是头一回进去,里头到是气派的很。一应的洋玩意儿,连个杯子都镶着金边儿。
      “客人在二楼。请苏老板先去扮上吧。”
      苏玉川没多想,就跟着赵管家去了一楼的一间房间。
      陆辛武站在楼上,往楼下瞥了一眼,转身笑着走了小花厅。
      今天陆家父子招待的奉天来的客人,吉川一郎。
      吉川一郎这次是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要员的身份,来北京和北洋政府洽谈运输批文的事。
      严久钦在隔壁小间儿里抽烟,官老爷们在谈事儿,他这个副官就得候着,他早就习惯了。同时,他也在盘算自己的事儿,前些日子他跟陆军的曹军长走的挺近,眼下的局势曹军长那一派直系军风头正盛,严久钦是想借着陆曹两派关系还算不错,能调去陆军,以他的军衔当个旅长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老板这边儿请。”
      今儿姨太太们都被安排到花园那边儿打牌去了,主宅里到是各外的清静,严久钦正盘算着事儿,就听到楼下传来了赵管家的声音。
      严久钦往外一看,苏玉川换上了一身行头,跟着赵管家和乐师正上楼来呢。
      “呦,今儿这是……唱哪出儿啊?苏老板。”
      苏玉川瞪了他一眼,有外人在也就没多搭理,只嗲声嗲气的说道,“回官爷,今儿唱西厢。”
      “去吧去吧。”
      严久钦逗完了苏玉川,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了隔壁的花厅。不一会儿,便胡琴声儿,然后就听得脆生生的韵白起了腔。
      严久钦听苏玉川唱过青衣,确实声音比盛玉章的脆些,虽然不似那边婉转,到也是另一番味道。
      戏班里只分生旦,旁的不细分,讨生活难,上台就得唱,所以就都得学。苏玉川嗓子脆,大一些就少唱青衣,多唱花衫花旦这类的角儿了,今儿到了陆家,管事的说没有花衫的行头,只有盛玉章平日来的时候备的两套青衣的行头,苏玉川便穿了那套桃红唱西厢记了。
      严久钦坐在小间儿里,翘着二郎腿,手指在小桌上敲着拍子,听着苏玉川的西厢,到也算惬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声儿停了,严久钦掐了烟,起身走了出来。
      吉川有些微醉,赵管家扶着往外送。
      苏玉川跟乐师也打算走了,却被陆崇英拉住了。
      赵管家是精明人,吆喝了几个下人,架着吉川便出了宅子,师乐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严久钦看着势头不对,陆崇英有点儿醉,死死的拉着苏玉川不放,眼睛里那光像是要吃了他似的,严久钦急忙往前去,“督军,您喝……”
      “严副官。”
      严久钦话还没说完,陆辛武却挡在了他面前,嘴角微扬,笑道,“随我去送送吉川先生吧。”
      “陆老爷您松松手,您醉了。”
      苏玉川的央求声传进了严久钦的耳朵里,严久钦的神情立马冷了下来。
      “我安顿好了督军再去送。”严久钦说着绕过陆辛武要去拉苏玉川 。
      陆辛武偏又移了一步,又挡住了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就是个小玩意儿。…家父今儿醉了,瞧不出男女,等他酒醒了,这事儿就过了。”陆辛武说着,拍了拍严久钦的肩膀,随后按住了,小声道,“保得了一时,保得了一世吗?今儿就咬牙过了,以后也省得被惦记。”
      严久钦咬紧了牙根儿,耳边苏玉川还在央求着,声音越来越凄惨,听起来就像那个大雪的夜里,他在雪地里哭。
      “……您松松手,求求您陆老爷……求求您……”
      “跟老子进屋去,慢慢儿唱给老子听啊,哈哈哈……”
      陆辛武伸手拽着严久钦,把他的身子掰了过去,勾着他的肩膀往楼下走去。
      苏玉川被陆崇英攥着手腕,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撅折了,可手腕再疼也不如他看着严久钦的背影时,心里的疼。
      “……救救我……”
      凄惨的求救声停住了严久钦的脚步,可转过头去听看见了重重关上的房门,和一路散落在地板上的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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