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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大雪夜里挨了冻,隔天苏玉川和严久钦都病了,把张妈好一顿忙活,张福也是顶着大雪家里药铺跑了个来回。
      严久钦和苏玉川底子都不弱,不过苏玉川这几日着实累了,心里也不痛快,吃下药不像严久钦那样见效快,可也发了一身汗,整个人也轻松了些。
      苏玉川蔫儿蔫儿靠在严久钦身上,严久钦搂着他,昨晚闹了一场,哭了大半宿,最后哭的都发不出声儿了,严久钦是心疼了一把。
      “幺儿啊,咱们虽然没法儿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可也得有个前后眼,万事向前看两眼再往后看两眼,不能凭着性子乱来。仇是一定要报的,可不是现在,也不是拿着枪乱开一气。……总之,你放心,有我呢。”
      严久钦拍了拍苏玉川。
      苏玉川也不是傻子,要真把整个昇平班搭进去,那这个仇报的未免也太划不来了,他师父争了一辈子的气,要了一辈子的强,临了儿回了北京城就是为了昇平班这块招牌,为了能让徒弟们不被埋没,所以苏玉川拼了命也不会毁了师父一生的心血。
      “久哥。”苏玉川说话还带着鼻音儿,往严久钦的怀里又贴了贴,“从小我的脾气就拗,没让师父省心过。跟着师父到了北京,我想出人头地,想孝敬他,可没成想……”
      说着苏玉川的眼睛又红了。
      严久钦紧紧了胳臂,“你好好唱,好好过,你师父都瞧得见。”
      苏玉川又掉了会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严久钦轻手轻脚了起了身,换了衣服就出了后院,向张妈嘱咐了几句便出门了。
      前一晚雪下的很大,积雪厚的很,严久钦一路开着车就往督军府去了。今儿他不当职,可有些事儿他得办起来。
      严久钦到了督军府的班房,看了一眼罗运成,罗运成像是知道了他要来似的,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在班房院外的树下抽了会儿烟。
      “昇平班的事,你知道。”
      “知道知道。”
      “谁挑事的儿,你也清楚?”
      罗运成的眼睛一转,笑着点了点头。“昇平班儿太出挑,自然是会遭人记恨,被人挤兑。”
      “有些事儿过头了,就不能当看不见了。”严久钦吸了一口烟,冷冷的说道,“动手的也不是什么体面人,顺着砖缝儿爬上灶台的老鼠,偷了点儿油花儿就当自己灶王爷了。……你在城里地头熟人面广,有个事儿要劳烦你。”
      严久钦说的是体面话,可说话的态度却更像是在吩咐。罗运成这么个人精,他哪能听不出来,急忙点头往上贴,“呦,您说这太客气了,有事您吩咐。”
      严久钦吸了一口烟,不急不缓的吐了出来,轻轻啐了一口烟渣子,说道,“我听说张局长太太的娘家是土财主,张太太脾气也大,俩人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张局长添过小儿,你说要是让张太太知道,这张局长对小白蕤这么服服帖帖,那还不把他们家屋顶给掀了。”
      罗运成眼珠子一转,笑了。
      这事说到这儿就足够了,接下来怎么办,办的漂不漂亮就是他罗运成的本事了,罗运成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心里可清楚的很,你要说让他办个正事儿,现在的他未必能办的多好,可这不上台面儿的小手段他可手到擒来。
      眼看着腊月就要过完了,督军府里客来客往的越发热闹,从上个月起家里上门来量身的裁缝、送料子送手饰的老板就没断过天儿。陆辛武嫌他们闹腾,于是搬出的主屋的小楼,把休息的地方移到了西边的小院去了,那儿也是从前他母亲最喜欢的小院子。
      赵管家按着陆辛武的吩咐,在门口接了盛玉章就领到了西院,转过角门一进西院便是一番清冷,院子里种着竹子,一片油绿覆着雪,盛玉章不禁停住了脚。
      赵管家刚想叫,陆辛武从屋里走了出来,向管家递了个眼神,管家识相的默默退出了小院。
      西院不大,一间正屋两间耳房,院子里有一处朱红小亭,亭子外是满园翠竹,白雪落满了墨瓦青石,朱墙映着绿竹,盛玉章一身靛蓝的斗篷双手笼在一个白狐皮子套袖里,站在油绿的竹前,陆辛武不禁看走了神,直到一阵北风吹扬起了瓦上的白雪,两人的目光才接到了一处。
      盛玉章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陆少爷,见笑了。”
      “先生也见笑了。”陆辛武笑着,把盛玉章让进了屋。
      屋里很暖和,透着菱角窗能看见外头的竹子,屋子里收拾的也很雅致,盛玉章除了套袖和斗篷一起规整的放好,转身落了座。
      “一切可好?”陆辛武给盛玉章倒了杯热茶。
      盛玉章接过茶,笑了笑。“有心了。”
      盛小年的丧事陆辛武自然不会上门祭奠,但也让罗运成照应着把事儿办的体体面面。昇平班到北京不过一年光景,盛小年一直瞒着他们病情,这一走,走的突然,墓地寿材都来不急准备,还好有陆辛武的吩咐,一应都很顺利。
      盛玉章心里感激,刚过头七就来了陆家致谢。
      “先生放心,只要有我一日,这北京城里没有人能欺先生。”
      陆辛武有多少心思在盛玉章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时不时的他总会分不清,看在眼睛里的人到底是盛玉章还是谢枟生。
      如谢致菀所言,盛玉章和谢枟生根本不像,由里到外都不像,可陆辛武却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分不清他们。就如刚刚,盛玉章站在雪竹之前,一身素净,陆辛武的心便如鹿撞,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在谢家院子里偷看表哥的心情。
      发于情止于礼,这是陆辛武给自己划的线,不可越雷池。人能随性而活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家出身,将来他要去的地方更容不得他有半分的差错。
      陆辛武不禁有些黯然微微一叹,盛玉章虽然察言观色的眼力不足,可也不是不通世事,他看出了陆辛武有心事。
      “我去上妆,给陆少爷唱一段儿吧。”
      陆辛武这戏学了也不少日子了,要说唱念是一点儿没长进,也正常,他本就不是正经想学戏,只是想多见见盛玉章。此刻他也确实心绪有些不宁,便想着能听听戏,不必多说话,到也自在些。
      盛玉章自问没什么本事,也只有唱戏这一出是他拿得出手的,若能为朋友解闷也算有点儿用处。
      陆辛武在东耳房设了个妆台,还有一些绣帔,也是从主屋的小间儿搬来的,是之前盛玉章上妆教戏用的东西。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细雪,北风吹过竹枝,枯竹叶随着细雪一同飘落,陆辛武坐在屋里的榻上,看着这一片萧瑟。
      细细数着和谢枟生的点滴,那时随着陈家老二的口叫了他一声表哥,原是觉得这样便能亲近些,却也没有想过亲近之后又要如何。直到谢枟生为了金凤鸣拼死离开谢家,陆辛武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感受,看不见的刀子扎进心窝里,心跳一下血便渗出一些。
      直到那日见了他最后面,这心便不跳了,也不再疼了,只有满腔的凄冷。也是从那日起,陆辛武越发的想见盛玉章,仿佛他身上带着暖意,只微微凑近就觉得心绪平静。
      这样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就算是陆辛武这样克制的人,也无法挣脱。
      细雪无声,茶香满室,赵粉佳人,牡丹惊梦。
      盛玉章起云手抛水袖,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看在陆辛武眼中,却比不上雪竹前独立时的盛玉章,更让他向往。
      莺声婉转飘出墙外,引得一个身影踱了进来,屋中一人唱一人听,谁也没有察觉。一段唱罢,那人才推门而入。
      ”父亲。”陆辛武急忙恭敬的起身颔首。
      盛玉章见主人家进来了,轻轻点头退到了一旁。
      陆崇英向来严肃,目光扫过盛玉章,眼中不禁亮了起来,嘴角生出一丝笑意,走到榻边坐下。
      “早听家里人说,盛老板来家里教戏。”陆崇英说着向陆辛武递了个眼神,让他坐下,陆辛武转眼先让盛玉章落了座,自己才坐到了长榻边的椅子上。
      陆崇英继续道,“辛武为人过于古板,还请盛老板不要介意。……他母亲在世时,也喜欢听戏,他小的时候就没少跟着他母亲一起。”
      陆辛武端坐着,目光小心的看向了陆崇英。他太了解陆崇英了,眼高于顶从来不把看不上的放在眼里,盛玉章的身份自然是入不了他眼的,那他这样的示好闲聊,可就不是简单的扮演一个慈父的样子了。
      盛玉章身上还穿着戏服,妆面还在身,形容举止便难免有些不便转换,这也是盛小年教的,就算下了戏台,只要妆还在身,就不能纵容性子,这是对戏的不恭敬,于是盛玉章坐也只坐三分椅,垂目低眉,虽是换了真嗓,说起话来比平时又柔和了两分。
      “督军抬举了。是陆少爷瞧得起玉章。”
      陆崇英自从进了这屋,眼睛就没离开过盛玉章。早先请堂会,那是隔着一池水看人,只听得是声声醉,看的却不真切,如今是看了个满眼,陆崇英到真没想到,一个男人扮上却能是比女人更美的。
      “辛武啊,不可怠慢了盛老板。”
      陆崇英也不久坐,起身嘱咐过,便离开了。
      陆辛武看着父亲临走时的目光,微微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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