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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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庄府客房的床上打滚，有一点想孟婆。她一定想不到我短短一天内已经换了两个名字。我不是没问过孟婆，我生前到底叫什么。她反问我，是要知道我前世的，前前世，还是前前前世的名字。我听得头都大了，她给我一个轻蔑的眼神。纠结前生是没有用的，她说，反正我都死了，只要想着去投胎就好了，在这地府，是没有人会管一个鬼是叫什么的。她总是很有道理。
我喜欢我的新名字，好像我生来就应该叫庄姜。那个天师卫寥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天师，庄谨之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纨绔。虽然我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
我没告诉庄谨之，鬼是不需要睡觉的。我想知道当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看来，感觉还不赖。如果没有遇上庄谨之，我大概会花更久的时间，才能体会到怎样当一个人。也许期年之后，我也能和街上那个女鬼一样，假装自己是一个人。
孟婆老骂我只想着喝汤，脑子都喝没了，可我觉得还好。我并不觉得自己愚蠢，有靠山不用的才是傻瓜。我未必看不出来庄谨之不安好心，只是有冤大头谁不愿意宰，反正我也吃不了亏。至少目前看来，地府的威信没有哪个天师敢挑衅。也亏得我不是个脾气暴的，不然换了随便哪个厉鬼，庄谨之那样算计鬼，不给他顿教训不知道谁是鬼谁是人。
我想了想，庄谨之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天天的不好好读书，想着算计鬼是怎么回事？起码得吓他一吓，看他还敢有二回！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飘着出了房门，到了院中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庄谨之住哪。我拍拍头，没想到我竟老得这样快！我一边叹气一边打算飘回去睡个觉，冷不防听到一声“留步”。我转头，是卫寥。我以我六个月当鬼的经验起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可苍天在上，这是天师啊！我跺了跺脚，总算没抖得更厉害。孟婆说，一旦露了怯，能打赢的都得打输了。
我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挤出一个笑：“啊——是天师大人哪！今夜月色甚好，您也出来赏月么？那我就不打扰了哈，您请便您请便！”说着就想溜，也不管那月亮早被云遮得严实。我是鬼嘛，说得自然是鬼话，半句信不得。
他一抬手又揪了我脖领子，不管我张牙舞爪地想要逃脱，兀自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夜无月呢，庄姜。”
我放弃挣扎，垂头丧气道：“天师大人，您到底要怎样啊！还有，下次别揪我脖领子了啊会勒死鬼的！”
“你这小鬼，怎么半点也不怕我？”
我仗着他看不见默默翻了个白眼，因为我后台硬啊！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可不敢带出来：“天师大人您这说的哪里话，怎么能说怕不怕的呢？我这是敬畏，敬畏！这不是怕冲撞了您嘛！虽说我现下领着地府的公差，跟您也能算是半个自己人，可我这不怕您看见我膈应得慌？您说，您一正气凛然的天师，跟我一鬼天天见，可不糟心么？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我不用等您吩咐，我自个儿远着去！”等他松了手，我忙蹭蹭窜出去，拽拽领口，忍住了不骂人。呸，这年头，做个好鬼真不容易。我这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卫寥似是对我的身世颇为好奇，现下终于逮到机会出言试探。我只皮笑肉不笑，一律以地府机密嗯嗯啊啊敷衍过去。但凡有点眼色，也该知道我的不耐烦，就差写脸上了。庄谨之也是，卫寥也是，我不过死了半年，人间的男人变得比地府长舌鬼难缠多了。
我看他试探我都替他累得慌，自己把那些破事儿给捅了出来。我也懒得再端着，这些人一个个咬文嚼字我实在受不了：“卫寥是吧，咱也别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吧。实话跟你说，我就地府一小鬼，别的什么都没有。我这人吧，孟婆汤喝多了，脑子不好，前尘往事什么也不记得，别费力气打探了。四个字，无可奉告。不管我们以前是恩是仇，恩不必报，仇不必寻；你不一定打得过我。人死如灯灭，都一笔勾销。我安安份份当我的差，投我的胎，自问没有半点挡你的路。只是你不顾地府规定抓我在先，协同庄谨之骗我在后，这笔账要怎么算算？
“我只是懒得计较，却不是个傻子。”
他不恼，嘴边勾起的弧度很是礼貌：“庄姜姑娘自然聪慧，在下只是太过好奇了一些。毕竟能得地府亲自照拂，想来也不会是姑娘口中的小鬼。既然姑娘不愿说，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只一点，这是在人间，姑娘虽有特权，人间却也有人间的规矩，姑娘也不要让我们难做。”说到最后一句，他看起来倒还真是一个胸怀大义的天师。
末了，他又说：“庄公子大概未曾告诉姑娘，在人间行走，除了要有名字，还要有一个身份的。你想好要准备一个怎样的身份了吗？”
我立马被他带跑，忘了算帐，转头思考起身份问题来。除开其他不谈，我的确需要一个人的身份，此外还应该置个宅子，雇群下人。等我在人间安顿下来，说不定还能把孟婆接来玩两天。工作算什么？上头可是许了我摸鱼了。就是不知弄个什么身份好，才能在人间立足。
我不过是思考时跑神了会儿，那卫寥直接一张符就拍到了我身上。趁我没反应过来，他暴喝一声：“庄姜！”
我傻不愣登地抬头：“叫我干嘛？”霎时疼得蹲到地上去。我捂着心口，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我指甲暴涨，浑身的黑气翻滚起来，含着痛意阴森森地喊：“卫！寥！枉我认你做君子——”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却被符制住动弹不得。
我疼得眼睛都红了，觉得煞是委屈。孟婆说得对，我就是脑子不好，谁都相信。那个女鬼说得也对，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呢？我这回怕是好不了了，胎也投不成了，孟婆的钱都白花了，从此这世上，就再没有庄姜这个人，或者这个鬼了。
卫寥，卫寥，我若能活下来，我一定亲手砍了他的狗头！
我越想越难过，悲从中来，啪嗒啪嗒就开始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放狠话：“卫寥你个王八蛋龟儿子，要是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一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我平日里安安份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上天入地找不到我这么好的鬼，你一定不得好报！你等着，不等孟婆，嗝，就黑白无常知道，嗝，就饶不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嗝……”
我兀自哭，都忘了他什么时候蹲到我身边给我顺气。他皱着眉：“行了你怎么还哭啊还疼吗？我记得那道符也就只疼一瞬啊……厉鬼的眼泪都同你一样多吗？”我收不住，还打着哭嗝，感觉那股锥心的疼痛已经过了，我还全胳膊全腿儿在这儿。等意识到我能动，我立马一掌朝他拍过去，结果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反倒被一阵金光弹了回来。
“哎哟——”这次是我被弹开三丈远，指甲都给我烧得萎缩一截儿。我捧着我被灼伤的手，眼泪又下来了。“卫寥我可告诉你，不带这么欺负鬼的！你要杀就给我个痛快，到底行不行啊？磨磨唧唧还是不是个男人？看你这样儿，怕是真没做过男人！人庄谨之虽然是个纨绔，这点上就比你强！”
我想反正也活不成了，干脆骂了场痛快的，果然看他脸都黑了。我心里暗爽，叫你装，还不是个童子鸡！他大概是恼羞成怒，一掌就要给我劈下来：“好啊，我这就给你个痛快！”我嘴上硬气得不行，其实还是个怂包，怕得早闭紧了眼。
孟婆啊，今生没来得及孝顺你，恐怕来生也没有了，你泉下有知，就替我好好教训这个卫寥吧！还有那个庄谨之，他俩就是一伙儿的！庄谨之情节不严重，罚一下就行了，但是卫寥，给我把他踹进忘川河，不泡上一千年不许放出来！
我遗言念了好几大篇了，还是没等到那让我魂飞魄散的一掌。我悄悄把右眼睁开一道缝，觑着看卫寥又搞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他负手在我面前站着，似笑非笑看着我，怎么看怎么像嘲讽。我胆又上来了：“怎么，知道我后头有人了吧！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来啊来啊！不弄死我你就做一辈子童子鸡——”
他满脸都是“你怎么这么能闹腾”，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他怎么看。
对峙良久，他带着一脸受不了的神情，开口道：“那道符，只是个契约，要不了鬼命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手下的鬼了，对外的身份，就说是我的小童。你虽拿着地府的牙牌，却终究是个厉鬼，我不能不防。如是，今日多有冒犯了。
“还望你，体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