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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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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桌旁喝完了一碗甜酒酿,还是没有想明白,怎么就上了画舫。
孟婆前脚带我们离开那条暗巷,后脚就去了湖上最华贵的一艘画舫。画舫上接待的姑娘笑意盈盈的,说出的话也透着丝甜意:
“欢迎来到,春香楼——”
孟婆从袖子里掏出个牌牌,往那姑娘眼皮底下晃了一下,又收回袖中,快得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那姑娘笑容更大了一些,道:“原来是贵客。三位请跟我来,楼主稍后便前来拜会。”
说罢她迟疑地看了一眼庄谨之:“不知这位公子……”
“无妨,”孟婆满不在意:“庄公子与我有事相商,我自会定夺,不劳楼主。”她话锋一转,伸手指着我:“倒是她,你们要看好了,别让她四处乱跑。”
那姑娘笑着应下:“好的客人,春香楼定然不会慢待了姑娘。”
孟婆点头应下,将我撇给春香楼的姑娘,要了间包厢跟庄谨之潇洒去了!我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走掉,气得要活。
好哇!我就知道,孟婆上了人间,怎么可能不赶上一把人鬼情未了的潮流!可是找谁不好找庄谨之!那可是敢和天师勾结拐走厉鬼的人,孟婆指不定得吃个暗亏。
我磨磨唧唧叫住她,她回我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明晃晃写着:老娘心里有数。我登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情关啊,能破的只有自己,我沧桑地想着,也只能靠她自己参悟了。好歹是地府内部人员,多少年老油条了,不至于被个凡人给坑了。
别的不说,春香楼怎么也是做服务业的,服务态度好得没话说。人姑娘带我进了个小包厢,言谈间没半点瞧不起我个穷鬼的意思。唉,说起来也是丢脸啊,我参加工作快有一月了才赚到点零花钱,这身上穿的还是地府友情赠送新手鬼白装。
我堂堂一个赌神,沦落到这种地步!
小凤仙见我一脸痛不欲生,赶紧又给我叫了一晚甜酒酿,适时阻住了我嚎啕一番的欲望。对了,还没来得及讲呢,小凤仙是我刚点的姑娘。且那接待的姐姐说了,我一应消费,今儿全免单了。
一听这话我还客气什么啊,立马要点个最贵的。只是这吃白食的事我也不好意思做太跌份儿,行走江湖就是鬼也得要脸。我也不懂这画舫上的事,叫她随意给我叫了一个,说要健谈一点儿。
小凤仙健谈是健谈了,可年岁也太小了,看着也就十六岁,开了门直直往我身上扑,嘴里一叠声儿叫着“妹妹”。我的孟婆啊,我可承不起她一声妹妹!瞅瞅我这脸,怎么着也都是个老鬼了,二十出头是跑不了了,我哪来的鬼脸让人小凤仙叫我“妹妹”!
她那一扑给我吓的,忙慌了满屋子窜。她倒“吃吃”地笑,眉眼间流转的风情,我一个女鬼见了都忍不住脸红。
你追我躲地也不是个事儿,最后她成功用一晚甜酒酿俘虏了我。
真香!
她一边看我喝甜酒酿,一边朝我耳朵眼儿里吹气:“我说,你这可真纯情——”
我鬼脸又是一红:“怎、怎么了?我只是怕痒!我跟你讲,我经验可丰富了……”
牛还没吹出来,就被她一声嗤笑打断了:“我说庄姜妹妹呀,这吹牛也得打打草稿呀,你看看你自己,骗小孩儿好意思吗?”
我试图转移话题:“你也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孩儿,怎么还叫我妹妹?”
她不依不饶:“切——还不知道谁岁数比谁大呢!看你这样儿,还是个新鬼吧,”她骄骄地一仰头:“我做鬼的时日指不定比你做人的年岁还长呐——”
“看你,穿的还是新手鬼的白装!”她伸手抚了抚身上的衣裳,带着得意:“我赚了好些年的钱,都能买上好衣裳好胭脂了!”
我有点忍不住,想向她卖地府投胎的安利:“照你说的,你做了这么多年鬼了,怎么还没投胎呢?你怎么还是呆在春香楼没走?”
她白我一眼:“新鬼就是没见识——我倒也想投胎,可我的怨气没除干净呢。再说,做孤魂野鬼也太没保障了,多亏了我们楼主,经年累月的下来,怨气总能除掉的,姐妹们也算有个盼头。”
“谁说我不懂了?能投胎谁不想投胎?你看看我这身的怨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世。”
她捂着嘴笑:“消除怨气,说难是难,说简单,也有简单的法子呢。你可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谁让你产生的怨气,找上事主可不就结了?”
“我可不成,我连孟婆汤都喝了,好烫的一碗呢。谁知道怨气消不掉,”我摊摊手:“这投胎也凉了。”
她面露同情:“那你可是真惨。”
“可不是嘛!”我忍不住大吐苦水:“穷鬼穷鬼,说的就是我。现如今这世道,那处不要钱打点的?我已经是鬼了没办法,可我那些不肖子孙,没一个逢年过节想着给我送点供奉的。搞得我天天跟忘川边儿上画皮鬼摇骰子,挣点儿人家的钱,这日子才过了下去。”
她摇着绢扇,握着嘴:“我们春香楼,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待遇在扬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以庄姜妹妹你的姿色,到我们楼子里想必能过上好日子,可我啊,还是劝你一句,少打青楼和赌坊的主意。
“有些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我听得晕乎乎的:“是吗?我觉得还行吧。”
她又笑:“我就说你是个不懂的吧——”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你看这楼里的姐妹们,谁身上没背着点怨气呢?就是我,”她低头自嘲一笑:“我也等着跟那事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呢——”
我听这话头有些不好,连忙开口:“停停停!我不想说这个了!换个话题!那个,嗯,你怎么叫小凤仙呢?”
她眨眨眼,促狭一笑:“哦?这个呀,是因为我那事主,从前爱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喽——可惜,我向来染不出那样好看的指甲,你说是不是?”
窒息,这可真是个死亡命题。“那个,我一向是不喜欢这些,看不出个什么花儿来……不若你给我说说这春香楼吧!我瞧那红袖招碧水阁之流起的名都很是风雅,为何你们偏生叫这么个名字?倒不是说不好,就是,太土了些……”
她嗔我一眼,我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你懂个什么,这自是因为……”
“自是因为,我这春香楼做的便是大俗的皮肉生意,还要附庸个什么风雅?再怎么附庸风雅的皮,也改不了骨子里低俗。”
小凤仙被来人打断,并不恼怒,神色间庄重了许多。她朝来人福了一福,十分恭敬:“楼主。”
我转头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你你……你是街上给我钱的女鬼!怎、怎么是你?”
她十分好笑:“怎么不能是我?”
“你一个女鬼,为何竟能在人间开起这样大的青楼!”我说呢她怎么这么有钱,随随便便就给鬼一袋银子,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产业!再看看穷得连纸钱都买不起的我,可真是鬼比鬼,气活鬼!
小凤仙闻言,轻笑了一声插话道:“鬼如何开不得青楼?许那男人逛青楼,就不许鬼尝尝男人的滋味儿了?天底下可没有这么霸道的事——”
我觉得我怕是听错了,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等等,你说清楚,你们春香楼,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春香楼主低头一笑,甚是谦逊:“这有什么不清楚的?皮肉生意罢了,不值一提。若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她沉吟了一下,接到:“那大概便是我这里,做的都是鬼与人的生意吧。”
我简直目瞪口呆,憋了半天可算是说出了话来:“你是不是傻啊,地府规定不许鬼随意吸人精气。吸多了可是要被罚的啊!要是被些多管闲事的天师碰见……人死了还能变鬼,鬼要是魂飞魄散,可连胎都投不成了!”
春香楼主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嘲讽道:“这世道从来都只许男子负心薄幸,女子只得顺从一条路可走,就连做了鬼也不得多肆意。可偏生不巧,我这春香楼里可没那么多想要投胎的鬼。你说,这扬州城里的怨气,怎么可能除得尽呢——
“毕竟,我们心心念念的,可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