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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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点兴奋，毕竟这可是我当鬼以来第一次进城。我甚至觉得扬州城那青石的城墙也是好的，比我之前的破庙好了不知多少倍。瞧瞧，人家那城墙，多气派！多雄伟！我啧啧地叹着，恨不得上手摸两把，仿佛那是金砖而不是青砖。庄谨之摇了摇扇子，满脸写着不可救药四字。
他用折扇掩了嘴，咬着牙根儿小声到：“这进了城了，春花你尽量别在凡人堆儿里显形，吓着人了可不好脱身。”
我拍拍胸脯：“知道知道，人嘛，都胆儿小。再说，我这来寻开心的，也不想惹麻烦。”说罢，我又有些欲言又止。我这第一天进城呢，就撺掇人带我玩，显得我多急不可耐，丢鬼得很。我四下望了两圈，朝他笑道：“那个，庄谨之，我看你也一天没吃饭了，不然你先填填肚子？”我看过了，前边儿就有个酒楼，待会儿他去酒楼，我便去周边瞅瞅。我在人间还有三年呢，也不急于一时。
他闻言看我一眼，思考了会儿，道了声“也行”，便迈步过去。没走两步，又回头看我，唇无声动了动。我看半晌，看出来是“跟上”，颇有些不知所谓，却也跟了过去。那酒楼取得个富贵名儿，“金玉楼”，我嘻嘻凑在庄谨之身旁，道：“这一个酒楼名字取得这样大，也不知那菜是不是真金真玉？”
他进去先要了个包厢，才回了我：“操那么多心干嘛？一顿饭的钱，我还付得起。”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纨绔劲儿。他招来伙计，鸡鸭鱼肉轮番点了一遍。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庄谨之就一个人，竟吃得了这么多。待伙计退下，他咳了两声，道：“不知道春花你爱吃什么，我就随便点了一点。待到明日，”他顿了一顿，接到：“明日我再带你在扬州城好生游玩。”
这下我连嘴都张大了，语无伦次：“这……这，你，唉——”我有些哭笑不得：“你点了这许多，我也不吃啊！这不是浪费吗！”
他闻言也惊诧道：“你不是饿了，才催我来酒楼么？”
我瞪他：“你几时见过鬼饿了的？我又不是那等饿死鬼！再说，”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鬼，鬼能吃人的饭菜吗？”
“我又不是鬼，我怎生知道？春花，你真是鬼吗，怎的对鬼一无所知？”
我若还活着，脸必定是红了。我讷讷辩解：“我这不是，这不是才当鬼没多久，业务不熟练嘛！现在可好，你点了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他合了扇子，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剩下便剩下了。”
在地府时我见过许多饿死鬼，有好多都是很小的孩子。有些小鬼恶狠了，连黄泉路旁长的彼岸花都要扯一把来嚼嚼。每回孟婆给那些小孩递汤的时候，都会叹一句“作孽”。我歪了头看庄谨之，这就是，人间吗？
他喝了口茶，接着话头道：“城西好些无家可归的乞儿，说起来我也有几日不曾见他们了，今日便请他们吃烧鸡好了。”他似笑非笑又看我一眼：“倒是你，春花，你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想，有钱真好——我也要有钱。”他笑了，睨我一眼，说：“你以为这就是有钱的好了？改明儿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有钱的好处。”我点头如捣蒜，也不知明日他会带我去哪个销金窟。
他有些意兴阑珊，很快用完了饭，叫伙计包好那只鸡，下了楼朝城西去。他将那烧鸡递给相熟的乞儿后，便唤我一道离开。我瞧这天色已暗了下来，估计着庄谨之是要回家了，却见他生生走过了庄府。我“哎哎”叫住他，问他怎不回府去，他答，既已到了扬州城，他是该尽地主之谊的，正好带我见识一下扬州夜景。
我没想到，庄谨之竟是这么个守信的人。虽说他说会带我去玩，我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哪会有人真愿意和厉鬼一处的。我着实有些感动，差点把持不住现了形。他见我如此激动，提议我幻化一身人间的衣裳，方便游玩。于是我死了快半年，终于再次以人的面貌，踏入人间。庄谨之打量我两眼，略觉不可思议道：“真没想到，春花你生得这样好看。”我扯扯衣裳上的带子，咕哝一句：“这样子，在人间就叫做好看吗？”
我整好仪容，踏上熙攘的街头。街两旁点了灯笼，把街景映得朦胧，间或有三两行人从我身旁路过，裹挟着人间特有的烟火气。有小贩热情地叫住庄谨之：“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胭脂！我们家都是上好的胭脂！”“公子，我们家的首饰可齐全！都是新式样，您家夫人一定喜欢！”
我一路朝前走，抚过挂起来的一串串穗子、荷包、绢扇，真切地感到我是在人间。庄谨之终于摆脱了聒噪的小贩追上我，抱怨我走得逍遥，留他一个人应付那些小贩。我笑眯了眼，只说他运道不好。我只顾着笑他，却不妨撞上了人，眼见着就要倒下去。那人忙扶了下我腰，好险没让我摔倒。我忙回头道谢，见那人是个好看的姑娘。
她说：“谢倒不必，”她眼神在我和庄谨之之间转了一圈，接到：“只是姑娘，还是小心为上。”她附在我耳边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呢——”
我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庄谨之拿折扇拍了拍我手臂，将我唤回神来。
她也是个鬼吧，他问我。
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鬼。
“春花，今天好玩吗？”庄谨之盛起一只馄饨，头也不抬地问我。他先前说饿了，非要带我来吃碗馄饨。我两手托着脸，看他吃馄饨：“好玩啊！人间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逛人间的集市呢！对了，你知道鬼市吗？”我看他忙着吃，一时半会儿来不及答话，便自己回答：“鬼市是鬼的集市，里面也有不少好东西，跟你们这儿的集市完全是两样。黑白无常说人间也有鬼市，哪天我也带你去看看！”
他咽下最后一只馄饨，唰一下打开折扇，道：“好玩就好。那你开心吗？”
“我很开心。谢谢你啊，庄谨之，你真是个好人。”
他诧异地看我，又突然自嘲地笑：“好人？你还真是……春花啊，你不要太好骗了，”他拿手捂了眼：“会很容易让人愧疚的啊——”
他结了账，回头叫我一声：“春花，走了，也该回去了。”我颠颠地跟上，问：“那明日我们去何处玩呢？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去见识有钱的好处，我们是要去哪个销金窟呢？怡红院？倚翠楼？还是红袖招？”他直接拿了扇子敲我头，一脸恨铁不成钢。“春花，你说说你！你哪听来的这些？”
“怎么，不能去吗？也是，你那么有钱，我们可以租一条画舫，游湖去。我看明日天气便不错，好些人都约着游湖呢！”他像是有些头疼，我忙道：“你要是觉得浪费，我们也可以去赌坊的。有我跟着，包你稳赚不赔！”我这话说得很有些底气，毕竟我在地府一直都是十赌无输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瞎猜我手气差，死活就是不同意。我央了他好久，他死活不松口。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我又不是离了他庄谨之就去不了了！
我气咻咻想着，越想越觉得可行。可庄谨之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就凉凉来了一句：“离了我，你找得着路么？你有钱么？”我顿时就蔫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庄府，我隐去身形，跟着他进去。我恹恹的，路也不看，只知道跟他走。他突然停下，我一个不防撞上了他的背，痛呼一声。我看了下，是前厅。我奇怪地戳戳他的背：“你怎么不走了？”他缓缓向右迈出一步，声音沉着又冷静：“因为，已经到了。有个人想要见你。”
有人从屏风后踱步出来，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我抬头，瞳孔有一瞬的紧缩。我笑开：“哎呀，是天师大人啊——”是上次槐树下的花架子天师。我微微侧头去看庄谨之，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抬手理了理鬓发，丝毫不客气地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不知天师大人此次有何贵干？听庄谨之说，你想见我？”我端起茶桌上的茶，掀了盖子，吹了吹茶沫，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不能吃人间的食物，便又合上盖子放下。
那天师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开口道：“可以喝的。人间的食物，于鬼无碍，你大可以放心。”
“是吗？那多谢天师解惑了，”我朝他淡淡笑了下：“我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吃，可是饿了一天的肚子。不说这个了，天师大人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是还没收到地府的通知吗？可孟婆说，地府又打了次招呼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道：“大人当不起，在下卫寥，姑娘称呼在下名字便好。这次来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上次的鲁莽向姑娘陪个不是。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你叫我春花便好。庄谨之说，是‘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春花。”
卫寥转头望向庄谨之，皮笑肉不笑的，颇为惊悚：“想来这样的名字，也是庄公子的主意了。”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她叫做庄姜的。”
他又转向我，问：“那春……花，你愿不愿意换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啊？”
庄姜。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是名，庄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