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不才》自在闲人

2、诸葛弩

　　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听木门砰地一声，一个大汉走了进来，皮肤黝黑，块头颇大，声音却是憨厚的很，“头儿，今儿个皇宫里也在找一人，你快看看，怎的跟那奸夫如此相似？”

　　一边说着，一边拿来一张黄纸的告示，朝程双一递，“你看！”

　　程双皱皱眉头，先把大刀搁在一边，伸手接过告示，“陆辞……”忽然嘶了一声，又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张画像，两相对比之下，竟真是极像。

　　大汉这才发现了脚底的动静，低头一看，未曾想竟有个大活人躺在那里，再看那脸面，也是嘶地一声，“头儿，你这动作倒是快，只不过……这……到底是哪个？”

　　“我也不知。”程双也陷入迷惑，捉住青年的下巴，来来回回对比，越看越迷糊，忽而皱起秀眉，努力面露凶相，“说！你到底是那奸夫冯贤还是皇榜上的陆辞？！”

　　陆辞刚逃了一劫，心仍在怦怦直跳，尽力平稳了声音，保持了气节，“在下陆辞，竟陵人士，和姑娘您说的那人真非一人啊！”

　　“头儿，莫要听信他的，万一他是听了我俩说的，故意蒙骗！”大汉也不管他是哪个，对陆辞并不客气，照着腿脚重重一踹。

　　程双点头，“这我知道……”又看了看青年脸面，仔细对比观摩，仍旧无果，只得叹一声，“罢了，犹豫也没用，既然这样，先把他带回去，叫陈大郎亲自看看，再作定夺。”又抬头看那大汉，“金刀，马可备好了？”

　　“头儿，备好了！”原来这大汉名叫金刀，金刀一边应着，一边将刚刚程双欲要砍人那金环大刀拿起，别在自己粗壮的腰间，这刀原来是他的，估摸着是刚刚出去准备马匹，打探消息，不好携带，这才暂放破庙。

　　程双回头看了眼被束着手脚一动不动的青年，一拍脑门儿，“不成，带着他骑马太过显眼，看来你还得弄一辆马车，尽快弄来，多给些币子也无妨。”一边说着，一边朝衣襟里掏去，掏出一袋不太饱满的锦囊，里面稀里哗啦，该是没有很多铜钱，朝金刀一扔。

　　“嗳！好嘞！”金刀也没什么异议，接过锦囊，答应一声，痛快地出门去了，只剩下其余的两人。

　　程双看了看脚下那青年，心想若真是冤枉了他，内心里微有些惭愧，却未在面上表露出来，“这位公子，刚我说的你也是听见了，咱们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暂且委屈你一下，若是你真就是那奸夫，我是定不会手下留情，若你不是，那就算我程双欠你个人情，咱们做的就是这行当，只能静观其变。”

　　陆辞这时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也有些闲情多嘴，便顺道问了句她们干的是什么行当，只见程双呵呵一笑，“只要给钱，不丧尽天良，自是什么都能做。”说罢一拱手，“公子得罪了！”

　　青年刚想要说话，却被块破布堵住了嘴，也不知在哪找的这破布，嘴里头咸滋滋、嗖巴巴的，极不舒服。

　　程双说完了这话，便什么也不再说，只在他旁边抱膝坐下，破庙里一时安静的很，只有只不知在哪的蛐蛐，一直在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又听人砰地一声撞开木门，“头儿，马车准备好了，咱们现下就走？”

　　程双利落站起身来，“这就走，先把这人抬到马车上去，你赶车，我在里头看着人，若是碰到什么岔子，就磕三下门框儿。”

　　“晓得了！”金刀痛快地答应，又过来抗起青年，三步两步到了马车，撩开车帘，朝里头砰地一扔，拍了两下手掌，自顾自坐到车前去了。

　　程双跟着上车，一眼看见那青年疼的呲牙咧嘴，见她进来，又匆忙舒展了眉眼装作无事，一双眼珠定定地望着程双，好似要说话一般。

　　程双嗤笑一声，还真是要面子，朝软座上一坐，眼见那清泠泠的眸子，澈地含着春水一般，倒真是相貌不俗，便鬼使神差地顺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渍，擦完了才觉不对，见那人似乎被吓地呆愣住了，也略有些尴尬，不过面上不显，清了清嗓子，哼哼两声，“休要如此看我，我又不是那地痞流氓，还能占了你的便宜？只不过见你脸上有灰，帮你拂了去，为了仔细辨认你到底是哪个罢了。”

　　见他仍是呆愣，面无表情，也不知信还是没信，想了想拿下他口中破布，“看你这可怜样子，还是好好的喘口气罢，不过你可不许耍花招，若是敢喊叫，没等到救你的人来，我就先一刀宰了你。”

　　青年这才缓过神来，先朝一旁狠吐了两口唾沫，吐掉那嘴里的咸气，见她慌张神色，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丫头罢了，心又放下了一半，倒有心思跟她攀谈几句，“方才听姑娘说，姑娘这职业……还真是新鲜。”

　　程双没想到他忽然与自己聊起天来，既转移了话题也不怎么尴尬了，“呵，倒也还好，不过是个谋生的路子，你自是不懂，我要是那含着金匙出生的，我也不干这行当。”一边说着，一边直了直腿，心里头暗自算计着这次接的活儿，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茬儿，买辆马车又浪费了银子，算来算去竟还赔了。

　　不过倒也罢了，不管干什么，诚信最重要，在业界得了个好名声，回头客也留的住，也算是为长远打算了。

　　青年见她又不说话，眼神也呆愣愣的，知道是想事去了，“不过姑娘，你是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程双一边锤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奸夫家的茶庄在洛阳开了分店，不往洛阳跑往哪跑？再者说，本姑娘眼线遍布各地，找你还不容易？你和那奸夫画像一模一样，还把茶艺研究的那么透彻，奸夫家也是做茶叶生意，自然让人觉得就是你。”

　　“这……”青年咂巴咂巴嘴，巧合地让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倒是程双又发问，“不过若是像你说的，你是皇宫要找那陆辞，那他们找你干嘛？”

　　青年摇了摇头，“我又如何知道……不过我师父倒是有些名气，或许又是那老儿搞的鬼来捉弄于我。”

　　“哦？你师父是何方神圣？”

　　“我师父……是竟陵的智积和尚，估么着你也不知，且不说这个，我还是想知道，在茶肆里头，姑娘那笑，到底是因着什么？”

　　程双又是一声嗤笑，“因着什么？我不过是寻思着，你一个大男人，泡个茶还弄的那么磨磨叽叽，什么水不水的，还不是都一个味儿？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才有这等闲工夫。”

　　陆辞苦笑，“陆某一直在寺院里长大，谁又哪里养尊处优？”

　　“寺院里长大？对了，你师父是个和尚，那么你也是和尚？这相貌倒是可惜了……”说着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称奇。

　　虽说皮相如镜花水月，可哪个人不喜欢听人夸奖外貌？陆辞被她这反应逗地忍俊不禁，“竟陵龙盖寺的智积禅师是我的师父，是师父把我抚养长大，还赐予我名姓，却并未要我受戒出家，师父说日后的路还是要我自己去选。”

　　想起他的名字，程双好奇， “那么你为什么姓陆？还是你师父姓陆？”

　　陆辞依然耐心， “师父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以易占得渐卦，卦辞乃，鸿渐于陆。故以陆为姓，并直接取字鸿渐。”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倒不像是骗人的，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等勾人老婆的情夫最是油嘴滑舌，怎知他是不是故意哄人？万不可掉以轻心，“那你又如何说不出宫里的人找你做什么？”

　　青年先是在茶馆给众人分享茶艺，又被捆了半天，此时放松下来身心疲惫，不由打了个哈欠，嘴里咕哝，“我又如何知道？兴许是我久负盛名，那皇帝相中了我的才貌，要相我为驸马爷呢！”说完这话，竟合上眼皮，小寐起来。

　　程双愕然，此等心态，此等脸皮，竟是无言以对。

　　也不知是天热，还是他穿的略厚，半梦半醒之间出了些汗珠儿，使劲挣了挣衣襟，露出一块白皙的脖子，这般光景，程双自然忍不住扫了一眼，只见其上还生了只棕色的小痣，把那脖颈显得更加白了。唔……且不论出身如何，只说这人相貌，再加上那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才华气质，若我是公主，说不定………”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程双连忙摇了摇脑袋，莫不是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山野糙汉，中年商贾，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物，这才忍不住想入非非？

　　程双啊程双，你竟也有这样的一面！一边嘲笑自己，一边也有些疲惫，瞧那脚下蜷缩的人，似是极不舒服的样子，想了想，大发善心地提着他衣领腰带，朝对面的坐榻上一撂，还好这马车够大，虽也需蜷缩，但到底够他躺了。

　　打了个哈欠，听着因为老旧而松动的车板吱呀作响，也靠着车壁小寐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突觉马车一震，紧接着就是三声急促地扣木板的声音，依照跟金刀约定好了的，这是出事了。

　　让不让人消停一阵？！

　　这时的青年也听到声响醒了过来，刚要询问就被程双捂了嘴，“嘘！别出声！”

　　只听那车外一道有些沙哑却粗犷的声音：“小子，乖乖叫爷爷把东西拿走，这就放你过去，耗在这儿也是无用。”

　　“这位爷，咱们出门在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刚刚给您那些个银子就已经是小人的全部盘缠，轿子里是小人家眷，面子薄，没见过世面，爷就别搜了吧？”回话的是赶车的金刀，故意装作那等窝囊的汉子，跟平常完全是两样。

　　谁知那截路人却是不依不挠，“咱们大唐向来民风开放，哪有那么多讲究？兄弟放心，咱们靠山帮只拿钱，不伤人，叫兄弟们瞧瞧，若是真没别个值钱的物件，也就见好就收了。”

　　“爷，爷，别介，真的都给您了！”

　　谁知那人却不听，竟三步两步上得前来，撂起门帘儿，一眼看见车中坐着的俊秀青年，刚要伸手，忽觉背后一痛，眼前一黑，双膝一软晕了过去。

　　“头儿，这帮杂种未必是为了钱来，要我说……”话还没完，却又被一人跳上车来，金刀也顾不得别的，只飞出一脚，把那人踢下了马车，加鞭催马，朝前方飞驰出去。

　　程双看了一眼，这一群约么几十号人，个个虎背熊腰，一脸凶气，怕是不好招惹，若是寻常劫财，对付她们这一辆小小马车，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手摸向腰间，原来那腰带上还束着个黑色的猪皮袋子，她看都不看，直接单手解开袋扣儿，顺出一把小弩，通体也就五寸有余，玄铁的弩机，乌木的臂，弓上刻画着暗纹。

　　此弩看着就这般不俗，施展起来更加精妙，当下的弩一般都是射出一支需再次添箭，这把小弩却是可以十箭连发，此时加上用弩的人技法了的，可谓箭无虚发，嗖嗖十声，竟射中了十人，待到再去换箭，车已行出，把其余的几人甩出老远。

　　陆辞读的书多，忽地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难道这小弩乃是一把蜀汉诸葛弩？可这造弩技术不是早就失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