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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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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到人间的我也不知多少日。那日随黑白无常再上人间,他二人给我给我交了底,直言不讳说没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孟婆将我送上来,就是来避那血池的祸的。再加上我这运道实在不好,头一遭便差点出了事,那未竟之意便是,我就好好歇着吧。我只要不惹下什么祸事,整个人间的天师和鬼差,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我乐得清闲,当即从善如流地点了头。临了,白无常递给我个名单,说我要是有兴趣,倒也不妨去插手一二。说罢,二人依旧执了铁链拘魂去了。
可人间实在是无聊。我还在地府的时候,听那些个鬼将人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恐怕生来便不是个享清闲的命,不过呆了十来天,只觉得自己闲得都快发霉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我倒吊在我那老伙计——槐树上,只觉得鬼生无望。
我学着那忘川河里的鬼,瞪大了眼望着从我眼前过去的行人。啧,忘了,这荒郊野岭的破庙老槐树,真要有人才是撞了鬼吧!
这人呐,还真是不禁念叨,前头立马就来了个倒霉催的。有了上次那书生的前车之鉴,我这回等到他离我仅丈许,才显了形。
“你好呀!”我欢快地朝他打招呼。
“啊——鬼啊——”他大叫一声,转身撒丫子就跑。我欺身上前,倏地就到了他眼前。“喂,你要去哪啊?”
这人委实胆小,就那么白眼一翻,晕了。看这架势,还不知道何时醒得过来。可这荒郊野岭的,我也不能就这样对他不管不顾的。嘶,愁人。我这还没上年纪,这头发就得白上几根。我心想,这人算是我吓的,做鬼不能这么没良心,不然指不定我功德簿上给我减几分功德去。这可是下辈子投胎的事儿,可得仔细着。
我吭哧吭哧把那人拖进破庙,略思索了会儿,上了俩大嘴巴子,没醒。我束手无策,只好坐在旁边看着他发呆。
这人估计是个挺有钱的书生,穿的长衫的料子不是什么廉价的。看那脸也挺俊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我盯了半天,断定这人平时就是个招桃花的。就是不知怎的,看起来实在是眼熟得紧……我突然大力向下一捶,嗨,这不就是上次那个书生嘛!我可还记得上次我是怎么从我老伙计身上掉下来的!
我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找回场子,却听到他一声闷哼。我忙低头一看,怪不得我没感到疼,原来捶的不是地是他胸口啊……我略尴尬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不如就一笔勾销了。
他睁眼看我,开口就是:“多谢姑娘搭救,救命之恩必当以身……”剩下的话卡在嘴里,死活出不了口。倒是我看走眼了,这哪是个书生啊,分明是个纨绔!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阴测测地笑:“这位公子看清楚了吗?清醒了吗?那就慢走不送了!”我一指庙门,毫不客气地赶人。
他大概是清醒了许多,说话都不利索:“你……你这就放我走了?不缠着我?厉鬼说……说话算话不?”
他好烦啊,人都是这么啰嗦的吗?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地说:“你快快滚吧,我现在不吃人不代表我待会儿不吃人!”
他赶紧起身,逃跑倒是利索。等走到庙门口,我想起什么,又叫住他。
“喂——”
他从门口转身,背着光,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你是要去人间吗?人间有什么好玩的?”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眼睛却滴溜溜地转,打算明天就去那些好玩儿的地方转一圈。
他闻言一愣,笑了。我这时才发现,他长得实在是好,那一笑衬得这破庙都没那么寒酸。我有些酸溜溜的想,我要是有钱,我也把自己人模人样地打扮起来。
他出声打断我的思绪:“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我想了想,问:“会好玩吗?”
他沉默了一瞬,说:“会好玩的。”
我不疑有他,立马蹦了起来:“好好好,你可不能反悔!”我喜滋滋地跟着他走了,只觉得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我跟他一路朝城里去,也不知道人是不是都像他这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地府里的长舌鬼肯定能闷死。
我戳戳他的肩:“喂,你叫什么啊?”
好在他虽不爱说话,礼数倒周全,侧了一下头,答:“我么,在下庄谨之。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有些心虚,都怪我孟婆汤喝太多了,连名字都忘了。看他现在一点都不怕我的样子,我又有些气愤。“我?你一个人知道这么多干嘛?叫我鬼祖宗就好了。”孟婆平日里就常叫我小祖宗,我这可不算是骗他。我洋洋得意,越想越觉得在理。
他从善如流:“好的,鬼祖宗。但是我们人和鬼不太一样,我们出去玩都是要名字的。不如鬼祖宗你也取一个名字,你知道的,没几个人愿意跟鬼玩的。”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皱紧了眉,努力从记忆里搜寻一点名字。思考了不到一刻钟我便放弃了,就算地府的鬼跟我讲了他们的名字,我也不能直接用人家的名字啊!我又戳了戳他的肩,迅速把头撇向一边,尽力显得理直气壮:
“那要不,要不就你给我取一个吧……”我迅速补到:“你们人比较懂得人间的规矩,我看你给我取就很好。咳咳,我看你长得挺斯文的,应该是个书生,比较有文化,你取的名字肯定比我这好。”
“既然如此,那我看,春花便很好。”他又笑,大白牙闪得晃眼睛。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你说,好不好?”
我真诚地敷衍着他,实则腹诽着,这人看起来虽然纨绔了一点,书应该还念得不错,开口就是句酸诗。还“往事知多少”呢,我可什么都不记得。
等我消化完我的新名字,庄谨之已经变成了个话唠鬼。人真的很变化无常。他老是问我地府的事,对此我只想嘲他,现在问那么多也没用,待百年之后,自然就知晓了。不过想到我好歹还指望着他,便也好声好气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讲。当然,我重点说了全地府公认的最聒噪的长舌鬼,可惜纨绔到底是纨绔,半点没领会到我委婉的意思。
不过我们倒也算就此熟悉了一点,我也知道了庄家是扬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庄谨之好巧不巧是独子。家资千万,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说的便是扬州庄公子,不知是多少女儿家春闺梦里人。我暗暗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话里多少水分。
说完他话锋又一转,问道:“不知春花你在地府又算是个什么地位?家资几何?房舍几间?”
我只悄悄鄙夷了一下,凡人就是见识短,稍觉挽回了些许颜面。我话里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教训之意:“地府和人间可不一样,别以为谁谁都要论家资的。到了地府,就得规规矩矩按规矩办事,谁都得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有钱好办事。只要有钱,过奈何桥的队伍也能给你插个队。地府的房舍也不是做善事白给的,想住下总得给点诚意。不过能在地府有房舍的,除了鬼差,都是些暂时没法投胎的鬼。有家资又如何?也不算得是什么好事,”我叹了口气:“能投胎的话,当然还是投胎的好。我见过好些鬼不肯投胎,只为了等那么一个人,可惜,又有多少人等到了呢?你是没见过忘川河里的那些鬼,一个个的,唉……”
我最后总结,带了十分的郑重:“所以,能投胎,一定要先投胎!”我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这样有钱,以后记得告诉子孙,多给你烧点钱,插队也要过奈何桥。你可别钱多烧得,非去枉死城里典间屋住。”
“那你呢?春花,你又为何没投胎,却来人家当了厉鬼?”
我闻言警惕:“你怎的知道我是厉鬼?”
他无辜地指我:“你身上的黑气浓得都快化形了,还不是厉鬼么?”
“哦,这个啊——”我烦躁地挠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投不成胎么,就是因为这个。你也看见了,我怨气太重了,地府把我弄上来给自己积点功德,以抵消怨气。等这怨气消完,我也就能投胎了。”我恹恹看了他一眼:“离投胎真的还有好久啊——”
他若有所思,道:“春花为何如此想投胎?”
我奇怪地瞅瞅他:“这还有什么缘由吗?”我理所当然:“人死了就是该投胎呀——”
“倒是你,你也不是什么阳气薄的,怎么这么容易见鬼?我明明没显形,你却两次都看见了我,甚至看得见我周身怨气。”
他似真似假地抱怨,说自小便有这见鬼的毛病,到大了反而变本加厉,自己平时也实在困惑。我看他面容平静,神色丝毫不见波动,到底难辨真伪。
我俩说着闲话,赶路速度不知不觉快了许多。
而扬州城,赫赫便在眼前。