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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做戏 ...

  •   白马山城覆灭之后,整个涪州,最有影响力的门派就属醉岳堂了。
      三年前,春秋庭之主应无私接受了一个无名小子的挑战,消息一出,在整个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对决之日,十大门派竟都有人前来观战。
      两人以十招为限,挑战者若能赢一招,便为胜者,应无私何许人也,结果可想而知,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应无私竟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赐挑战者春秋令牌,让其能开宗立派。
      挑战者回到家乡培州,创立了一个小派门,醉岳堂。
      醉岳堂在会阳城的中心,那里原本是衙署,新朝灭亡之后就荒废了,会阳城虽然不小,但已无空闲之地,所以任雨旸就把废弃的衙署改成了帮派。
      “好啊好啊!”慕清圣抬头看着匾额上‘醉岳堂’三字,连连叫好。
      “不知这匾额是何人所书?”慕清圣问李思道。
      “此为应庭主御笔亲书。”李思道答。
      慕清圣又看了一眼匾额,叹道:“果然是他,只能是他。”
      顾秋痕也看了眼匾额,道:“此字虽颇有意味,但也不必反复感慨。”
      “你说的没错,世间善书者不少,观应庭主字,筋骨太刚,缺乏婉媚,只能算中上,不过其笔迹中却有廊庙气,常人难学矣。”慕清圣又对李思道说,“应庭主对你家堂主确实好,往后这西南武林都要以醉岳堂为尊了。”
      李思道不语,此时却见任雨旸从大堂内走出来,对慕清圣道:“维护武林和平,我当仁不让,如果要当了西南武林的盟主才能做到,那我就当几天盟主玩玩。”
      “任兄好气魄。”慕清圣又是一声赞美。
      任雨旸走过来,用手环住慕清圣的肩,笑道:“气魄这东西得喝了酒才会有,我都几天没喝了,哪里来的气魄。”
      “那今天我俩一定喝个痛快。”
      慕清圣跟着任雨旸进了大堂,留下顾秋痕两人。
      “礼数不周,让仙子见笑了。”李思道言语中带着歉意。
      顾秋痕无奈的笑了笑,道:“我师兄言语突兀,望二堂主见谅。”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进了大堂。
      醉岳堂的布局与原先的县衙一模一样,正堂里的‘明镜高悬’也还没有拆掉。两人跟着任雨旸穿过正堂,直接到了东花厅。
      此时已是酉时了。
      “时间正好,两位赶紧来。”任雨旸没有那么多规矩,自己先坐了下来,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但却没有酒。
      “酒怎么没上,行之快去把我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
      李思道是个儒士,礼数自然齐备,他没理任雨旸,而且对慕清圣两人道:“二位请入席吧,偏远之地,无珍馐美馔,只有些粗淡茶饭,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欸,二堂主此言差矣,人言道:家常饭好吃,哪里会有不周之处。”慕清圣笑道,“我等二人冒昧来访,已为贵派造成诸多不便,此回还劳堂主款待,慕清圣真是心中有愧啊。”
      李思道一看这话又要偏到别处,便道:“处士说笑了,我去取酒,二位请坐。”
      李思道离开以后,慕清圣和顾秋痕才坐了下来。
      任雨旸倒是旁若无人的吃着,这回看的顾秋痕也有些好奇,古之英雄,貌如妇人好女者不少,却没有一个像任雨旸这样的,除了说他是放荡不羁,再找不出别的话来形容。
      “你们两个怎么不动筷子?”任雨旸边吃边道,“你们也算是巧,今天是我和行之认识整三年的日子,我打算庆祝一下,提前让人备了饭菜,你们这才一来就有的吃。”
      “我们真是沾了二堂主的光。”
      客随主便,慕清圣也吃了起来。
      顾秋痕还是守着他的规矩,桌上其他的菜都不动,只是夹了块豆腐。
      “大美人怎么只吃豆腐?这鱼,这鸡,都很好吃啊,还有这个鹿肉,可是我亲自打的。”任雨旸说着就要往顾秋痕的碗里夹菜。
      慕清圣连忙拦住,对任雨旸道:“任兄客气了,我师弟在山里修炼久了,只爱吃萝卜白菜这些寡淡的东西,荤腥是向来不吃的。”
      任雨旸听了这话,便没有再坚持,既然别人不爱吃,那就自己吃吧。
      咽下了嘴里鹿肉,对任雨旸道:“大美人的讲究还挺多的,不知道在住的方面还有什么要求吗?”
      “堂主客气,我只需一处僻静之所,其他方面不做多求。”顾秋痕嘴里微微上扬,既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没有过分亲近。
      “这好办啊,我这里房间多人少,哪都是僻静的地方,大美人想住哪随便挑。”
      “任兄,我师弟名号无念仙子顾秋痕,大美人叫着多俗气。”慕清圣听着任雨旸对顾秋痕的称呼,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虽然秋郎确实是大美人,但让任雨旸这么一叫,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对对对,该称呼仙子。”任雨旸立马改口,“好看的人都叫仙子,我有时候也叫行之仙子呢。”
      好巧不巧,此时李思道正好取要酒过来了。
      李思道看着任雨旸,神色有些异样,但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酒放在桌子上。
      “这酒是...”任雨旸揭开封盖,轻轻一吸,只觉一股醇香酒气只透囟门,“这是门派成立的时候,洛嵩剑派送来的杜康酒,这酒可是中原的佳酿,慕兄弟有口福了。”
      “我尚有事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李思道说完便要走,任雨旸想叫住他,却迟迟没出声,等人出门之后,才道:“行之害羞了,我们喝吧。”
      任雨旸给自己与慕清圣倒满酒,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酒,我可太想它了。”
      这....慕清圣看着任雨旸的空杯子,心里有点犯嘀咕,可依目前的情形,想和任雨旸套近乎,酒不喝好怕是不行的,而且这太白后身的雅号也不能白叫了。
      慕清圣也是一饮而尽,倒着晃晃了杯子,面色如常。
      见慕清圣喝了酒,顾秋痕心里也踏实不少,至少这酒席间的事和自己是没有关系了,现在只需要默默看,默默听,默默吃。
      “任兄凭一己之力创立偌大一个门派,真是令人佩服,想必任兄也是尝尽艰辛困苦了吧。”慕清圣替二人又把酒倒满。
      任雨旸叹了口气,往常的神色都没了,一杯酒下肚之后,对慕清圣道:“我呀,就是个没念过书的乡巴佬,建立一个帮派,还要能在武林中有立足之地,这不是我能做的,全靠了行之,他可是我的贵人啊。”
      “哦,任兄真是好运,能遇到二堂主这样的人辅佐,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任雨旸摇摇手,笑道:“我当年都是闹着玩的,哪成想真能做了一派之主,也让行之好好的一个大才子,跟着我成天打打杀杀,我心里有愧。”
      慕清圣也不知道是这任雨旸有性情,还是两杯酒下肚有些迷糊了,这些话都开始和自己说了,听着是情真意切,但还是有些奇怪,毕竟交浅言深是处世大忌啊。
      慕清圣道:“二堂主既然做此决定,想必是与任兄惺惺相惜,就像应庭主一样,能得到春秋庭庭主亲授开宗立派之权,二十年来不过任兄一人而已。”
      “应前辈也是我的大贵人啊。”任雨旸提到应无私有些兴奋,“我从小父母双亡,是被我师父养大,师父在临终前嘱咐,让我一定要把他创的武功传下去,所以我才想着要建一个门派,像那些世家大派收一堆徒弟,这样多威风啊。”
      任雨旸笑了笑,喝了口酒,接着道:“可你说我一个在江湖中流浪的毛头小子,无依无靠,名门大派哪里看得起我,我按照规矩挨个挑战了十大门派,虽然我赢了,但这帮孙子居然说我来历不明,用这种借口拒绝了我创立门派的请求,我是逼不得已才去春秋庭挑战应前辈的,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谁承想竟然成功了...”
      任雨旸停了一会儿,似心中感慨,而后道:“应前辈是我的大恩人啊。”
      慕清圣此时也觉得任雨旸算是个性情中人,这段往事在武林中虽然流传甚广,但今天听任雨旸亲口说,却又是另一番情感。
      慕清圣也感慨道:“应庭主向来关心武林后辈,我常出入春秋庭,对此感受很深,任兄想必也是多受照拂吧。”
      任雨旸道:“我已经受到应前辈这么大的恩惠了,哪里还能要别的关照,不过前辈确实很关心我,给我写了好几次信,可惜我不识字,要不然就能亲自回信了。”
      嗯...慕清圣沉吟片刻,转而看向顾秋痕,顾秋痕沉默许久,此时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慕清圣一看顾秋痕是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回去与任雨旸继续喝酒。
      “慕兄弟啊,你问了我这么久,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任雨旸已经喝了不少,脸上微微泛红。
      “任兄请讲。”
      任雨旸问道:“在山城的时候,你见到我为何发笑啊?”
      “这个呀,说出来还望任兄海涵。”慕清圣又笑了,“说实在的,慕某向来庄重,不喜嘻笑,可见到任兄的时候,我确实是失态了,任兄你姿容甚美,但却是一副粗犷的武夫打扮,两者实在不搭,让我怎么能不笑啊。”
      慕清圣绝会不以貌取人,但看到任雨旸,一时间也没能忍住,倒是顾秋痕最通静中真味,平时至冷至淡,然应事接物时却有非冷非淡的天趣,只是世味艳俗,世人眼中便看的他冷淡。冷而难亲,淡而可厌,岂能是真味?
      “唉!”
      任雨旸叹了口气,慕清圣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这是他的一个心结,也让他头一回知道居然还有人因为长的漂亮而遭人嘲笑。
      “我从小没了父母,我师父又是个走江湖的,大字不识一个,所以我也没念上书,要是我和行之一样,做个书生儒士,那样看起来就不会别扭了。”
      “忧心事不提了,我们喝酒。”
      慕清圣不再多问什么,自己先饮一杯。
      “对,今天我们好好比比,看谁的酒量好。”
      任雨旸也没了忧色,开始与慕清圣较量起来。
      此时此刻,酒才是真正开始喝了。
      两人一杯接一杯,边喝边谈笑,慕清圣也不像往常那样,今日是满口的市井俚语,讲的坊间流言,不仅听的顾秋痕惊讶不已,连任雨旸都觉得奇怪,名满江湖的风流处士,竟像个升斗小民,但更多的却是亲近感,任雨旸聊的很是开心。
      顾秋痕在旁边默默的坐着,吃着桌上的豆腐,这可能是他吃这顿饭最大的收获,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以前吃的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次的鲜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戌时了,慕清圣与任雨旸也已经喝的人事不知,可任雨旸还是不罢休。
      “喝...继续喝...我们还没分胜负...”
      “喝...好...”慕清圣想去拿杯子,却是一头栽在桌子上。
      不一会儿,响起了轻鼾声。
      “继续喝...”任雨旸伸手要去拉慕清圣,结果也是一样。
      两人此时都喝醉了。
      顾秋痕看两人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便用手轻轻推了下慕清圣,又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可慕清圣是丝毫没有反应。
      “醉的可真是时候。”顾秋痕走到慕清圣身边,想将他扶起。
      “秋郎说什么呢?”
      慕清圣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顾秋痕疑惑的看着他,“你没醉?”
      “我不醉怎么能脱身呢?”慕清圣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没醉,可喝了这么多,头还是有些涨疼。
      慕清圣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挨着顾秋痕,对他道:“任堂主确实厉害,我要不装醉,估计就真的...”
      慕清圣话没说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倒在顾秋痕怀里。
      顾秋痕不知所措,这时正好看见李思道进了门,他马上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慕清圣。
      “处士喝醉了吗?”李思道问。
      “醉的厉害。”顾秋痕答。
      “堂主本不是什么自律之人,喝起酒来更是无度,每饮必醉,这下可连累仙子和处士了。”李思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
      顾秋痕瞥了一眼怀里的装醉的人,笑道:“他是自作自受,何来连累,倒是要劳烦二堂主为我们安排住处。”
      “二位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妥当,这就让人带二位去。”李思道说罢,叫来一个仆人,让他领着二人去客房。
      顾秋痕道了声谢,便跟着那人走了。
      东花厅里只剩任雨旸和李思道了。
      任雨旸安静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好像完全不省人事。
      李思道没有叫人来收拾,只是走到任雨旸的身边,用手轻抚他的背,却没有半点要叫醒他的意思。
      “抱歉。”李思道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俯下身去,头挨着桌面,静静的看着任雨旸的脸。
      李思道心里思绪万千,却不料此时任雨旸突然睁开眼,李思道的心绪一时间全乱了,他想直起身子,可不知何时,任雨旸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背后,紧紧把他搂住。
      “行之在看什么?”任雨旸笑道。
      “看你有没有醉死!”李思道面无表情,边说边要挣扎着起身。
      “你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现在的任雨旸仿佛是另一个的人,这样温柔的语气,旁人是从来没见过的。
      李思道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
      任雨旸脸颊通红,但好像没有受什么影响,李思道想去倒酒,被他伸手拦住。
      “你坐着就好,我来。”
      任雨旸替两人倒好酒,端起杯子对李思道说:“我嘴笨,别的话就不多说了,这杯酒敬你,感谢你三年来为醉岳堂的付出。”说罢,把杯中酒一口饮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思道冷着脸问,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对任雨旸又是另一种态度。
      “我...唉...”任雨旸叹道,“我是想借着今天的这个好日子向你道歉,那天的事错全在我,你千万别再生气了。”
      “我何曾生过气?”
      “这几天只要是我们单独相处,你就冷着脸,分明是生气了。”任雨旸突然激动了,“虽然那天是我鲁莽了,可我说的是事实啊,别人哪有我好?”
      李思道瞥了一眼道:“一无是处。”
      “我明明...我...”
      任雨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平时觉得自己优点挺多的,可关键时刻确实一个也说不上来,硬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对李思道:“我长得好看啊。”
      “不足挂齿。”
      李思道虽是这么说,但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任雨旸这句话说的总算没错。
      “怎么我在你这就变得什么优点都没了?”任雨旸完全泄气了。
      因为你原本就没有优点!
      李思道心里这样想,不过还是要给他留面子,便把那时说话再重复了一遍。
      “你我之间的情谊,到此已是尽头,不可能再进一步,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妄想了,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沉甸甸的话被李思道轻松的说了出来,可任雨旸这时却又装起了糊涂。
      “聊了这么久,差点把大事耽误了,行之觉得慕清圣和顾秋痕这两人如何?”
      李思道明白他的把戏,他总是假装没听见,但李思道自然愿意配合他,这样也给了自己后悔的机会。
      “你们喝酒的时候,我一直在门外听着,慕处士言语中多有试探,显然对你与应庭主之间的关系有所猜疑,不过你倒是挺会装傻的,前面故意说实话,而且说的比问的还多,偏偏在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说了假话,慕处士估计一时半会也难辩真假了。”
      “我哪里说了假话,应前辈本来就只是给我写了信嘛,难不成还给了我压岁钱?不会是被你给扣下了吧。”任雨旸笑道。
      李思道这时可没心情跟他玩笑,上午又收到了一封应无私的密信,内容是让任雨旸帮助慕清圣两人调查所谓的妖孽。
      “慕清圣两人已经到了,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他们呗,这两人一上来就跟我扯谎,说什么来调查山城血案,要不是应前辈早有交代,我恐怕就受他们的骗了。”任雨旸不满的情绪在这时表达出来了,他本来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可现在却要时时装模作样,这让他有点难受。
      “你说应前辈干嘛不直接在这里建个分舵,让我当舵主,这样不是方便多了,而且还正大光明,不比现在偷偷摸摸写密信,让我暗中干这干那好的多吗?”
      李思道听着有点想笑,任雨旸这人着实让他看不不懂,时而心思单纯时而心机深沉,他倒现在也没弄清哪个是真实的任雨旸。
      “你别光看着我呀,我说的不对吗?”
      “应庭主赐你春秋令本就不符规矩,已经惹得诸多武林人士的闲话,怎么会再让你做西南分舵的舵主,西南武林又不是只有你任雨旸。”
      任雨旸失望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向中原大派的掌门一样风光啊!”
      “对了,你最近在练字吗?”李思道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任雨旸愣住了,只过了片刻,又恢复笑容,对李思道说:“行之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会练字,要说认字还有可能。”
      “我也是好奇,今天在你房间看到笔架上有枝笔好像用过,平时都没注意,想来别人都你知道你不学无术,当时就随便找了枝旧笔摆上去。”
      任雨旸点点头,道:“一定是这样,要是被我查出来谁那么缺德,肯定饶不了他。”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李思道不再和他闲扯。
      “不用不用,我又没醉,你早点回去歇着,明早让厨房做包子。”
      任雨旸说完,大步走出东花厅。
      李思道紧跟着也走出了东花厅,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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